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地上捆扎整齐的野葱,贺儿氏思量道:“阿峻想婆婆如何做?”
“谢婆婆愿意帮我,”菟阿峻跳下矮凳,解开捆扎野葱的藤条,“阿峻想借婆婆的石臼一用。婆婆,方便么?”
看着那些翠绿粗壮的葱头,贺儿氏不免心疼小身量的菟阿峻是跑了多少处才挖到的这些好葱:“你想借臼直说就是,那东西多数闲置,何必问我方便什么,你且等着,我去找找!”
“定是要问的,万一婆婆要用呢。”菟阿峻寻来一个竹箩,将野葱根上干结的浮土抖尽,分几次装入箩中,“婆婆,我先将葱拿去清洗啦!”
“知你是个闲不住的,当心些!”
“阿峻知晓的!”
几经翻找终于在厨房一墙角处找到了石臼,石臼形似盆状亦有竹箩大小,贺儿氏将石臼搬至开阔处,顺带还有两根一头细一头浑圆的木杵。
等菟阿峻洗完野葱,贺儿氏亦洗刷干净了石臼。
正当两人摆好石臼准备舂葱时院外再度传来叩门声,贺儿氏抬头,只见院外季老先生和村里其他几位年长者纷纷相聚,手里或捧竹箩或挽竹篮,里面是数量颇丰的蒜薤。
见贺儿氏目露讶异,菟阿峻解释道:“阿峻今早上山遇见刘阿公,想来是刘阿公将我挖葱的事告诉他们了。”
“那也是阿峻人好啊。”
柔和地顺了顺菟阿峻因做活弄乱的青发,明了原由,贺儿氏大开院门请进了季先生众人。
老人们一进来就“抢”了菟阿峻的活,僬侥手足无措的模样惹得贺儿氏忍俊不禁:“人都来了你便好生歇歇吧,上山辛苦,手脚定是痛的。”
季老先生更是将菟阿峻抱上石凳摁着不让他动了:“劳逸结合方能保存精力不乱其事,你能想到用蒜薤抵制蚂蟥,解了盐巴不足的情况,又上山挖来野葱,老朽自愧不如啊!”
“先生过谦了,我不过是在山上待的久了些而已。”
被老人们连番督促休息的菟阿峻实有些难为情,后知后觉着手足酸胀,手心痛如火燎,也就不勉强了,顺着老人们的好意在石凳上真正歇了会。
贺儿氏逃难前也算是齐朝的官宦人家,三十年里各方势力摩擦不断,北齐与南梁虽然两结秦晋,但这关系着实是如蝉翼势。
贺儿氏夫家当时在两国边境任职,两军混战,梁军打到城内,贺儿氏的夫君在疏散百姓时被梁军的骑兵乱枪刺死,一个儿子也被拉去充军生死不明。
贺儿氏为妇人,妇人多柔弱,贺儿氏又是个手足无力的老妇,自然无人在意,就这般捡来一条命,随着流民南下一路到此。
丧夫失子的孤独妇人,与村民也是相与了了,老人相聚家里难得常常热闹,这都是托了菟阿峻的福。
几位阿公负责费力的舂杵活儿,阿婆们就是剥蒜薤,有条不紊。
酸痛感渐消,望着老人们忙的不亦乐乎,僬侥如稚童的脸上笑容可掬:“阿公阿婆,您们多费心了,阿峻歇够了,去看看孩子们。”
“你去也好,小孩子顽皮你也别惯着,你自己也小心些,防着蚂蟥上身。”
贺儿氏思忖片刻知晓菟阿峻不愿闲着,孩子也需要人看顾便放他去了,却不想这一松动心思,成了菟阿峻沦为众矢之的的临门一脚。
“早知会是那般结果,我该同阿峻一道去的!”贺儿氏哀哀一叹,懊悔不尽。
王姝姮安慰道:“菟阿峻既然不是奸恶之人,那只有可能是遭人算计致使村民误会,借机孤立菟阿峻。”
贺儿氏眉心紧蹙,神情忧虞,满腹疑惑:“阿峻一个小小僬侥,纵然会些异术他也未曾伤人分毫,何以有人那般费心算计?”
“也许问题正是出在菟阿峻身怀异术上……”王姝姮亦觉得菟阿峻一事十分复杂,不知与村民的无故昏睡牵连多少,“贺儿阿婆,你是如何得知菟阿峻会异术的?”
“对呀贺儿阿婆,大巫祝说过凡事好坏,无论大小复杂与否皆有根源,菟阿峻被冤枉定是有原因的!”阿淼接着王姝姮的话略显激动地催促。
小少年不太相信那样像兔子一样可爱,身子小小,还没自己腿高的哥哥会是个多坏的人。
贺儿氏轻叹一声,言辞中尽是对菟阿峻如亲子般的心疼:“阿峻本就长相奇异,起初有不少人视他为妖怪。
因而我并不稀奇阿峻会什么奇异本事,只是心疼他在山里辛苦,餐风露宿。真正见阿峻施展身手是在一天夜里……”
忙活半晌总算将葱蒜糜滤出了汁水,浓郁独特的辛香味彷如烈酒,令人上头的紧,其中几位阿公阿婆甚至被熏得涕泗横流,由此可见其威力一般。
盛起葱蒜汁,贺儿氏用大陶碗每人分了一份,剩下的装进陶瓮里封上。
“今天有劳诸位了,”贺儿氏打来水给众人洗手,“若无你们帮忙这葱汁还滤不出这么多来。”
“老姐姐说的哪里话,村里闹蚂蟥,我们几个老的出不了多少力,如今阿峻有赶蚂蟥的法子,我们又能活动活动,巴不得嘞!”
说话的婆婆面如满月,腰腹丰圆,语气爽朗,声音极亮,是个大嗓门儿,这会儿一手挽着篮子,一手摆着衣袖扇风。
其余人亦是哂笑着应声附和,皆是同意那位婆婆所言。
老人们得了葱蒜水,互相寒暄了了,望着天上时辰,有无儿女的都要回去做饭,正当众人即将散去时,院外一瘦弱青年自远处跌撞踉跄地扑向院门。
“贺儿婆婆,季先生,快、快,出事了!”青年一路奔喊,等到达院门口时已是浑身冷汗,面色煞白,上气不接下气,整个人瘫软在门槛上。
“阿朗!?”
见此情景,老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物什到门口将人扶起,知晓阿朗身子不好,贺儿氏赶紧让人进了屋。
进到屋里,贺儿氏安置阿朗到床上,青年身形薄弱,脸上更是无甚血色,季老先生喂了他一些清水,贺儿氏取来布巾,拭去他额头上的冷汗,其余人则是在旁帮忙扇扇子降温。
待青年缓过来贺儿氏才问其出了何事。
“贺儿婆婆,有、有村民看、看到菟阿峻在……用血招引蚂蟥,现在已经被村民……给围住了!”
阿朗面颊消瘦,胸口起伏甚大,有种快要厥过去的无力,一句话磕磕绊绊换了几口气才勉强讲清楚。
“不可能!阿峻方才还给了祛蟥的法子,他招那东西作甚?”青年话音一落,贺儿氏当即否决,手里的布巾倏地攥紧。
在场的几位老人听着也是一脸震惊,在他们眼里菟阿峻向来乖顺勤恳,村里蚂蟥泛滥,兔耳僬侥更是忙前忙后地想办法,说什么也不可能在这时候主动招惹那让人闻之生厌的东西。
季老先生沉吟问:“阿朗你可清楚事情经过,阿峻真有在招引蚂蟥么?”
阿朗倚着床栏,神情恹恹,说的恍惚:“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只是在黄阿婆的院子里看到很多人护着孩子聚在一处,菟阿峻被他们围在中间动弹不得了。”
“在我家?!”一声响亮忽起,大嗓门的胖婆婆满脸诧异,见阿朗点头,随后似想起什么,又一阵恼,“啊呀!我出来时忘锁院门了,缸里还有一缸水,要是孩子玩水碰上蚂蟥就不好了!我得回去!”
“黄婆婆慢走,我也一道!”
“我与你们同去。”
黄婆婆急匆匆出了屋,贺儿氏心中不安,连忙放下布巾疾步赶上,与之同往的还有季老先生。
见贺儿氏不在,屋里的其他人也就陆续跑散了,只有一位鳏寡阿公愿意留下来照看阿朗。
仲夏季节太阳酷烈似火,正午更甚,热浪鼓动,仿佛要将事物尽数炙烤焦灼,能生则生,不能则死,分明而无情。
三人头顶烈日匆匆赶去菟阿峻的所在处,路程不远,三人过于急切,没走几步已是大汗淋漓。
“你这怪物,竟然这般作怪,往日乖顺怕不都是装的!”
“菟阿峻,我们见你可怜给你吃穿,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招引蚂蟥伤害我的孩子!?”
“陈阿姐,我没有!”
“我亲眼看见,你还想抵赖不成!”
“就是!蚂蟥嗜血,若不是你招来的蚂蟥,那你手心的割伤作何解释?莫说是你不小心伤的!”
“我并非是为招引蚂蟥而割破手掌的,是……”
“你住口!菟阿峻,事实摆在眼前你还想狡辩!”
方及黄阿婆家不远处便看到院子里众人围聚,入耳是声声的问斥嚷骂,菟阿峻的辩解被次次打断淹没,百口难辩。
“干什么这是,想砸了我的缸啊!”
眼见中间的几个莽汉已经抄起了耒耜就要打过去,黄婆婆仗着体型优势十分泼辣地扒开包围,双手叉腰拦在菟阿峻前面。贺儿氏和季老先生亦是顺势跨到了中间。
耒耜本是翻土的工具,种地耕田都会用上,隅安村四面环山,接着先前村落的梯田重新开垦,由于田面依山而开,有些地方过窄耕牛难以掉头,村民便会用耒耜手动翻土。
耒耜的分量不小于锄头,真要打下去菟阿峻那小身子能禁得住几下。
“黄婆婆,你这是何意?”
黄婆婆在村里是人人皆知的泼辣火爆,不惹她还好,若是真惹了除非给她个心服口服的理儿,若不然她能连骂你十几个山头带一条街。
众人见黄婆婆拦在前面皆是喉头一哽,那几个抡耒耜的汉子也渐渐收了势,其中抱着孩子的陈氏梗着脖子质问。
“我不过是方才出门没上锁,你们就在我家这么闹,还问我何意!”黄婆婆嗓门儿高亮,真真喊得炸耳朵,“你等讲起来都是六七尺的人,怎的光长个子不长脑了!”
“黄婆婆,我不跟你吵,菟阿峻招引蚂蟥我们都看得真真的,他手上的口子现在都还渗着血,蚂蟥就围在他边上,这些难道不是证据!”陈氏抱着孩子不断安抚,面色不虞地开口。
“那你们有谁问过阿峻为什么要招引蚂蟥,还用自己的血,你当阿峻不知道什么是自损?和着阿峻辛苦的上山挖葱祛蟥,竟是为了们这群自以为是的东西!”陈氏之言惹得黄婆婆又是一阵爆喝。
众人一阵语塞,表情更谈不上好看,在场的人都知道菟阿峻与村里几位孤寡老人情谊甚好,更不愿与脾气火爆的黄婆婆有太多争论。
菟阿峻浑身僵硬,急得脸颊通红,看着两位婆婆和季老先生这般相护,心中顿时深觉委屈,渐渐红了眼眶。
“婆婆,季老先生……”
“阿峻莫委屈,婆婆相信你事出有因,”贺儿氏撕下中衣一块布条扒开菟阿峻满是鲜血的手心,眉头紧蹙地轻轻给人包扎上,“我们一会去找村长,他会给我们阿峻一个公道的。等事了了,婆婆带你去图婆婆那里上药。”
看着地上已经晒死的蚂蟥,又望向了棚阴处的水缸,最后又看了一眼在场的几个孩童和菟阿峻受伤的手,季老先生抚须,心里隐隐有了几分猜测。
情况一时僵滞,季老先生朗声说:“诸位何不听老夫一言,菟阿峻为何招引蚂蟥原因尚不明朗,再者菟阿峻乃是村长所养,你们私自动武事后村长问及又该如何说?
以老夫之见,倒不如直接去村长那里禀明事情经过,若真是菟阿峻恶意招引蚂蟥,我想村长定不会姑息,诸位意下如何?”
“图婆婆?”王姝姮听到这里时顿觉奇怪,她和阿淼几乎走遍了村里,貌似没有哪个老人姓图,或名字中带图的,“阿淼你知道这位图婆婆么?”
阿淼摇摇头,他也是才知道村里还有位图婆婆。
贺儿氏道:“图婆婆深居简出甚少出山,东南方的深谷里便是图婆婆的居所。”
“那深谷中可是有一处药园,园中有位姓母的老妇和一个坐轮椅的男人?”王姝姮问得急切,东南方的深谷曾是王一博每月必去的地方。
贺儿氏轻轻颔首:“我倒是因骨病去过几次,图婆婆是否姓母我不知,不过那里确实是处药园,与图婆婆同住的也的确是位断腿男子,图婆婆唤他阿渡。姑娘认识他们?”
确定老祝与屠渡尚在人世,王姝姮一时心情复杂,亦是欣喜:“不瞒阿婆,您说的那位图婆婆和断腿男人,是我和兄长失散多年的两位长辈。”
老祝安在,王一博势必是要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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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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