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蟥一事已经明析贺儿氏便不再村长处多留,念着莬阿峻手上的伤,待村民散去后,贺儿氏拜别赵洳,带着莬阿峻马不停蹄地去了图婆婆的住处。
“贺儿婆婆您慢些啊!”
去往东坳的小径上,莬阿峻虽说身量小脚力却是极好,见贺儿氏走的那般快,僬侥看得直皱眉,不禁担心婆婆复犯骨病。
贺儿氏到是从始至终未想过骨病一事,一心惦念僬侥受伤的手只望能快些至药圃治伤,直至莬阿峻呼喊贺儿氏这才意识到自己行的太快了,小人儿跟不上。
见莬阿峻走的很是辛苦贺儿氏放慢步子,轻声问:“阿峻可是累了?怪婆婆走的太快,让我们阿峻跟不上了。”
“我没事的婆婆,您不用担心。”莬阿峻牵过贺儿氏苍老的手,轻声道,“我们慢些可好,阿峻不想您又犯骨病。”
贺儿氏欣然,轻抚着免耳僬侥的那一头翡色头发,面上是无尽的温柔慈蔼:“好,听阿峻的,我们慢慢过去!”
约摸午时半到达药圃,贺儿氏至檐下叩门,不多时便听得小筑内的滚滚木轮之声渐近,须臾时院门便让一以轮椅助行的中年男人从内拉开。
“瑾婆婆,阿峻?”
“屠阿叔。”
“阿渡,图婆婆何在?”
见来人是贺儿氏与那僬侥,屠渡略感诧异地控制轮椅侧开,迎进二人:“老祝去了药田,这会儿应快回了。”
三人一同进屋,屠渡着一身墨青色的夔纹苗服,人虽轻瘦好在精神尚在,空瘪的裤腿是罪果,折了半截垫在仅剩的后腿下面。
见二人落座,稳好轮椅后屠渡便问:“瑾婆婆甚少来此,今日这个时候过来莫不是有急事?”
青禾塞出事,因着药圃落址偏僻,屠渡和母图才得以幸免于难。
屠渡是戴罪之身难能再出药圃,母图年迈,二人就此在药圃相依为命,过起了深居简出的生活。
即便之后有人在青禾旧址建村立塞他二人亦未露面,是以村里人并不知这深山之中还有人在,与贺儿氏相识也不过是近些年的事,贺儿氏亦不知这隐居深山的“母子”二人就是隅安村的前者。
听着屠渡所问,贺儿氏连忙拉过身边的僬侥,急切道:“是阿峻,这孩子是个傻的,为了救人生生把自己弄伤了,这次便是给阿峻治伤来的!”
莬阿峻脸色微赧,面向屠渡颔首:“屠阿叔,劳烦了。”
取来伤药,小心解开莬阿峻手上已被洇湿的布条,看着满手猩红还有渗血的伤口,屠渡不禁皱眉轻叹:“你这……还真是救人心切啊!”
布条粘着伤口粘得紧,莬阿峻只觉得手掌钻心的疼,当时只急着放血救人没在意手上轻重,这会儿包扎的布条给剥离开来伤口尽现,莬阿峻后知后觉着手上疼得紧,伤势看着也甚是骇人。
“屠阿叔,可能先上药否?”
听着屠渡那样一番喟叹,莬阿峻只觉得面上发烫,头上那对长耳倒是兴奋地竖得老高。
“这倒还羞上了!”见莬阿峻低头不语却是红了脸,屠渡忍俊不禁,看过伤势后让贺儿氏取来清水清洗伤口,“瑾婆婆,您去院里打些清水来吧,阿峻这伤得清洗。"
“行,我去去就来!”贺儿氏点点头,欣然去了院中打水。
打来了水,屠渡与贺儿氏便开始帮免耳僬侥处理伤势。
待伤手完全包扎好,屠渡嘱咐道:“好了。你这伤口割的颇深,须好好养着,这半月便不要沾水了,隔两日过来上药即可。”
莬阿峻顺下来耳朵,笑应道:“谢谢屠阿叔,我记下了!”
不多时,只听屋外脚步声又起,三人不由地向外望去,只见一老妪身着长衫,一手杵拐杖,另只手臂上挽着一篮草药进到屋里。
见了老者进屋,莬阿峻赶忙起身行揖,随后屠渡亦俯首行礼。
“图婆婆!”
“老祝。”
贺儿氏颔首:“图婆婆,叨扰了。”
放下手中物什,母图目光矍烁,打眼便瞧见了小几的药瓶,以及莬阿峻被包扎上的手:“这是怎么了,小莬儿受伤了?”
母图年事虽高,精神却是极佳,眼前之情景不禁令她费解,免耳僬侥好端端的怎会受伤。
许是因为接触过神巫即的原故,莬阿峻对身负巫职之人总是心怀几分敬畏,见母图面露疑惑,僬侥适时简述了自己受伤的经过。
知晓受伤原尾后母图看了眼屠渡,莬阿峻的伤是他所治应当更清楚伤势。
屠渡则是不疾不徐地述明实情。
母图听完面上难掩忧色,不由得嗔道:“当真是下手没个轻重的,你也不怕残了!”
莬阿峻心虚地搔了搔头,实在是救人心切,真没想到会伤成这个样子。
屠渡揶揄道:“阿峻性情中人,见不得别人受难……那刀口若再深一点估计就能切到筋了。”
屠渡说的风轻云淡,一旁的贺儿氏可嚇怕的紧,再想到先前村民对僬侥的诸般误会,这会儿是真真替莬阿峻感到心疼。
“好阿峻,辛苦你了!”
“没事的婆婆,阿峻愿意的。”莬阿峻伏在贺儿氏腿上,用未受伤的右手抓住老人的手指,轻轻摩挲安慰。
给莬阿峻治完了伤,屠渡便觉得精神愈发困顿,眼前目眩不已,头脑昏胀,似是被某种力量拖拽抽离,貌似要脱离身躯的承载,整个人异常难受,屠渡知道自己这是“老毛病犯了”。
见屠渡身显异样母图也是直接下了“谢客令”:“瑾婆婆,小莬儿,我这边有琐碎事需要处理,便不多留你们了。”
“此行劳烦阿渡了。图婆婆你忙,是我们打扰了。”贺儿氏微微欠身,莬阿峻作揖,两人作礼告辞。
母图将二人送至院外,临走时莬阿峻想到屠渡的异样,犹豫开口:“图婆婆,屠阿叔的情况我或许可以帮忙。”
“犯神之罪无人能担之,汝当知晓!”
母图沉声告戒,僬侥心思之澄净令人感慨,头回见他时母图便知这小人儿非寻常人。
虽不知莬阿峻如何得知,查觉到多少,屠渡之事无人可解,如今母图将实情告知只望能打消这小人儿的念头。
莬阿峻双眼瞪大,只觉得震惊不已,身骨可承魂载魄对神魂的感知自然不会太差,他知道屠渡神魂有异,但不曾想背后竟然会是这般原故。
莬阿峻缓下震惊之色,应道:“阿峻知晓,阿峻不会插手。”
“如此便好。”母图神色和缓,倏然又言,“小莬儿,蝚虽嗜血却不会离阴孛水,可明白了?”
“阿峻会去查的,谢图婆婆指点!”母图一言如同醍醐灌顶,莬阿峻顿悟,眸光明粲,连忙拱手拜谢。
自从回村之后莬阿峻仿佛愈发的忙碌了,这些天每每都要到月挂枝头方才归家。
村中有老人偶遇莬阿峻,最晚的一次竟是在半夜三更天的时候,且遇到时僬侥浑身湿透,似是掉进水里了一般狼狈,连带着手上快要愈合的伤口都泡得发白翻卷,先前的药算是白上了。
那老人亦是心疼莬阿峻,知道僬侥与贺儿氏交好,老人便将自己所知之事向她 讲了一番,临了还问贺儿氏可知莬阿峻在忙些什么。
“阿峻未曾与我说过,我亦不知情……”贺儿氏神色略显茫然,貌似自莬阿峻从药圃治完伤回来后便甚少见着了。
当日母图与僬侥所言贺儿氏亦听的真切,虽是一知半解,但“蝚不会离阴孛水”之言明显是在说村中蚂蟥泛滥之事。
不知图婆婆一言提点了莬阿峻多少,就如今的情况来看免耳僬侥定是知道了什么。
经过老人那番话贺儿氏也将此事放在了心上,心想着寻个时间问问莬阿峻。
村中蚂蟥依然不减,季老先生带动其他村民将葱薤捣成汁洒在房前屋后和衣物上,以此来驱避蚂蟥,好在效果不错,也直接证明了莬阿峻的设想行之有效。
控制住了蚂蟥的侵扰,村民们也渐渐意识到或许上次的事真的是个误会。
毕竟谁会那么闲,逮着一群无财无势的逃荒人祸祸,这种打个巴掌给个甜枣过后再敲一棒子的事莬阿峻能落到什么好处呢。
这天莬阿峻从东坳换药回来就见贺儿氏在自己家门口徘徊,思索间僬侥亦迎了上去。
“贺儿婆婆!”莬阿峻唤了一声旋即行至贺儿氏跟前。
“阿峻。”
贺儿氏轻笑颔首,莬阿峻将人请进屋内。
由于莬阿峻为僬侥矮小如垂髫孩童,是以家中用具大都依照他的身量而做,质补小巧,可常人用起来便有些局促了,于是莬阿峻果断找来垫子,二人在小案边席地而坐。
甫一落坐,贺儿氏便关切地问起了僬侥的伤势:“几日未曾见你,手上的伤如何了?”
莬阿峻握了握换药后仍旧疼痛不减的左手,轻轻笑了笑:“方才去换药,图婆婆说我这伤再过几日便能好了,婆婆可放心了?”
莬阿峻言语轻快貌似手上的伤真就无甚大碍了,贺儿氏面上不显,心里仍是担心的紧,她可记得村里阿公说的莬阿峻落水,伤口泡白的情况。
思及此贺儿氏也不是个弯弯绕绕之人,在村民认识里贺儿氏或许冷淡,但她知道和自己只是不想多事,当问要问的她也决不会含糊其辞。
“阿峻……”贺儿氏顿了顿,似是在想此事该如何问,言语上虽不屑于堆砌,但她亦不想让莬阿峻为难。
僬侥眸光微动,好似看出了婆婆的欲言又止,恍然间莬阿峻想起前几日夜里遇到了村里的一位阿公,如今贺儿氏又这般,想来应是那位阿公将自己所见与婆婆尽述了。
好歹他也活许久,这点敏锐还是有的。
至此,莬阿峻主动开口:“婆婆可是有什么事么?”
贺儿氏微怔,见着僬侥主动问起,神情不禁忧虑,沉声问道:“阿峻,你老实告诉婆婆,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我听村里阿公说你掉进水里去过,可是真的?”
莬阿峻垂目不言,长耳耷至两侧掩得眉目不甚清明。贺儿氏耐着性子等,此事老人并非是定要僬侥回应,她只是担心莬阿峻会因为村中蚂蟥之事而受其牵连,毕竟莬阿峻“非我族类”。
缄默半晌,莬阿峻终于有所动作,深深望了眼贺儿氏:“婆婆,你可还记得图婆婆说过的么?”
贺儿氏点头:“自然记得。可是有什么问题?”
莬阿峻面色凝重,将心中猜测徐徐道出:“是,图婆婆有意指点我,蚂蟥喜阴喜湿不假,螺蛳岭山高林密,多雨水,有蚂蟥乃是常事。
我们所居的地方虽然不可无水却也不能过于潮湿,反而要保持干燥,如此环境若无人干预蚂蟥很难存活。
可如今蚂蟥违逆习性在村中肆虐,这般反常景象我却未曾察觉,若不是图婆婆提醒,我还想不到村中蚂蟥泛滥其实另有原因。”
“竟是如此么……”贺儿氏亦觉得不可思议,而后缓缓问道,“那阿峻可是有眉目了?”
“有了。”莬阿峻不假思索道。
“可是与你落水有关?”贺儿氏平时说话语调轻缓,不急不慢,此刻却略带几分紧迫,似有趁热打铁的追问之意。
莬阿峻被问的一愣,显然是没想到贺儿氏会这两者关联起来。
“婆婆……”瞧见贺儿氏眼里的担忧,莬阿峻忽觉得心头一紧,沉吟道,“婆婆,我不瞒您,蚂蟥泛滥之事我确实查到了根原,也的确因此事落水过。婆婆您放心,村中的蚂蟥很快就能解绝了。”
莬阿峻这番话到叫贺儿氏心紧,向来慈蔼的面容顿时变的严肃起来:“阿峻,我并非不信你能化解蚂蟥之祸。
婆婆只是望你能保护好自己,村里人顾然要紧,可阿峻你亦要顾好自身才是!
你本身长像奇异,村中之人多数逃难而来,草木皆兵,他们的猜忌大过接纳,那次的事你已看到。”
莬阿峻神情渐渐落寞,他知道婆婆所言乃是事实,抬手抚了把头上的长耳,言辞恳切:“我知道村民们不喜欢我。可是婆婆,这件事终归是要有人去做的,我既然知晓了原尾便不能中断了。”
贺儿氏顿了顿,语调放缓,暗含几分心疼:“阿峻啊,婆婆没有要阻拦你的意思,婆婆只是希望你做事当心些。
此次我知你落水,可下一次呢?还有上次的事,婆婆见不得第二次了!”
二人推心置腹的一番交心之言,贺儿氏知晓了僬侥的决心,莬阿峻亦明白婆婆的一片苦心。
送走了满心为自己考虑的老人,想着婆婆的话莬阿峻其实能感受到村民的排斥,或者说是忌惮。先前是他有意怱略,而今贺儿氏将那些人的劣性挑明,僬侥心里到底还是难过的。
兔子,吾还是那一言,人心纷繁,衷己即可。
莬阿峻甩 了甩密密匝匝犯疼的左手,无法,让水泡得太久发炎了,换药时受了些罪不说,还被屠渡和母图连着一顿说教。
“即使不为村民,为了婆婆,蚂蟥也不能再有了!”
贺儿氏不知,这一番带着规劝的交谈竟催发了莬阿峻要速战速决的念头。
而莬阿峻深知若非斩断源头蚂蟥只会越来越多,现有的驱蟥手段治标难治本,时日再长些就只能眼看着控制蚂蟥的妖怪进村祸害了。
距与僬侥相谈已过去三五日,这些天贺儿氏总觉得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似的。下午遇见黄婆婆,只听她说村里的蚂蟥貌似又多了不少,
听着黄婆婆报怨贺儿氏并未多言,村中闹妖怪一事更是不宜声张,黄婆婆嗓门大脾气急燥又难藏住事,此事要让她知道定然得炸,到时说漏了嘴叫那些村民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
远送了黄婆婆,贺儿氏思索要怎样才能帮到阿峻,毕竟真正知晓背后控制蚂蟥是妖怪的人只有莬阿峻,若貌然找人帮忙贺儿氏又担心会给小人儿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相助变成负担可就得不偿失了。
老妇人思来想去,村中有威望且能主持大局的也就只有村长和季老先生了,贺儿氏决定将此事与他二人通通声,或许可以想想办法。
“妖怪作乱?!”
正在商议驱蟥事宜的季老先生和赵洳问言皆是一阵愕然,觑视良久,只见贺儿氏神情肃然未有丝毫松动,不似作假。
震惊过后赵洳问其如何得知的这般结论,贺儿氏将除却药圃之行浅浅略过,其余的包括莬阿峻为查妖怪所在而落水皆与之详述。
非是贺儿氏不愿告知众人药圃的存在,而是母图二人不欲过多涉世,为贺儿氏治骨病纯属巧合,亦是缘分,老妇人自然愿意守口如瓶。
贺儿氏恳切道:“村长,季老先生,你二位是村中最能作主之人,我将此事知会便是想请你们出出主意,有什么法子可以帮帮阿峻!”
妖物作乱,此非人力所能及,赵洳不曾想事态竟会发展成般模样,螺蛳岭环抱群山,人烟更是寥寥,这怱然说可能要请修道者,他和季老先生一时也是措手不及,无甚头绪。
然而未等三人得出对策,当天傍晚村里却是出了事,陈氏妇人的孩子阿湖在晚饭后出去玩耍就不见回家,另外几个一般大的孩子同样没了踪影,村长组织全村人在附近呼唤再到阔大范围寻找至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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