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疆血未干,枯骨已埋沙,战争是上位者的阶梯,是用血肉堆积而成的。
“中原的战争打了几百年,诸侯国起起落落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归元坐在马背上注视着沿途的枯木和兀鹫,再想到都城里那些文臣,心里是五味杂陈。
冷逸倒是司空见惯,战争是永远不会停止的,只是每次出现的方式不同罢了。滋国是礼仪之邦不也要培养军队,选拔武将吗?
“西羌和北胡这些年倒是安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卷土重来。”坞枫国西临羌,北靠胡,那边还有蓄势待发的雍国,看似强大实则孤立无援。尤其是称帝之后,诸侯对坞的态度就更模糊了。
······
一路上归元都在分析军情和局势,冷逸只是礼节性地应了几次,归元也察觉到便不再多言。后半段路程两位大人就这么相对无言的前行。
沉默在队伍行至城门时被打断,华丽的马车、四处张望的妙龄少女,归元识趣的勒住了缰绳.
“逸!”夕颜招手高喊。
“继续走,谁叫你们停的!”冷逸喝声道。
他就这样从她身边经过,毫无停留、毫无犹豫,归元在后面暗暗观摩,嘴角扬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夕颜窘迫的将手缓缓放下,久别重逢的喜悦也一点一点的从脸上淡去,蓝莓色的襦裙被风带起配上叮叮当当的耳环声显得格外凄凉。
等候在马车边的宫婢实在看不下去,上前提醒道:“公主,宫里来人说陛下起驾了。”
祭台之上放着一只还在滴血的公羊,色彩鲜艳的玉石沉浸在暴露于空气中的内脏上,公羊的两则放着几只同样新鲜的雄鸡,再往外是呈山峰状的糯米,坞辽帝焚香祭拜完毕后,这些鸡就被司徒埋入地下。
就在司徒埋葬雄鸡的时候,骄阳褪去,乌云密布,一道惊雷从天而降直接打在坞辽帝脚边。
因着行军回来的日子和腊祭撞上,坞辽帝特许冷逸和归元军备整顿完毕后直接回府休息,腊宴时再进宫。
冷逸没有回蝴蝶梦而是直接住进了坞辽帝赏赐的府邸。这是座三进的院落,隔壁就是原先的司马府,之前分配了几次都没人敢要就一直闲置,但这正合他的心思。
“既然挂念,为何不见?”身后传来空灵声却没有人。
平阳关的收获在他意料之外,乐玥城意外发生之后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她,可没有,她还有很多事情是他不知道的,是她觉得自己无法参与的,他需要时间来捋一下心绪,想想怎么样才能让她彻底的信任自己。
蠃翼像是看穿他的心思,悠然自得道:“她连亲生父母都不信,又怎么可能信任你呢?”怕他听不懂又补充道:“她可没有你那样的运气,也没有你那样的父母。”
蠃翼的话一下子帮他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他好像确实不怎么了解她和“亲人”之间的关系。
“星辰族的动作挺快的。”司马府,傅隐就穿了件珊瑚色的垂胡袖见隔壁院亮起的灯火,问道:“那是谁家?”
辰良瞥了一眼,道:“那好像是坞辽帝赏给中郎将的府邸。”
傅隐将目光收回,顿了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卷开手里的《左转》正巧看到“日有食之,天子不举。”觉得甚是应景,自古帝王皆敬畏天地诸神,腊祭发生了这样的事坞辽帝还有心思举办腊宴,在胆魄这方面真是远胜于坞闵王。
“这次的腊祭比往年要隆重,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消除宫里和民间的流言。”
竹家军、冤路再加上朱雀陨落,都这么明显的提醒了,坞辽帝要是还看不出来,傅隐就真的要失望了。
夕伪将举办腊宴所用的殿宇选在芙蓉殿。这里曾经是坞闵王最疼爱的合欢公主的居所,公主出嫁后便一直闲置。
席面采用的是流水席,所以每个人品尝到的菜肴都各不相同。皇后已逝,陪伴在皇帝身侧的是一袭曜石色飞鸾临空白貂沃裙的华美人。
坞辽环视一圈不见爱女便问道:“怎的不见夕颜?”
夕溟回禀道:“她说给父皇准备礼物去了。”
坞辽帝欢笑道:“这孩子,还没过年就送礼,真是猴急。”
华美人浅浅的陪笑,目光落在东面的席座上。上回冷宫匆匆一面,今日细看之下眼角眉梢间倒是越来越像尊主了。
丝竹声逐渐加深,在贡缎云海飞花裙之外加上水袖,舞动时仿若流风回雪,一笑一颦间勾人心魂。
她的舞将坞辽帝被腊祭搅浑的心境抚平,在夕溟被诸事扰乱的思绪上缓缓倒入清水。
“公主此礼,归将军以为如何? 坞辽帝之言,在场者一听就懂。
唯有夕颜还自欺欺人地望向冷逸,此舞本就是夕颜借着献给坞辽帝的名头跳给他看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归元拖着年迈的躯体慢悠悠的起身,施礼道:“公主之姿倾国倾城,一片孝心令人感动。”
坞辽帝冁笑地转而看向夕颜道:“夕颜你觉得归将军如何呀?”
夕颜身着舞裙不知所措地站在中央,她茫然地望向冷逸渴望得到援手但后者依旧视若无睹。
归元的年纪比她父皇还大,她不相信坞辽帝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就在夕颜慌神之际,夕伪突然起身,行礼道:“归将军是沙场英雄,夕颜是天家公主,英雄配公主定能成为一段佳话。”
夕颜红着眼,恶狠狠地瞪着夕伪,从小她就不喜欢这个哥哥,现在想来小时候的感觉一点都没错。
她转身看向自己的父皇在那满意的笑着,她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不知不觉间想起宇柒所说的:你知道身为公主应该做些什么吗?
从前不知道,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但她不要这样!
她要为自己争一回:“父皇,儿臣已心有所属!”飘逸的舞裙随着风一起一落,夕颜跪拜道:“儿臣仰慕中郎将已久,还请父皇成全。”
江无欺愤怒的目光从归元转移到冷逸身上,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和夕颜公主搭上关系的,之前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
众臣的目光也随着公主的说辞落到冷逸身上,他缓缓起身拱手行礼道:“臣多谢公主垂爱只是臣已有妻室,还请公主放过臣。”
前夜的期待与欣喜在这一刻化为灰烬,她满心欢喜的准备在他眼里就是个笑话?
严垣手中的茶樽抖了一下落在茶几上的几滴水渍正好被坞辽帝看在眼里。
殿外草地上的月光花渐渐褪去颜色,黄昏未谢,它就开始枯萎。
唯一的希望将花瓣折断,奋力挣扎也只是徒劳的无用功。
坞辽帝将目光从严垣身上收回,圆场道:“那年宴的时候就带来让朕瞧一瞧中郎将的贤内助是哪家千金。”
他们依旧自顾自的说着,仿佛跪在那儿的不是坞枫国最尊贵的公主,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关于夕颜公主婚事的商讨被打断,腊宴举行到中场时夕伪察觉轩辕桥一直盯着冷逸,便问道:“司寇认识中郎将?”
轩辕桥歉声道:“下官只是被中郎将的英姿所吸引才忍不住多看两眼。”
轩辕桥坚信是自己看岔了,冷逸怎么可能是羌令宣呢?
这世上又不是没有长得像的人,轩辕茹就很像轩辕楠。
轩辕桥的反常令夕伪起疑,这位一向理智沉着的司寇面对各色人马都能应付自如,又怎么会因为一个人的相貌失了分寸?
夕颜换了常服便靠着夕溟坐下,整场宴席下来在没说过半个字,只是一味的喝酒连公主的形象和众臣的目光也不在乎了。
华美人听到冷逸答应坞辽帝的客套时,后脖颈处凉了一下,再看看夕颜公主的脸色,不免为她伤心。当年的合欢公主尚且有严悸和云彻这两位玩伴照应着,且和轩辕浩是青梅竹马,也算得上是知根知底,可夕颜呢?
她和冷逸相识不足一年,在此等场合提出并当众驳自己父皇的脸面,坞辽帝就是再疼她,还能为了她忘记自己帝王的身份吗?
深宫中的公主自小娇养,她们只学会了琴棋书画,没有学会坚强和勇气,所以当洪水来临时她们除了哭泣和呐喊也别无他法。
宫里的丝竹声未断,司马府的灯火依旧。
傅隐席座在花园借着微末的月光和替换的火光部署着接下来的行动。
竹杏公在苍翼灭国前后拜访了星辰和翟氏,翟氏族长在那之后去了趟矻圩城然后又去了趟虞国。
虞国的丞相虞崝是雍国昙华公主的儿子,昙华公主的母亲是雍国的兰华夫人。
“这兰华夫人也是虞国的公主但不是雍惠王的生母。”天驷站在傅隐身后,躬身道:“兰华夫人膝下唯有一女,虽深受雍昭王宠爱但也因无子而时常郁郁寡欢,为缓解兰华夫人的苦闷也为了不惹人非议,当年还是公子的雍昭王便让其收在牟国为质的雍惠王为子。”
傅隐双手相交,大拇指绕圈道:“合欢公主嫁过去是在这之前还是之后?”
“之前。”
如此看来,昶诺很可能是知道轩辕浩和合欢在坞枫国的传闻,只是有没有将此事告诉昶威还是个待查事件。
屋檐上传来瓦片的声音,傅隐挥挥手,天驷识趣地退下。
傅隐拿着龙刀起身修理园中的枝叶,赤衫蒙面男从檐上跃下,单手撑地跪道:“王爷,宫里传来消息。”
坞辽帝不过随口一说,他就这么上套了?
“蠢货!”
进宫和坞辽帝摊牌确实在她的计划之中但时机不对。
太早了。
“中郎将出宫后立刻上报。”铁制的拢到落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给沉寂已久的司马府又添了一道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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