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沉飘摇间,有太多细碎将要飞散又被迫重聚。
红芒幽幽隐约可见木纹错落拼接,光亮最盛的地方能见到一张床榻,木榻正对的方向是一轮纹路繁复,灵气磅礴的殷红大阵。
大阵中心是一位身着鸦青衣袍的少年,少年眉目安详,似玉,却清冽冷然,不得接近。
衣袍边缘的夔龙暗纹虽是点缀,却极其亮眼,不是谁都有资格用的,还是如此大的面积。
少年的衣着虽简但精,袖口缀边的是显示身份的翎羽图案,与夔龙纹相呼应,这是何等待遇?
外袍长至脚踝,左踝上坠着一枚花纹繁复的银铃。
阵中红荧曳曳,少年不为所动。
一人与大阵对坐,虚浮的气息若有若无,彷如与这幽幽荧芒一般随时消逝。
“不愿么?”声色沉沉,是释然,是失落,“那我换去好不好?换我去,我去……”
血腥乍起,一束殷红的血色飞速覆满了整轮大阵,上方漂浮的点点荧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聚拢,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影子,大致可看出是位活泛的少年。
几步之远却好似跌撞半生,行至影子跟前,那人却沉默了,眼中似有千言万语,终是汇成一句:“恭迎巫祝归位!”
伏地叩首,再跪坐而起,手臂翻卷的伤口,胸前的空洞浸染了半身衣衫,气息也愈渐薄弱。
影子晃了晃,化成一束流光,没入了那位少年的眉心,刹那间光芒大盛,阵中灵流似利刃般朝那人疾驰而去,径直涌入了胸前的血洞,直接撞飞了出去。
口中鲜血溢流,肺腑剧痛,眼还是执拗的不肯错过阵中分毫。
“魂归……术成!”最后竭力弹出一缕银丝,越过灵阵,刺入阵心那位沉睡公子的腕中。
眸色逐渐空蒙,旧痛与沉伤皆在此刻沉寂,欠他的,会倾尽所有去还,哪怕毁掉自己,好在,成了。
“醒来……求你!醒来……”
意识终在遗憾中散去,终究还是等不到他的苏醒。
足踝上铃音阵阵,血色大阵与银铃之声重合,符文飞旋凝成滴滴血雨,融入少年体内,至此,术成。
禁忌之地莫过于此,草木横生,参天的大树轻易掩住了苍白无力的月色,只手遮天。
林间无飞禽,少走兽,风声擦过树叶发出呜呜怪叫,好似鬼怪游吟泣诉,连孱弱的蜉蝣、蚊蝇都不曾靠近,凄瑟又死寂。
山风狂暴,离乱了枯木荒草,也掩埋了暗沉的斑斑血迹。
灵力流转之处,翻卷的伤口得以愈合,就连胸前的血窟窿也是完好无缺,不见丝毫伤迹,若不是破烂的衣衫血渍斑驳,很难想象这人,是从阎王底下拉回来的。
一夜狂风席卷,天将破晓,断枝乱叶遍布,树木亦被连根拔起,拦腰折断,唯有一栋木屋岿然不动,房顶的茅草不缺不乱,在一片狼藉中突兀至极。
羊肠小径上,一人多高的杂草出现阵阵摇摆,女子一身湖蓝色的艳丽罗裙在草丛里一步一晃地趟着,高髻上簪绾的纯银步摇在阳光下闪耀非常,成色极佳。
姑娘手里拎着食盒,应是为了给谁送饭,短打的衣衫上绣着精致的花纹,腰肢纤细,在衣衫下时时隐现。
腕上、颈项,都有小巧玲珑的精美银饰,是独具特色的苗人打扮。
“这……这是发生什么了!?”
入眼的遍地狼藉不禁让姑娘大惊失色,艰难地走过废墟,看到前方地上狼狈匍匐的身影更是惊诧不已,扔下食盒就直奔而去。
“喂!你醒醒!醒醒啊你!”看着人身上破衣烂裳,破的还挺整齐,姑娘实在无语。
脸都拍红了也不见人醒,只好把人扛回屋里,人在榻上昏睡不醒,姑娘清泠的眼中泛起了一丝无措,而后便转身拿食盒去了。
明明是个大个子,偏偏瘦得没几斤肉,人都是死了,还紧抓着不放干什么……
他都恨透你了……
“不要……我错了……不要走,求你!别走!”挽求的呓语愈发凄厉,骤然惊醒,眼前黑雾一片,身子一歪竟从榻上翻了下去。
不过这一摔,人倒也清醒了。
掀起破损的衣袖,看着连疤痕都没有的胳膊,也只是失神地念了一声:“失败了。”
“是失败了,”姑娘拎着食盒跨进来,深深看了眼地上的人,“因为他根本不想见你!”
犀利的话语直挑开了注满脓液的烂肉,再痛也只得沉默,无话可说,更无力反驳。
食盒与桌面撞出声响,姑娘显然是没了耐心:“再要做事先把衣服脱了,破衣烂衫的给谁看!”
望了姑娘一眼,踉跄地撑起身子,单薄的身形如同醉酒的人一般颓然,晃悠悠地往外走。
见此,姑娘高喊:“诶!你上哪去?饿死就别回来了!”
“他不喜欢我这样,我盥洗干净再来看他。”
日出东升打出一片颀长的阴影,也映着满面的晦暗,脚步停滞一瞬,惯常地说了一句后,就自顾自的离开了。
姑娘的目光紧紧跟着,直到再也望不见,才将食盒中的吃食一样样拿出。
大概两刻钟后,那人中袖长褂,脚下生风的回来了,头发半扎半放没多做什么修饰,顶多是梳顺了。
一身厚重的衣着,沉重又压抑,原本清俊英朗的一张脸,因为那双古井无波的上挑凤眼,衬得万分冷然。
桌上,筷子碰击着碗沿,叮叮当当单调作响,吃饭的人也是履行着不饿死原则,吃得食不知味,嚼蜡似的吞咽。
姑娘从另一间屋里过来,一手拍向桌子,动了动唇,却沉默地坐在了一旁。
碗碟震得汤都溢出来了,饭还是照样吃,动作都没换过。
半晌,姑娘开口:“你能放手么?让我的亲人入了轮回行吗?这都多久了!”
灰暗的神色有了一丝拨动,淡淡望着姑娘,眼里流露出了无法言喻的疯狂,充血的眼白红丝遍布,此刻,并不淡然。
山风撩得起额前碎发,但拂不过眼底的沉霾。
放下碗筷,起身就要走。
姑娘豁然起身,开口竟是无法遏制地哽咽:“阿哥把命给你,不是让你这么挥霍的!你该带着他的那份……活着才是……”
你来找我续命,就别跟着我死,别让我恨你。
巫神的遗言即是诅咒,困住了一切,禁锢着,画地为牢。
所以,不会死,因为,已经活在了“过去”。
一手捂着心口,腕间铃音轻动,眼尾挑起一抹欢愉,在刘海下朦朦胧胧,是骨子里透出的偏执……
“我知道啊……”
他一直都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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