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你看见他人了吗?”
“没呀,我还说怎么这么晚才,诶!你去哪呀?”
小燕子没听她说完就一阵风的跑了出去,在林子里兜兜转转了好几圈,却看不到一丁点儿的人影。她累的气喘吁吁的扶着腰,抬头抹着额头上的汗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跑到了林子里。
夏日的树木高大茂密,隐天蔽日的仿佛黄昏般,风吹过来树叶沙沙作响,影子斑驳的映在地上仿佛话本子里那些能吃人的怪兽,“嗷呜”的一声,耳边是说不上来的飞禽走兽的嚎叫,惊的她浑身冒出一层冷汗。
那猎户大哥,不就是整天在这林子里打猎吗?她们日日吃的兔子山鸡野猪什么的,不就是在这片林子里生活吗?
她有点后怕的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默念道“对不住啊对不住啊,我不是故意要吃你们的,我,也不是我猎的你们不是。我我我,我是小燕子,是你们的同类啊,千万别找我寻仇!”
她一边闭着眼不停的念叨着,一边向前继续走着,却突然感觉脚下有什么东西,吓得她嗷的一声叫出了声跳了起来,却又被前边的树枝绊倒,结结实实的摔了个跟头,一边低声吐槽着自己怎么倒霉,一边灰头土脸的站起身来,心里也更加的生气。
这个永琪,瞎跑什么!害得她又摔了跟头!哼,等她找到了,一定得把这个人好好的骂,不打一顿!
可心里才骂完他却又愣住。
是啊,瞎跑什么。
他要不是瞎他也不会跑吧。
自己不瞎都摔成这样,他一个瞎子能跑哪去啊!
心越想越慌,连步子都有点软,顺手拿了个木棍撑着往前走,却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
她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这样的声音实在是太过于让她熟悉又害怕,那日在洛阳郊外,也是这样的马蹄声,踏碎了他们所有的希望。
她握紧了手里的木棍,脑海里不由得想到当时永琪教她练剑的场景,那也是这样的一个夏天,他信心满满的背着把剑冲进漱芳斋,笑眯眯道“小燕子!快出来,你不是一直想学剑法嘛!我教你!”
她听见声音从窗子里望出去,月白色的袍子衬得他眉目疏朗,背在身后的剑在阳光下泛着银光仿佛晕成了一道光圈,瞥见她的目光还笑着招了招手。
那一刻,她心好像漏跳了一拍。
于是她一整个下午都心不在焉的,永琪以为她是因为要背诗而觉得苦恼,笑得更加的自得“小燕子你放心,我这个方法包教包会!”
她狐疑的看向他,却见他已经抽出了身后的剑,夏日的风卷起衣摆,剑声萧萧配着他吐出的那一句句诗,抑扬顿挫间步伐凌厉,最后飞旋着挽了个剑花,银光闪得她眼睛都要看不清,只能看见少年的意气风发的好模样。
“小燕子,背会了吗?”
她摇了摇头,诚实道“没背会”
他唔了一声有点意外,但还是好脾气笑道“没关系,我一句句教你!”
手心是那把刚刚被他舞得生风的剑柄,还留着太多太多属于他的温度;手背是他温热的大手,身后是他宽厚的胸膛,“这叫‘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小燕子,你记住了吗?”
声音随着他们脚下的步伐随着风送进了耳朵里,她被扰的有些心烦意乱,只嗯嗯啊啊的随意的点着头,等到永琪松开她要她自己背一遍时,她才有些心虚的挠了挠头,“我没记住”
他失望的啊了一声,自言自语着‘怎么会呢,你那么聪明,这个一边练剑一边背诗的方法我可是想了好久呢,怎么能不会背呢’,一边又嘀咕着该用什么办法继续教她,可只有小燕子自己知道,她的心好像都被他在阳光下舞剑的身影所占据,脑海里再留不得一丝一毫的位置给什么诗啊词啊的。
毕竟,什么《古从军行》的哪有眼前的人好看。
可此时此刻,面临着这些来势汹汹的人马,她却好像福至心灵般记起了他讲得每一步剑法。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这是要挽剑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这是要立起锋芒
野云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
这是要甩起剑尖
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
这是要加快速度
闻道玉门犹被遮,应将性命逐轻车。
这是要找准方向
年年战骨埋荒外,空见蒲桃入汉家。
这是要稳准狠出击
她一边吟诵着诗一边舞着剑步步出击,动作一招一式浑然天成无懈可击,周围三三两两的伤了一片,到最后收剑哦不收树枝时她负手而立,从容不迫,像极了当年永琪的样子。
周遭的空气仿佛静止了般,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被这位出口成章剑法凌厉的还珠格格惊到了,还是小燕子也被自己今日的表现吓到了,总之双方脸上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静止了几秒后才又开始恢复了敌对的状态,步步紧逼。
要命,永琪教的都是绣花枕头看起来好看啊!
她心里慌张的不行,心想着难不成真要倒霉的把命交待在这?到时候喂这山上的野狗吗?却还要怒目而视装作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握着树枝慢慢后退着,心里把从玉皇大帝到如来佛祖甚至孔老夫子都求了一个遍,大喊一声打算拼命时,却听见一阵鸟鸣,一个身影飘过,那些人高喊着“人在那边”便纷纷退走,徒留着抱着树枝的小燕子不知所措。
她循声望去,白色的身影在郁郁葱葱的绿叶间一晃而过,速度快的根本让人看不清,可她的心却揪的更紧。
她认得,那是永琪的衣服,袖口上的那道长长的歪歪扭扭的补丁,还是她缝上去的。
那时候还在沧州,他们借住在一家无人的四合院里,萧剑闷在厨房生火,无所事事还没从逃出宫感受自由气息的兴奋劲里出来的永琪兴致冲冲的也要帮忙,谁知道折腾了半天把自己搞得满身黑不溜秋不说,袖子还被柴火划了好长的一道口子,大张着嘴巴随着风飘。
见惯了这人贵气十足样子的小燕子瞧见他这幅苦着脸的滑稽样子憋不住笑出了声,“我说五阿哥啊,你这哪是砍柴啊,柴砍你还差不多!”
他不加示弱的怼了回去“怎么了,你看好歹有火苗了是不是!”
“是是是!你都快把衣服扔进去烧了,能没有火嘛!”
她依旧笑嘻嘻的打趣着他,恼得永琪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紫薇看了眼永琪的脸色走过来劝和着“好啦,尔康的衣服也破了个洞,永琪你赶紧脱下来,今晚我一起缝了,保证啊还我们小燕子一个干干净净的俊郎君!”
“紫薇!”
她跳着就要去挠紫薇的痒痒,追着她进了屋里,然而等到晚上看着她拿着针线点着烛火缝衣服,一针一线缝的认真,最后还绣了朵小花在袖口,却又突然生起了点小心思。
“紫薇,我也想试试”
“小燕子,你开窍了呀”
而此时此刻,她的目光也在追随着那道补丁上上下下,看着他动作利落在树林间穿梭着,弓箭背在身后,箭声嗖嗖的准确的击倒了一个又一个蒙着面的对手,冷静又沉稳。
轰然倒地的声音卷起了地上尘封的树叶,尘土飞扬间数只鸟儿盘旋着飞过,好像过了许久空气才终于恢复了寂静,他从树下跳下,低头把一支支箭利落的从对方的胸膛里拔出来,鲜血顿时喷了他满身。
脚印在地上留下一道道红色的痕迹,他摸索着靠着树缓缓坐下,松了手上刚刚握着弓箭的狠劲,大口的喘着粗气颤抖着的用手拼命抹着脸上的鲜血。
小燕子这才放下自己刚刚一直拼命捂着嘴害怕发出声音的手,原来他也在害怕,也会崩溃。
也在害怕身上别人的鲜血,也会崩溃他动手杀了这么多的人。
她心里因为他逃走的气一下子尽数消散,有的只有对他的担忧,轻声唤了句“永琪”,却发现他没什么反应。
她努了努嘴,心想还是不和这个人计较了,于是又往前走了几步,树枝踩在脚下吱呀响了两声,他的头好像微微转了点角度,最后却又扭了回去。
她呵呵笑了两声,那就是知道她在呗,故意不理她呗。
这人,怎么这么固执呢!还说她不好哄,他才是那个最难哄的人吧!
刚刚的心疼顿时少了一半,从来不吃亏的小燕子又捡起地上的树枝扔了过去,正冲他的后脑勺,结果那人只是摸了摸,连头都没回。
咋的,先瞎后聋现在还没有知觉了?
她气不过的跺了跺脚,大大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就有了主意,哎呦一声的坐在了地上,“嘶,好疼啊”
话音才落她就看见眼前的人影晃了晃,立在原地没再继续往前走。
还装是吧?
“这破树枝是不是和我有仇啊,划哪不行偏偏往伤口上碰!”她又呲牙咧嘴的叫了起来,这次那道影子没再挣扎,迅速的就朝着她的方向跑了过来,一路跌跌撞撞的直接也被树枝绊倒,永琪整个人直接跪在了她面前行了个大礼。
“小燕子”
她猛地抬手把他推开,“爱新觉罗·永琪,你长本事了是不是?当初不管不顾的来招惹我,现在说走就想走?”
他却好像没听见般,只紧张的握着她的小臂,语气里满是焦急和担忧
“你怎么样啊?伤到哪了啊?这林子这么大什么都有你总是瞎跑什么,当初围场里差点半条命都没了还敢乱跑?”
小燕子啪的打下他的手,哼了一声道“我当初在围场里差点没了半条命是因为谁?今天差点没了命又是因为谁?”
他在半空的手讪讪的收了回去,“因为我,都是因为我。你本来是那个江湖的侠女,你本来应该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是我把你困在了这里。当初以为那场相遇是个美丽的意外,现在想来,其实是个错误。”
“意外?错误?爱新觉罗·永琪!我不发火你就真当我没脾气吗?你不能好好和我说话?非要整这些我听不懂的词?”
“你要是不开心你就说呀,你哪怕和我打架呢吵架呢,无理取闹呢!我都能接受也能理解。偏偏要摆这幅假的要死的笑容,自己以为自己多豁达呢!其实还是小心眼,不就是看不见嘛!不耽误吃不耽误喝的,你要是去卖艺,还能多赚两吊子钱呢!”
“可你呢!你竟然自己跑出去了,还说落我说知不知道外边有多危险。那你知不知道?我们是在逃命,站在你对面的那些人是想要的是你的命!”
“我知道!”
一直沉默的听着她发泄的永琪突然出声,倒把小燕子吓到了,再开口声音气势已经小了一半,“你,你知道你还乱跑,紫薇他们还在等着我们呢,难不成你让我一个人去找他们?”
“是!”
“你去找萧剑,他会好好待你的!”
他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握着弓箭的手青筋暴起,嘴唇颤抖着好像在自言自语“他会照顾好你的,他能把你照顾的更好。”
本来低着头的小燕子突然抬头看他,“萧剑把我照顾的更好?呵,让我去找萧剑,每天说爱我、要和我一辈子不离不弃的人现在都要放弃我离我而去,萧剑就会帮我吗?萧剑就会让我平平安安的一辈子吗!”
“他会的,他一定会的。他待你不一样,和紫薇、晴儿都不一样。他看向你的时候眼神里有一种我说不上来的东西,可同为男人,我知道他一定会护你周全的,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甚至是,牺牲晴儿的性命。”
小燕子气得直接把他别着的身子掰过来,昂着头红着眼睛质问道“你又吃的哪门子飞醋!你眼瞎,难不成心也瞎吗?”
又见他拗着身子就是不敢回头,使劲的把着他的肩膀,“爱新觉罗·永琪,你转过来看着我的眼睛!你又看不见,难道还怕看我的眼睛吗!”
“是!我怕!”
即使眼前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他也知道小燕子此时该是一副什么样的情态,她大概是怒目而视,一双眸子气得猩红,大大的眼睛里蓄着泪水也不肯落下来一滴,满满的都是气愤与不可置信。
“我看不见,你哭的时候我看不见,你笑的时候我看不见,你害怕的时候我看不见,你伤心的时候我也看不见。我不能护着你,不能帮着你,我只会一遍又一遍的招来追兵,只会一次又一次的给你带来危险,只会一天又一天的拖慢你们的速度,只会害了你们所有人的性命!”
“你们去云南吧,那里家家有水户户有花四季如春,才是燕子该生活的地方。”
他说到最后的时候已经有点哽咽,但还是强撑着一抹笑意拉下她握在肩上的手,转身决绝的要离开,却突然感觉身边一阵风而过,手里的那支箭嗖的飞了出去。
“小燕子!”
他慌张的喊她,转身挥着双手无助的摸索着,却在摸到她梗在脖颈上那支箭时吓得声音都变了“小燕子,你要干什么!你把箭放下!别做傻事啊!”
“做傻事?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喜欢我就要找我要定心丸吃,不喜欢我的时候就能如此决绝的连句告别都没有就要离开?我告诉你,就算分手,也是我不要你了!
当初我们是因为这只箭结缘,一见钟情。那今日我把这箭折断,我们从此也一刀两断!”
失明的人往往耳力极好,“砰”的那声脆响在他脑海里好像山崩地裂般强烈,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手里却被她塞进了一支断箭。
“从此后,我去云南也好,云北也好,都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世上瞎了眼瘸了腿的人多了去了,你有爹有妈从小过得锦衣玉食,可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从小连自己的父母都没见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东多西藏的过日子,不是被这个打就是被那个骂,冬天没有被子冻得腿弯都弯不了,夏天最怕下雨天淋的满身都是水,可我怎么了吗?我有逃吗?我有哭吗?我有就这样把自己爱的人推开吗?
永琪,算我看错你了,你就是个遇事只知道逃避的懦夫!瞎眼的不是你,是我,是我小燕子当初看错了人!”
她说着把手里剩下的那只断箭甩了出去就要转身,却听见他大吼着“我就是懦夫,就是害怕,这样只有黑暗的世界让我害怕的不得了!”
“我害怕我看不见的世界里藏着我看不见的危险,我害怕你一路跟着我吃苦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明媚张扬的小姑娘,我害怕你跟着我提心吊胆日日在惊慌中过日子。我更害怕,有一天你也会觉得我是个没用的废物,拖累了你的步子。”
“小燕子,我有我的骄傲,让我在还有些自尊之前,体面的离开吧。那群人只是冲着我来的。不然为什么萧剑晴儿紫薇尔康都没事,只有我们被人追的穷追不舍?那不会是皇阿玛的人,而是其他的不想要我活的人。所以小燕子只要我离开,你们就能平平安安的去云南。
这样我也会觉得,这个看不见的永琪也是配得上你这只小燕子的。”
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滴的落下来,她抬起胳膊狠狠的抹了一下,拾起地上的断箭在腿上用力的一扎,疼的呲牙咧嘴的眉头紧皱着没忍住喊出了声,身子一歪就倒在了他身上,手刚好握在他腕上。
熟悉的血腥味再次弥漫在他鼻尖,他顺着摸过去,黏黏腻腻的,是他这几日已经见过太多太多次的鲜血了。
“小燕子!你受伤了?”
他已经破了音,手颤抖的抚着腿上的伤口,只一下就迅速的弹开,声音更加焦急道“快,我送去你去找大夫。不,不对,先包扎。”
说着就要撕开自己的衣服,却刚好摸上那一处歪歪扭扭的补丁。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他打着哈欠才一推开门,就看见小燕子探头探脑的站在门口,瞧见他过来了献宝似的把衣服塞给他又一溜烟儿的跑了,等到他狐疑的摊开看到袖口处那一道歪歪扭扭的还绣着只说不上是鸭子还是鸡的“燕子”时,直接笑出了声。
于是三下五除二的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换上,然后兴冲冲的把尔康和萧剑摇醒,挥着手臂在两人面前炫耀着“看见没,我们家燕子缝的,不得了啊,有生之年我也能穿上她缝的衣服。”
萧剑眸子闪了闪,尔康则是看了一眼嗤笑道“也就是你,把这当宝贝,我们家紫薇缝的多了去了!”
他切了一声,一连几天都穿着那件袍子,恨不得在所有人面前炫耀一下那处“燕子补丁”,直到实在是脏的不能看了紫薇要拿去洗时,他还要嘱咐道“你小心些!别扯坏了!”
往事如烟,他咽下心头的苦涩,正要低头替她包扎,谁知道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迅速的把他推开,“你管我做什么?我们两个已经没有关系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起身,永琪强硬的扣住她的手,一把背起她,“等你这么回去了,这条腿也算废了,我送你回去。”
“废了就废了呗,反正也没人要!”
她满不在乎的说着,语调里甚至带了些许笑意,又突然大声道“诶!拐弯,前边有树!”
永琪依言转了方向,她笑的更加欢快,“你瞧瞧,我们这不是配合的挺好吗,一个瞎子配一个瘸子,我们风风火火闯荡江湖去!”
又搂着他的脖子贴近他耳畔道“永琪,你做我的腿,我做你的眼睛好不好?愿意去云南我们就去,不愿意去就留在洛阳,你箭术那么好就顺着声音打猎,我每天呢就在家坐着等着给你烤兔子吃,我们走不了多远就哪也不去了,就在这里,不也是你们总说的什么‘世外桃源’吗?”
“只是这只瘸了腿的小燕子,你还要不要呢?”
这一句句话像烟花般乍然绽放在他心间,他激动的热泪盈眶又有着万分的愧疚,嘴张了又张,最终才颤抖的说了句“小燕子,对不起”
“我不要这个,你还要不要呢?”
“要”
她轻声笑着,却分明留下了一行泪水,清了清嗓子举着手臂向天一振“前边没有树!我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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