杨九郎回杨宅时迎头便遇上了在园中荡秋千的两个人。
“九哥!你怎么今儿回来了?”罗月月张大的双眼掩藏不住的惊慌失措,杨九郎出现的实在突然,身后这人根本避无可避,仓惶间只得背过身去。
“这是?”杨九郎目光看向那张陌生面孔,倒没什么波澜。
“他……他是我读书时的,同窗,对是我同学。”罗月月极力掩饰内心的慌张,却被杨九郎落在身上的这一眼瞧得前功尽弃,目光闪躲着念叨着。
杨九郎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心中翻涌,却不知在翻涌什么,只怔怔的看着那道躲闪的男子背影,再看看罗月月那张瞧了近二十年的熟悉的面容,有些恍惚了。
“我们聊聊吧。”
午后暖阳散落在略带些欧式意味的小园子中,杨九郎端了一杯茶递给坐在景观椅上有些慌张的姑娘,在人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长长地舒了口气才缓缓开口,“月月,和我成婚这些年确实是委屈你了。”
“九哥,对不起,我……”
“先听我说,月月,你知道我们之间从来都没有相爱相守的感情,我于你而言只是兄长,为了履行我们的婚约你没能实现去留学的愿望。我们的人生并非一定按照安排进行的,你的感情也并非一定要绑在我身上。如果你愿意,天高海阔自可以去闯一闯。”
几滴清泪从姑娘画着洋妆的粉颊落下,人生就像油画布上画好的一般,精致典雅,可却被华贵的框围得严实,父亲的安排从来奉为圭臬,父亲说与九哥青梅竹马,在一起就是利于两家的最好安排,于是放弃了心中的留学梦,放弃了心心念念的同窗知己,安心做好主内主外的杨家夫人,应酬交际照顾家事,习惯了圆滑老道的行事方式,从此便是牌场宴会上的太太夫人,再没有了自己。
“月月,你可以有自己喜欢的人,我也可以有。我们并不是一定要锁在一起。”杨九郎只觉得心中如释重负,似是憋了数年的话终于吐了出来,“现在已经不是满清了,和平结束婚姻是合法的。”
“可是,你爹和我爸爸他们会同意嘛?”罗月月拭了拭泪,眼中泛起些光亮又迅速暗了下去。
“他们会同意的,他们不过是想让我们过得好而已。”
“九哥,谢谢你。”
今日杨九郎回的晚了些,张云雷闻听回来传话的九涵说了些什么,想着今日这人定是不开心的,索性等一等他,同他说说话也好缓解些他心中的郁郁。
门外车声响起,张云雷忙披了件外褂迎出门外,“九爷回来啦,刘婶为您准备了些宵夜,我陪你一起吃点东西吧。”
杨九郎远远的便看见张云雷为他留的那盏灯,淡黄色的光晕开一片温馨,下了车未等进门这人便迎了出来,从未见过这样的他,他的眸中映着门口的灯光,亮晶晶的揉碎了夜的星光,那些清冷与疏离一概掩在了星光之下,杨九郎心中一颤,怔怔的点了点头。
“九爷,别难过,天涯何处无芳草。”张云雷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杨九郎的肩膀,还给人倒了半杯清酒,杨九郎接过酒这才反应过来这人的意思,定是误以为今儿闹了出抓奸怕自己受打击难过,往人身边靠了靠,“九涵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就是九夫人她……就那点儿事。”不知怎么好像在张云雷的目光中看到几分怜悯和心疼来,“九爷,一时间可能没法接受,我能理解您的,时间久了就好了。”
“嗐,我没事的。我和她本来就……”
“九爷不用强颜欢笑的,”张云雷未等杨九郎说完便靠了过去打断了他的话,将人的头按到自己的肩上轻声安慰着,“没事的,难过不用忍着,要是想哭也可以哭出来,我都会陪着您的。”
“我伤心你会一直陪着我?”杨九郎偏过头望着那人,收到了一个坚定的点头动作,下一秒就毫不犹豫一头扎进了那个带着点淡淡清香的怀抱中,倾诉的声音夹杂着些做作的呜咽声,在无人瞧见的怀抱中嘴角倒是扬得老高。
张云雷也不知该安慰他些什么,见他埋头在自己怀里不愿多说话便轻声哼起了小曲儿,轻轻抚着那人的背,像哄着没吃到糖就哇哇大哭的小孩儿一般,杨九郎就这样伏在人胸前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掺着辗转温柔的小曲儿,本来并没什么情绪起伏的人这下倒是心跳的厉害,只得闭上眼假装几欲睡着,以此掩饰心中不为人知的雀跃。
杨九郎从未有什么时候比现下更庆幸张云雷是男子,他若是女子怎会这般毫无防备的留在自己身边,他应是丝毫未察觉自己的心思吧,可想到这里,杨九郎却又惆怅起来,他是男子,他会接受这些自己都理不清的心意吗?自己对他的,究竟是不是喜欢呢?
“九爷,先别睡,我给您换了药再睡。”
如水一般温柔的声音落在耳畔,杨九郎感觉到张云雷动了动肩膀,这才万分不舍的直起身,随着张云雷到卧房去为手臂换药。
这卧室的灯光似是明事理般氤氲昏暗,暖黄的床头灯下那人面庞更添柔和,他怎么生得这般好看,杨九郎眯着眼一遍遍的用目光描摹那人的眉眼,他应是怕弄疼了自己于是擦药的动作十分小心,专注时额角渗出些细细密密的薄汗,粉面桃花目秀眉清,真瞧得人移不开眼。
“云雷。”
“嗯?”正聚精会神的人茫然抬头,对上那人藏尽千万欲言的一双眼睛,“怎么了九爷,是我弄疼您了吗?”
“没,就想叫你几声。”
“云雷。”
“嗯。九爷我在。”
“云雷,别叫我九爷了,多生分呐,叫我名字吧。”
“……九郎。”
婉转羞怯,杨九郎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这般动听过。
“别太难过了,早些休息,明儿就都过去了。”张云雷显然不知杨九郎究竟在想些什么,只当他是因着家事变故而不想说话,为人盖好被子轻声安慰着,“一会儿要是还睡不着就去叫我,我陪着你,好吗?”
杨九郎心说,还什么一会儿啊,这会儿我就想让你陪着我。唉,可是该用什么理由呢,该以什么身份呢,只能看着那身影将卧房的门关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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