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旧梦佳音 袅袅秋风

七月十五，为孝贤皇后特设的法事祭典终于开始。

长春宫的灯火彻夜未息，等到终于盼来天明时还让人觉得有些恍惚，紧闭了多日的大门缓缓打开发出厚重的声响，点点尘埃在阳光中旋转着落下，内务府的太监们捧着明黄的绢丝鱼贯而入分立两端，身着黄色袈裟的高僧们带着徒弟围着院子团团坐了一圈，不停的诵着经书。

令妃到的最早，夏天穿的薄，挺着七个月的肚子一进门被惊的差点没站稳慌的一群人去扶她，缓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原来皇后姐姐一直念叨的王府长这样。”

她入宫晚，只是经常听先皇后提起过当初在潜邸的日子，她说潜邸的院子比长春宫大多了，夏天的时候一丛丛的花儿开的姹紫嫣红的，府里的姑娘们就坐在院子里赏花的赏花，扑蝶的扑蝶；有时候聊到兴起，连王爷回来也没听见，他有时候心情好，就悄咪咪的跑到身后捂住她的眼，一群姑娘们捂着帕子笑的不敢出声，“不像现在，去哪都是乌泱泱一群人，隔老远都能听见通传声，哪还用猜啊……”

先皇后望着宫门尽头许久不见有人经过的长街感叹，她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想，潜邸是什么样的呢？得多金碧辉煌能比这长春宫还要好，得有多好看才能让皇后姐姐一直念念不忘……

“娘娘？”

小燕子试探的问了句，看着她的脸色不由得有些担心，“我是不是又闯祸了？我就是觉得，既然是给先皇后办法事，那就应该挑她喜欢的。”

“没有，这很好，小燕子，这真的很好。”

令妃忍不住鼻头一酸落了两滴泪，连忙用帕子掩饰着哽咽道“你们忙吧，我去上柱香。”

说完恭恭敬敬的取了九柱香在灵堂前行了大礼，小燕子本想拦却没拦住，只能和永琪一起恭恭敬敬的叩首回礼。

起身的时候有些着急，眼前一花向后晃了两下，永琪连忙扶住她焦急的问“你没事吧？”

她挥了挥眼前的闷热喘了口气，“没事，就是起猛了。”

“什么起猛了，你看你脸色白成什么样了。昨晚上差不多睁眼到天明，一早起来张罗让你吃饭你又说没胃口。今天还有一堆的事情要等着，你这么撑着怎么能行，趁现在人不多，快进去歇会儿。”

永琪说着就要拉她进去，小燕子诶呀一声推开他的手，“你好啰嗦！累点就累点了又不会死人。你看令妃娘娘人挺那么大肚子不也是又跪又起的，我难不成比她还金贵？”

“再说了，谁说现在人少了……”她挣脱开了永琪的怀抱向着立在宫门口寒暄的晴儿走了过去，祭拜先皇后这样的大事谁也不敢耽搁，虽然才辰时，但人已经来了不少，旁边的礼单上列了长长的一张，小燕子看着其上的金玉满堂不由得咂舌，这珍珠玛瑙玉石金银的，哪一个先皇后也用不上啊，还不如带一把子纸钱来有用呢！

吐槽归吐槽，绕着长春宫转了一圈发现大家都在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再看一眼所有人脸上那一点点惊诧又带着惊喜的表情，小燕子顿时觉得极有成就感，蹭蹭的跑回到在祭堂前回礼才站起来的永琪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怎么样，我这个主意是不是不错？”

永琪嗯了一声替她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你还是老老实实站我身边跟着行礼吧，至少在这我看着能安心点！”

小燕子不满的吐了吐舌头，想发脾气看着走近的人还是忍了下去，堆着笑和永琪一起老老实实的继续叩首回礼再起身，忙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太阳也愈发的晒，小燕子终于有些顶不住的想去歇会，一回头却发现原本热热闹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乾隆携着皇后笑着走进来，身后乌泱泱的跟着一群宫女们撑着明黄色的龙伞，以至于他走到跟前才看清眼前的景色。

顿时停下了步子。

他从未想到，小燕子所说的惊喜竟然是这个。

这三个月来他无数次的想来长春宫看看，都被小燕子以各种各样的理由给推拒了，问起来就冲他眨眨眼说‘皇阿玛尽管放心，小燕子肯定不会给您丢人的’一副信心满满地样子，他旁敲侧击地从永琪紫薇那里打听过许多次，却没想到竟然是今天这样的场面。

许久未踏足的长春宫姹紫嫣红的闹着夏天的欢快，正堂的牌匾被换成了‘天为谁春’，这还是他们才成婚那年为了讨富察的欢心特意换的她爱的纳兰性德的诗；偏房的门槛被锯掉了一半，是当年富察初次有孕时差点被绊倒，他亲自拿着斧子一刀一刀劈下来的；右厢房的门前有一个已经生锈了的铜缸，曾经养着一池子的小锦鲤，那还是当年她的嫁妆，记得搬来时他吓了一跳，从未想过有人嫁妆带鱼来；后花园的戏台子改成了江南的布景，有一年他生辰被皇阿玛叫走忙到晚上才回去已经快误了时辰，富察就在上边翩翩起舞说是总要讨个吉利……

……

这些其实他已经快忘了景象再一次如此鲜活的出现在他眼前，鲜活的就好像他也不过才二十岁，转过弯就会看到富察正追着才会跑的永琏穿梭在花丛里，小不点儿看见了他咿咿呀呀的举着手欢快的叫着……

眼前不知为何模糊了许多，模糊的好像二十岁的弘历真的和二十岁的富察就站在堂前那高高翘起的房檐下，阳光清亮亮的洒在身上，袍子的边被风吹起缠绕着，藏在伸手的手悄悄握在一起，互相对视一眼都低下了头。

“皇阿玛吉祥”

两人齐齐行礼，身后跟着响起了山呼万岁的声响，他才终于从往事中抽离出来，无奈的摇了摇头。

“平身吧”

他清了清嗓子，快步走进去扶起跪在地上的一双儿女，永琪倒还好，小燕子满手心都是汗的被他扶了一把还有点尴尬，倒是乾隆看着她的脸色忧心忡忡“可是累着了？怎么出这么多汗。”

她的确觉得身子有些发虚，但还是坚持着摇头，“皇阿玛交给我的任务，小燕子肯定得办好，累点不算什么。”又小心翼翼的问他，“皇阿玛喜欢吗？”

虽然她本意是为了让孝贤皇后高兴，但也极其在意这个把她宠上天的了父亲的看法。

“高兴，阿玛高兴的不得了。没想到有一天，我竟然还能看到潜邸，就像看到了那时候的日子一样。”

他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用了‘我’，整个人的目光温柔又带着点眷恋，流连在这座宫苑的每一处角落。小燕子像得了糖吃一样高兴，揪着永琪的袖子晃晃悠悠的洋洋得意的笑，眼睛笑的都要翘起来，惹得永琪在耳边低声提醒着“这是祭典！”

她哦了一声连忙止住了笑，但还是忍不住“我早就说我这个主意不错”

皇后听见这句脸色惨白，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她是故意的是吗？”

王府对于先皇后来说有多么的美好，对于她来说就有多么的痛苦。

那些个他们你侬我侬耳鬓厮磨的红绡帐暖，对于她来说都是孤独寂寞艰难捱过的漫漫长夜，她一个人透过偏房的那间小小的窗户看着外边的景色，看着王爷福晋琴瑟和鸣出双入对，看着侧福晋受尽宠爱，看着那些花一样的姑娘一个接一个的入了府，听着这间不大的王府里从来不曾停歇过的小孩子的笑声与哭闹……

她恨极了潜邸，恨极了那段日子里无奈又落魄的自己，也恨极了把这一切又搬到眼前的小燕子，可恨之余是害怕，她慌张的回头左右望着院子里站的满满当当的人，害怕有人也想起了这段往事，正在幸灾乐祸的看着笑话。

“娘娘，愉妃不会来的。”

容嬷嬷感受到皇后在不停的颤抖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皇后果然平静了下来。

是啊，愉妃不会来的。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长春宫根本不会踏足这里一步，而除此以外，再没有人知道潜邸的那段过往了。

惠妃没等到登基人就没了，皇后和慧妃也早就死了，纯妃嘉妃前两年前后脚的离开，数来数去当年潜邸的那些姑娘们，竟然也就剩下了她和早就已经心死了一心只扑在儿子身上的愉妃。

心陡然平静了下来，皇后展了展已经被自己揉成一团的帕子重新昂起了头，下一秒却被乾隆的话击得支离破碎。

“那拉，你也来给皇后磕个头。”

“皇上？”

不只是皇后，所有人都因为这句话吓了一跳，捧着香的永琪纠结着要不要拦一下，乾隆已经又开了口，“别误了时辰”

皇后咬牙切齿的应了声‘是’，踩在地上的步子砰砰的响，一把夺过永琪手里的香立定在祭堂前，盯着其上的画像愣了几秒，永远都不会老的先皇后依旧是双十年华的年轻模样，唇畔勾起一道浅浅的笑容似乎在嘲笑着她的屈辱，狠狠的咽了口气，膝盖一弯跪了下去。

永琪慌忙扯着小燕子也跪了下去，院子里稀稀拉拉的跪倒了一片，头也不敢抬的听着皇后跪了又起，起了又跪，小燕子忍不住碰了碰永琪，“皇后为什么也要跪？”

“她是继后，先皇后在时她也要称一句‘姐姐’的，皇阿玛应该是触景生情总觉得是在王府，侧福晋给福晋行礼，当然天经地义。”

小燕子哦了一声悄悄抬头看着，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皇后的脸绷的死死的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不禁摇了摇头，“要我说就没什么用，皇阿玛真要是惦记先皇后，自己怎么不磕。”又不知道想到什么小声问他，“如果将来我死了，你会给我磕头吗？”

永琪心里正担心着当下的局面，见小燕子不知道怎么又天马行空的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无语，拉起她的手敲了三下青石砖，“什么死啊活啊的，一点忌讳都没有。”

才说完皇后已经起了身，看也不看一眼跪了一地的人就向旁边走去，永琪跟着站了起来，小燕子不依不饶的扯着他的袖子问“如果我死了，你也再娶一个，会让她给我磕头吗？”

“唔，你说话啊”

“诶，你该不会怕我伤心就直接沉默吧”

小燕子在他身后絮絮叨叨的问着，越问自己不知道怎么还委屈了起来，声音都带了点哭音，永琪长叹一口气转过身来扶着她的肩，“不会。”

“你骗骗我都不行嘛！”

“我比你大一岁，要走也是我先走。真要是上天嫉妒我们的幸福，那我也不会让你等太久。”

他说完又忍不住笑，伸手替她抹着眼泪，“怎么还爱哭了，从前给你说点好听的你总骂我油嘴滑舌。好了好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再以为我欺负你了。”

她吸了吸鼻子自己用手揉着眼，一边也嘲笑着自己的多愁善感一边还要嘴硬“谁说我哭了，熏香迷了眼睛而已。”

正午的宫宴就设在后花园，欣荣一身汉装袅袅婷婷走上台子的时候乾隆和皇后都忍不住去看小燕子，她正靠在柱子后边和张罗着膳食的紫薇说话，笑眯眯的捧着杯冰露喝的欢快，还不忘看台上翩翩起舞的欣荣，水袖一起一伏间妖娆着身姿，手腕轻转跟着脚尖勾起又落下，配着婉转悠扬的笛声更显柔美，忍不住奇怪道“她当时跳的也这么好看？”

“不知道，不过这一场舞的确是美轮美奂，像是天上的仙女似的。舞美乐扬，相得益彰。”

紫薇也忍不住赞叹，台上的焦点分明有两个，在明处的姑娘舞步翩跹，在暗处的笛声却更令人向往，回转间两人换了位置相视一笑，竟颇有几分‘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触动感。紫薇欣赏的出了神等到一舞终了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一回头却发现小燕子满头是汗的捂着肚子靠在柱子上，慌的声音都喊破了音，“小燕子？！”

“没事，刚刚凉的吃太多了。”小燕子虚弱的撑起一道笑容安慰着她，紫薇看了一眼旁边空了两大碗的冰米露也不禁摇头，“天热也不能这么吃，说了别贪凉别贪凉。你不肚子疼谁肚子疼！”然而埋怨归埋怨，还是给她倒了杯热水看着她喝下，“这会儿正好没什么事，宫宴结束后才是祭典，跪跪起起的才最累人呢。”

小燕子嘿嘿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膝盖，“怕什么，咱早就有备而来了！”

但好像不太管用。

祭典自未时正式开始，七月的半下午阳光强烈的不得了，司礼官拉着长长的调子喊着‘哀’，小燕子跟着福晋格格们跪在后边被挤的她有些喘不上气，香火缭绕了快一整天整个宫室里都弥漫着浓郁的烟味又夹杂着各式各样的熏香混在一起，她强忍着胃里翻腾倒海的呕吐感木讷的跟着叩首又抬头，小腹却又开始一阵阵的抽痛。

一开始算不上强烈，她弯着腰倒还能忍，可跪的时间越长头上的汗也越多，腰上好像有人拿着一把小锤一样蹬蹬的刺痛，她秉住呼吸想要缓和一下，耳边那些绵绵不绝的诵经声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阿弥陀佛的梵音袅袅让人觉得浑身轻飘飘的晕乎，她跟着一旁人的动作站起身来，却发现眼前一片模糊。

晕过去的一瞬间小腹好像被人猛击了一般疼的她蜷缩了一下，一股熟悉的暖流经过，她努力的睁了一下眼，“没事，应该是葵水来了……”

“格格！”

“福晋！”

“小燕子！”

“天呐！有血！”

……

“如果格格和小主子有半点闪失，你们通通都给朕提头来见！”

乾隆的怒吼在宫室里不住的回荡，在内室的太医们都不禁腿抖了抖，这样的场面算不上陌生，十几年前也是在这座长春宫里，皇上也是如此下了死命令，也没能救得了奄奄一息的皇后的命。

永琪靠在墙上听着里面痛苦的叫喊声痛苦的捂着脸，她每叫一声永琪就狠狠的掐自己一下，感同身受的反而觉得心揪的没有那么疼，可到最后惨叫声越来越响再也忍不住，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往里跑被紫薇死死的拦着，“你别进去了，会没事的，小燕子一向身体那么好，会没事的。”

“可她那么痛苦，我总要给她一点力量，哪怕是让她骂我两句也好啊。”

“她哪还有那个力气！”紫薇轻声安慰着他，“肯定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不行，我还是得”

“永琪你给我站住！”

宫门处传来一声怒吼，愉妃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一把扯住要往里进的永琪，“现在知道着急了，早干什么去了！你进去除了添乱还能干什么！”

愉妃罕见的发了脾气，“天天腻腻歪歪的我当你多上心，媳妇有孕这么大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嫌丢人！”

“每天喝水怕热了凉了的，大事不管天天脑子里净是那些有得没得，人天天和你在一起你都看不出她脸色不对劲？”

“我看出来了，但是她坚持着”

“她坚持！你是她丈夫，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平时擦破个皮恨不得把整个御膳房搬宫里来，这次不知道喊太医了？”

永琪原本就愧疚的不行，此时脸皱成一个包子恨不得要哭出来，乾隆见了也有点心疼他，有意缓和道“这也不能全怪永琪，毕竟他是男人，这些事情他”

“男人？呵！这孩子不是他的孩子吗？这孩子是要女人一个人生吗？每天朝夕相伴的枕边人这些都不关心，脑子里天天都在想些什么？！”

“你看看，朕也不是这个意思。”

“那皇上是什么意思！是什么都怪女人是不是？是有了孩子没护住也要怪女人身体不行不注意是不是？是觉得如果孩子真没了轻飘飘安慰两句就过去了是不是？是觉得只要还能再生过去的那个就不重要是不是？”

愉妃一句比一句喊的重，到最后几乎是嘶吼出来整个人不停的颤抖着，“是不是皇上早就已经忘了，你还有一个没出生的女儿？”

“愉妃！”

乾隆厉声呵止了她，“记着你的身份，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愉妃凄凄的笑了两声，“好，臣妾不说。永琪，带着小燕子跟我回永和宫。”

“额娘？！”

“愉妃，你又胡乱折腾些什么！你就是再不喜欢小燕子，她肚子里的也是你的孙子，永琪的骨肉，你怎么能”

她目光冷冽的回过了头，“皇上还说没忘呢。这长春宫里的故魂不只是先皇后，还有我的女儿，你的女儿！我不会允许再有一个孩子为你的皇后陪葬。”

她毫不示弱的回怼过去，眼睛里的怒气仿佛能喷出来，乾隆听见‘陪葬’两个字时同样也愤怒到了极点，从来都是相敬如宾的两个人剑拔弩张的怒视着对方，仿佛有火苗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熊熊燃烧着……

门吱呀一声响起，太医如释重负的擦了擦头上的汗，“恭喜皇上，格格和小主子都平平安安的。”

小燕子的怀孕让这场原本就轰轰烈烈的长春宫法事更加的惹人注目，有人替她高兴，也有不少看热闹的人觉得有些失望，原以为能看见这位还珠格格出丑，却没想到人家不仅事办的漂亮还有了身子，从此后嫡福晋的位置只怕是做的稳稳的。于是永和宫的热闹程度堪比年前那场婚礼，各宫的妃嫔们见天儿的来，原本就被堆的满满的厢房都快没了下脚的地方，小燕子偎在床上看着外边又喊着‘愉妃姐姐安’的不知道哪来的人忍不住吐槽，“她们可真有意思，我这不过才两个月自己都还没什么感觉呢，到他们嘴里好像这孩子将来一定成龙成凤似的！”

永琪扯了扯嘴角舀着碗里的清粥吹了吹往她嘴里送，小燕子嗷呜一口吃掉偏着脑袋看他，最后还是没忍住戳了戳他的手，语气里带着点不满，“可是你好像不高兴。”

“啊？我高兴啊，我怎么不高兴呢，我特别特别高”

“撒谎！你自己去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幅样子，笑的比哭还难看。不过你不高兴也没用，我的孩子，你不想要我也要生，我去个你找不到的地方自己把他养大，我就告诉他，你阿玛是个大坏蛋，他不要你了，他。”

“你又倒打一耙，我什么时候不喜欢”还没说完看着小燕子目光里的揶揄没忍住叹了口气，“你又吓唬我！”

小燕子嘿嘿一笑偎在他怀里，永琪顺势放下碗搂住她，“我就是自责加后怕，天天自诩多了解你多关心你多爱你，结果连这些都没观察到，我算什么好丈夫嘛。这最近一个月你几乎都没怎么休息，要真是出点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这怎么能怪你，我也不知道啊。偷偷告诉你个秘密，我当时还以为自己是葵水来了，吓得我脑子嗡嗡的，一直在想我今天穿这么一身白色的衣服让人看见了得多丢人，倒下去的时候倒没觉得危险，就想着千万别有人看见我，丢死人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他怀里钻，永琪终于被她这想法给逗笑，揉着她的脑袋嗔怪道“你呀，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丢人，也不知道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这小不点儿也不知道会不会学你这一出。”

“你问问他呀？”小燕子眨了眨眼就把他的手往肚子上放，永琪犹豫的想要挣脱开又不敢太大的动作，迟疑的问她，“我，可以吗？”

小燕子哭笑不得，“这有啥不行的，摸一下能出什么事！”然后用力摁着他的手摸了下去，一片平坦的小腹隔着衣料什么也感觉不到，却生生让永琪红了眼眶。

“我有时候感觉像是在做梦，这里面竟然有了我们的孩子。几个月以后会有一个小孩子叫我们阿玛和额娘！”

“那倒不会，我在大杂院的时候养过小孩子，怎么也得快一岁吧。但是他会～诶！”她突然被永琪拥在了怀里，大手揽着他的腰怀抱着她和孩子，埋首在她颈间的声音带着点颤抖，“小燕子，谢谢你！”

她不知为何生了几分母性光辉，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脊背，安慰了几下又不只想到了什么，从他怀里探出头来举着小手嘿嘿一笑，“我有个请求”

“你想干什么我都答应你，就是天上的星星都”

“我要出宫”

“不行”

他果断的拒绝，小燕子哼的一声推开他，“虚伪！刚刚还答应的痛快呢！我不管，我就要出宫，柳红孩子明天满月，我必须去！”

永琪面露难色，“不是不让你去，明天英国使臣觐见，我肯定脱不开身。你这身边又离不了人，我”

“诶呀！”她蹭的从榻子上站了起来吓了永琪一跳，“我好着呢，紫薇和晴儿还有尔康都在，你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那”

“我保证，只去会宾楼！”

她真的只去了会宾楼，无论路上威逼利诱加着哀求了多少遍，尔康驾着马车都一路畅通无阻的停在了会宾楼前，掀开帘子笑眯眯的打了个钎，“福晋，会宾楼到了。”

小燕子狠狠瞪了他一眼自己蹭蹭的下了马车，才进去宝丫头和小豆子就围了上来，蹦蹦跳跳的拉着她往楼上走，二楼空荡荡的回荡着婴儿的哭声，门一推开就是浓浓的奶味扑面而来。

柳红卧躺在床上，身上盖了厚厚的几层被子，小燕子看着紧闭的门窗忍不住惊呼，“柳红，你真不热？”

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冲着在一旁轻轻扇扇子的江墨气呼呼的发着脾气，“还不是因为他那个宝贝女儿，还文化人呢怎么也要信老一辈那一套，三伏天里把人捂得这么狠，我看啊月子没出我就要先热死啦！”

小燕子忍不住想笑，柳红又没好气的拍了下她，“你少幸灾乐祸，就你们家永琪对你那个紧张程度，你的日子说不定比我还惨嘞！诶，永琪呢，怎么你一个人来的？”

“今天说什么西方啥啥的要来，他脱不开身。”

“就是那个啥大什么国的？我昨天还见他们从前门过了呢，那些人穿的奇奇怪怪的头发也是卷的。”柳青端着茶进来，又把盘子往前一推，“吃吧燕子，这都是你最爱吃的！”

小燕子嘿嘿一笑吃的含糊不清，“我真是想死这一口了！你们都不知道这几天永琪对我那个严加看管啊，好像我下个床就能怎么着似的！”

“身在福中不知福！”一屋子人都欣慰的笑，小燕子吐了吐舌头要去看孩子，柳红指了指内间，金琐已经抱着孩子走了出来，身旁还跟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姑娘。

“是你？”

紫薇最先惊呼出声，激动的拉着她的手，“我找了你好久，没想到你竟然在这里。”

那姑娘有些不知所措的向后退了一步，金琐拉着她笑，“我家小姐一直特别感谢你。你不是和我们说特别佩服明珠格格嘛，她就在你面前怎么还不敢说话了呢。”又和紫薇解释着，“上个月柳红突然生产，她正好在路上就扶了一把，后来看了官府贴的告示才知道竟然就是救小姐的救命恩人，我们就把她留了下来。”

紫薇已经福身行了大礼，“当日之恩，没齿难忘。紫薇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她吓得腿一软就要跪下去，紧张的话都说不全，紫薇连忙把她扶起，从头上拔下了一支钗子插到她的鬓边，“出来的急也没带什么，看你穿的这么素，这个钗子配你再合适不过了。”

“民，民女如何能受得起格格这样的大礼。格格的名声那样响，民女一直都很敬佩，救格格是民女的本分，怎么还能要东西呢！”她说着就要拔下来，小燕子连忙摁住她的手，“什么本分不本分的，非亲非故的，你为什么要救她？你这就是见义勇为做了件大好事，为什么不能收她的礼？”又小声附耳过去，“再说了，她是格格，她爹富有四海有的是钱，你不拿那不是傻子嘛！”

她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这位明媚爽朗还有些自来熟的大眼睛格格，紫薇笑着介绍，“这就是另一个民间格格——还珠格格”

“还珠格格？”她忍不住喊出了声，这名字比明珠格格还要响亮些，一时间更是紧张的语无伦次整张脸憋的通红，却又十分的可爱，看得小燕子实在是喜欢极了，“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袅袅，今年16岁”

“鸟？竟然还有人叫这个名字？那我们差不多是本家，我叫小燕子，也是只鸟哩！”

“小燕子，你又乱猜字了！”紫薇打断她，温柔的看向袅袅，“姑娘二八年华风华正茂，可是‘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的袅袅？”

袅袅含笑点了点头，小燕子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我说呢，怎么会有父母如此不负责任起这么个名字呢……”

一屋子的人又跟着笑，一直在金琐怀里的小孩子又突然开始哭闹，小燕子这才想起来今天来的目的，连忙走到金琐身边看着小小的一团，眸子里的爱意和温柔都要溢出来，轻轻哼着歌要哄她。

“不得了了，这还是小燕子嘛！”

小燕子不理这些人的揶揄，从怀里掏出来一对金镯轻轻的放到了襁褓里，镶着玉的金镯在阳光下泛着璀璨的光芒，直挺挺的晃着袅袅的眼，她忍不住又看了过去，不大的镯子上刻着繁复的花纹，中央嵌着的玉玲珑剔透，只怕是价值连城。

柳红也看出来这礼物只怕是有市无价，连连推脱着，“小燕子你怎么这么客气，这也太贵重了，小孩子她如何消受的起。”

“怎么消受不起，这是咱们十全十美大家族的第一个孩子，什么都配得上！”

“可这，也太贵重了呀”

“这算什么贵重。前几天先皇后法事，我才知道什么叫做有钱。我精打细算拉着永琪快把算盘打烂了，到最后一看支出还是几万两银子出去了，本来觉得心疼，结果那天单是收礼，就有十万两！”

“十万两！”哪怕是做生意的柳青柳红也止不住的惊呼，袅袅忍不住问，“十万两是多少银子啊？”

她实在是没有这个概念，十万两银子，都放在眼前会把这间屋子都装满吗？

“所以啊，你就放心的收着紫薇给你的钗子！”

小燕子拍了拍她的肩，又转身向柳红，“再说了，这镯子是永琪专门找人打造的，你不给我的面子，怎么连五阿哥的面子都不给吗？！”

“谁喊我呢？”

永琪才走到门口就听见了小燕子的声音，掀起帘子笑眯眯的走了进去，尔康有些意外，“你怎么这么早就没事了？”

“害，那大不列颠使臣和咱们规矩不太一样，到了这说什么都不下跪，皇阿玛震怒当场直接翻了脸，我把他们送回了驿站也就没什么事了，又放心不下小燕子。”

“诶呦～”

一群人笑着起哄，小燕子承受不住羞红了脸，凑到永琪身边还要嘴硬，“我有那么笨嘛，要你一直跟着我。”

“你没有，是我离不开你。”他笑着附和着小燕子，快走了几步想去看孩子，结果一抬头却发现这站着个生面孔。

好像有点熟悉，但又想不起来是在哪见过，小燕子已经搂着他的胳膊介绍道“这是袅袅，就是紫薇的救命恩人。”

原来是她！永琪终于想起来哪里眼熟了，她的眼睛像极了小燕子，一样的澄澈又不谙世事，于是态度也好了不少，“原来是袅袅姑娘。”

她轻轻的嗯了一声福身行礼，永琪已经转过身去和小燕子偎在一处看着孩子，紫薇笑着扶起她，“不用这么多规矩。这位就是五阿哥，还珠格格的丈夫。”

袅袅又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内心却无比的惊骇。

他竟然就是五阿哥，就是那个传闻中为爱走天涯放弃了江山王位爱上了一位民间格格的五阿哥，也是那个救南阳百姓于水火黎民口口相赞的大英雄！

她忍不住悄悄抬头看着他，宝蓝色的长袍衬得整个人丰神俊朗，小心翼翼的抱起孩子在怀里哄着，听见柳红要他起名笑眯眯的推辞着“江墨是他爹，我起什么。我呀，给我们家燕子肚子里这个起名就行了。”

她这才知道原来站在他旁边闹着要抱孩子的大眼睛格格也要做母亲了，此时伸手逗着孩子笑的满脸温柔，还不忘怼他，“起就起呗，你以为肚子里这个能轮得上你起名？”

“就是啊，能得五阿哥赐名，我们家小宝儿能吹一辈子呢！”

“大名我起好了，就叫江遇，感谢上天赐予的相遇。乳名还请五阿哥赐名！”江墨已然鞠了躬，永琪也不好推脱，望着怀里这个可爱至极的小团子语气温柔的能溢出水来，“不如就叫‘元元’吧，这是咱们十全十美大家族的第一个孩子，元乃万物开端，也寓意咱们圆圆满满。”

“元元，元元……元元！”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喊着小宝贝的新名字，她好像有心灵感应一般咯咯的笑出了声。金琐趁着没人注意悄悄的把紫薇拉到了一边，“关于袅袅，小姐想怎么安排？她说是来京城投奔亲戚的，结果到了才知道亲戚都没了。我之前和柳青商量过，留在会宾楼也可以，只是怕委屈了她，只能当个跑杂的。”

“要不进宫？”小燕子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反正宫里人多，到时候再求得皇上指婚，反正这么大的人情他总要还吧？”

“进宫也不错，小燕子怀了孕，袅袅会些医术也还能帮着她一些。这次柳红就多亏了她。”

金琐也表示赞同，紫薇多少有些迟疑，“还是问问她的意思吧，毕竟皇宫看起来金碧辉煌，实际上也不见得是什么好去处，如果她也和小燕子一样生性爱自由呢？”

然而问她时袅袅没同意也没拒绝，只说着‘不能承了格格这么大的情。民女救格格当真是别无所求。’。小燕子听了就反对，“说了多少遍了不要白不要，孔子不还说过他徒弟，说，说，诶永琪，他说什么来着？”

“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是说当初子路见义勇为又不要钱，孔子就说他……”

“好了好啦，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所以你不该不要钱，不然以后人做了好事都不敢要钱就不做了可怎么办？反正皇阿玛有的是钱，他缺的是帮他做事的人！”

小燕子笑声泠泠，袅袅却抬头看了一眼永琪，他就像是话本子里的状元书生一样，一句‘子曰’就让人听的如痴如醉，醉的她晕晕乎乎的就点头应下了小燕子的邀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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