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见到女儿了心里高兴,皇后一改这段时间来的愁容,气色好起来像是比从前年轻了好几岁一般,一点也看不出是快五十岁的人。私下里不少人问她是不是得了什么秘方,她都笑而不答,只专心研究些汤啊水啊往养心殿里送,也许是年龄大了,他对美色渐渐没那么痴迷反而更加的重情,自愉妃走后他打眼看后宫竟然只剩下皇后这么一个从潜邸就陪着他的老人对皇后的态度也好了不少,再加上永琪自掌管吏部后似乎太过折腾,参他的折子像是雪花一样往养心殿里飘,户部账银的事情他原本想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自己不发一言这孩子聪明想必是能听得懂的,谁知道永琪折腾出个最后期限不说,反而愈挫愈勇,带着江墨和察里图这一文一武的搅得满城风雨,听说把不少官员逼的都要变卖家产了……
盛世之下,何必如此!
乾隆对此也十分不满,但他眼瞧着骂他两句是不管用了,做了几十年的皇帝实在是太过明白制衡的道理,永琪为什么会如此明目张胆?不就是觉得位子太稳了吗?哼!到底是年少轻狂!他当年位子也稳稳的,得到了康熙皇帝的认可比他爹还稳,但不还是克己复礼?哪像他一般,一上来就把这么多人都得罪光了!
乾隆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偏巧养心殿通传皇后驾到,他看着皇后温柔娴静的样子心愈发的软,“天渐渐热起来了,你何苦自己在那厨房里闷着还跑这么远亲自送来呢!”
“和皇上比起来,臣妾这不叫辛苦。只要皇上吃的开心,臣妾做这些就高兴就值得”
在深宫多年她哪里不知道乾隆喜欢什么样子的姑娘,只是曾经不屑于这样做总想着真心能换来他的爱,如今看破了反而放下了架子,把那些本事学的十成十,温柔小意的模样倒像是回到了年少时候一般,他咕咚咕咚喝下那解暑的清凉汤满足的抚着肚子,“这汤是怎么做的?你别说,天天喝着你的汤,倒还真比从前觉得有精神多了!”
皇后听了甜甜一笑,今日本就穿的一身湖蓝色衬得她愈发的淡雅清丽,岁月又沉淀了少女不曾有的成熟风韵,从年轻时候便爱熟女的乾隆眼前一亮的盯着她看,“这衣服好看,极衬你!你别总穿那些死气沉沉的颜色,小路子,内务府前些日子是不是呈上来一批时新的苏绣?你着人都送去皇后宫里吧。”
这还真是头一遭,皇上这人向来偏心的明显,他喜欢谁恨不得所有好的都捧给她,不喜欢呢又半点儿都想不起来,皇后看着小路子呈上来的布料苦笑,若是二十年前或是十年前,她只怕会高兴的找不着北,只可惜啊,年龄大了,不爱这些绫罗绸缎,更也不稀罕帝王那点可笑又浅薄的爱了……
“还是留给年轻的妹妹们吧,臣妾是皇后,理应做个典范,如今五阿哥说要清廉吏治,更是抄了好几个后妃的家,前朝后宫一体,自然也要节俭才好。”
“节俭什么!国库那么多银子,还能吃穷不成?不想着开源,只想着节流,这有半点大国风范嘛!天天要学那什么大不列颠的,不过弹丸之地,也配与我大清相提并论!”乾隆提起来便生气,永琪不只一次旁敲侧击的和他提过学习西方技艺的事都被他顶了回来,每当这时候永琪都要庆幸,幸好他买大炮的事情皇上压根不知道。
“您瞧瞧怎么又生气了?小孩子思虑总是不周全。”皇后见好就收的哄着乾隆笑,又随口说了几句小十二最近长进了不少,这话乾隆也听纪晓岚说过——十二贝子如今甚是努力。
只可惜啊,努力这词在纪晓岚这里并不是什么好的评价,他偏爱天资聪颖的孩子,比如对于永琪他从未夸过一句努力,只说五阿哥当真是通透。不过嘛,努力总是好事,勤能补拙嘛。
乾隆满意的捋着胡子,突然发现皇后的性子比以前温顺了不少,深得他意,于是也想起来了宫里的传闻,“如今宫里总传,说你得了什么秘方保养的这么好,可有这事?”本是开个玩笑,却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突然来了兴趣,“还真有这事?怎么,连朕也要瞒着?”
“臣妾不敢”
她微微福身,面上十足的恭敬“那是个方士,上不得台面的。”说完又连忙保证“只是平日提供些食补方子罢了。”
“方士?你可知宫里不许这些!”话是这么说,但第二日皇后领着她进宫的时候乾隆根本没拦着,反而在养心殿后专辟了一间小房子,每日神神叨叨的白烟滚滚,总让人害怕哪日走了水怎么办,晴儿劝过老佛爷要不要去规劝下皇帝“这毕竟是在大内,到处都是木制的屋子,真要是走了水,皇上那地方最危险。”
老佛爷提不起心劲,眯着眼睛摇头“不会的,当年先帝那烟火比这旺多了,也没见走水,都有炉子的,没事的。”却又有几分无奈“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和先帝一个样,只愿他”
“那老佛爷更该劝劝啊!”雍正帝怎么没了她们难道还不清楚?可老佛爷却跟没听见一样“儿孙自有儿孙福,晴儿,他是皇帝,不是什么都听母亲话的小孩子。”
晴儿默然,有次和小燕子说起来这档子事,她爱凑热闹专门去看了一眼,瞧见那里面神神叨叨的吓人,晚上缠着才回来的永琪问“你说那真的管用吗?”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永琪对此颇为不满,但也知道这时候不该去触那个霉头,吏部和户部这一大堆烂摊子还不知道怎么收,管那么多干什么。
“你说那个炼丹炉,是不是就太上老君那个?会不会蹦出来孙猴子呀!”最近小燕子爱看西游记,满脑子都是这些,永琪听了不禁失笑,“幸亏没让你看水浒,不然你满脑子都是打打杀杀的。那我可就要倒霉喽!”
“滚!”小燕子笑着踹他一脚,早就练出来的永琪在她踹过来之前就握住了她脚踝,她便扑腾着双腿要挣扎,笑闹间裤腿被撩起,手指渐渐的向上撩拨的她有些痒,小燕子灵机一动双手放在他腰间,成婚这么多年哪里不知道他哪敏感,轻轻挠了两下引得永琪破了功,笑着推拒着她“姑奶奶我错了,你别闹了……”
“让你闹我!”她玩的起了劲,整个身子撑在永琪身上,两人笑作一团正欢笑间,窈窈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阿玛!额娘!”
“呀”她突然转身捂住跟着跑过来的幼幼的眼“非礼勿视!”
“勿视什么勿视!”小燕子翻身下来把幼幼抱在怀里,“大晚上带着弟弟乱跑什么!”
“弟弟会说话了!”
窈窈高兴的眼睛都眯了起来,永琪和小燕子也都十分激动,幼幼已经两岁了却还没开过口,平日里怎么哄都是咿咿呀呀的几句,问过太医说到不是多大的事,此时忙凑到孩子跟前,结果他眼睛滴溜溜转着一言不发,还是窈窈笑眯眯的偎在他面前“喊姐姐!”
“姐姐!”
小孩子瓮声瓮气,让人听了便觉得心软成了一抔水,窈窈高兴的一口亲在他脸上,乐得幼幼喊的更欢“姐姐~姐姐~姐姐!”
“诶~诶~诶!”
姐弟俩玩的不亦乐乎,跟在后边的紫苏也高兴的合不拢嘴,小燕子却陡然红了眼眶,永琪明白她的心事,小燕子既心疼紫薇听不见她拼命生下的宝贝的呼唤又有些难过自己什么时候能再有一个孩子,让窈窈真正的当一个姐姐。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我记得那时候皇阿玛让你抄《礼运大同篇》,你一直念着里面的一句话—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
幼幼何尝又不是我们的孩子呢?”
她抬头看着他,眼睛眨了两下闪过一丝晶莹,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觉得触动,还是想起来当初他手把手教她写字的时光。只是嗯了一声靠后在他怀里,就像当初一样,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环绕的气息与温度,双手相握着……只是心境从当初的欣喜与怦然心动成了心安与踏实平静。
大约是晚上闹的太晚,也或许天气渐渐冷了人都爱躲在暖烘烘的被子里,第二天整个永和宫都起的很晚,小燕子打着哈欠翻了个身,结果一拳打在永琪脸上,他诶呦一声小燕子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床上还躺着个人,像是看见鬼一样——你怎么在这?
“我不在这在哪?我现在要是在储秀宫里,小燕子福晋只怕早就杀过去了吧?”
“你敢!”小燕子佯装要打他,拳头伸过去被他握在手里,永琪顺势把她拥在怀里,“再睡会吧,反正也没什么事情。”
老佛爷喜清净,慈宁宫的晨昏定省已经没有许久了,皇后那又因为与永和宫势同水火,谁也不愿意去装那个样子便也不必去,于是小燕子这一年来日子倒是松快不少,再加上紫苏实在是能干,窈窈大了也没有小时候那么闹腾,她每天要做的,无非就是记住什么时辰该吃什么药,偏偏永琪最烦这个,此时紧紧的把她搂在怀里,“再睡会”
她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听话的闭上了眼下一秒又睁开,“诶,你今天不用去上朝,不用去衙门?”
她说怎么觉得不对劲,刚成婚的时候两人只觉得温存的时间不够,永琪每次听见愉妃或者小顺子在外边催要去上朝了就一脸的不耐烦,一边穿衣服一边看着笑嘻嘻偎在被子里幸灾乐祸的小燕子扑下来亲她一口,“这样心里还平衡点”后来从礼部到户部也越来越忙,常常是早出晚归的,不过修沐的日子倒还能得空陪着她出去转一圈,封了王后每天天不亮就走,常常一整天下来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今天怎么能躺在这了?
“那群人太烦了,我避避风头”他不愿多说,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假装睡觉,小燕子笑着拍在他肩上,“躲可没用啊,再说了,我看你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她说得没错,从辰时起便有不少后妃娘娘借着串门子的由头来探小燕子的口风,这宫城难进但消息传得快,嫔妃们大都是世家大族,谁还没个盘根错节的关系呢?这场“追银案”闹得风风火火的谁也无法独善其身,于是这次倒是空前的团结一致,今天你来,明天我来的话里话外颠三倒四的就是这些事,无非是想让她吹吹枕边风好让五阿哥赶紧收手,或者打探点消息,看看到底能查多深……
这些人一如往常的说笑着进了永和宫,你说人病了她们便要探病,你说睡了她们便说大好大时光睡了多没意思,总之小顺子和小桂子哭丧着一张脸根本拦不住门,一群莺莺燕燕乌央乌央的进来,却没想到今个儿正主在家。
“各位娘娘”永琪尴尬的笑了笑,把他放男人堆里他能叱咤风云,但面对着一群女人倒是生出了几分局促,与愉妃年纪相仿的嫔妃也就剩下了一个皇后,后进宫的那些娘娘他都不常见,此时连个封号都叫不出来,只好求助的看向小燕子。
她倒是如鱼得水,面上堆着笑招呼着紫苏看茶上点心,和人谈天说地的把一群娘娘们哄的眉开眼笑,偏偏是一句也不往重点上说,嫔妃们看看这位油盐不进装傻充愣的福晋,再看看那位不苟言笑的王爷,想开口提愉妃发现自己和贵妃娘娘压根不熟,想逗逗孩子发现人家临安公主高傲的连个笑脸都不给,最后只好把目光落在小小的团子上,才开口说了句“福家小少爷……”就见五阿哥抱起了孩子冲几人笑了下领着临安公主往院子里走,半点儿机会都不给。
“娘娘您说幼幼怎么了?”
“啊”她目光跟着人走到了外边,瞧着那边一家三口在树下晃秋千,公主抱着小少爷,五阿哥好脾气的在后边慢悠悠的推着,秋日的阳光好得不得了,偏生三个人哪怕是最小的幼幼眉眼也都生的极好,远远瞧着宛若一幅画般……“我说真羡慕福晋,日子过得这样好,五阿哥对您是真的没得挑。”
这话是她们今日说的一串话中难得的一句实话,不少人也跟着附和,还有入宫没几年的其实比小燕子还小几岁的小姑娘满是羡慕的看着她,“福晋,您和五阿哥是怎么认识的呀,真恩爱。”
“这个啊……”她笑盈盈的受着所有人投来的夹着羡慕的好奇的目光,望着窗格外的那一处天伦之乐承欢膝下的好风景,“这是一个好漫长的故事了。有一年宫宴我入宫拜见老佛爷,偏巧遇见了他。”
“一见钟情?”
“英雄救美”
小燕子托着脑袋歪头笑,不由得想起摇光和她说这个故事的时候的模样,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心里真正放下这个从来都不属于她的人,有没有忘记这段没有结果的前尘往事……
“福晋,这小少爷虽好,但到底不是亲生的,我这里有个偏”
若是在从前小燕子肯定来者不拒,但自从昨晚后她突然想通了,笑着摆手道“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有没有亲生的又何妨,我都一样的爱他。”
一席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又闲聊了几句众人纷纷离开,小燕子回头看时发现这爷仨儿不知道跑哪去了,往后院走的时候突然听见了琴声。
窈窈最近不知怎么的了,大概是痴男怨女的话本子看多了,开始喜欢起了那些吟诗作画的美娇娘,每天也不喊打喊杀的爬墙上树了,开始认真的练起了琴棋书画,对此小燕子深表欣慰,只可惜她也许在这方面也没多大的天赋,哪怕在她这个外行人听来,这琴声听起来算不得多好听。
和紫薇的差远了!
永琪也有几分无奈,窈窈太心急,勾了这根弦总想着下一个音,力度根本用不稳,声调自然也出不来,“要慢下来,刚刚那个音弹得不对,重来!”
如此几遍后小姑娘没了耐性,手指从上至下胡乱的划拉了一通垂头丧气,永琪见这阵势忍不住笑出了声,“还真是和你额娘一样!”
“额娘又不会弹琴!”
“她是不会,当初让她练字,也是如此。越写越烦,最后把纸揉成一团,墨水溅得哪里都是,自己都折腾了一个小花猫……窈窈啊,练琴和练字一样,天底下任何一件事都是如此,须得有恒心,水滴石穿才是正道。”他拍拍女儿让她让开些位置,自己坐到了琴前,手指轻抚着琴弦上挑一声,便是泠泠的琴音——“这是宫调,你看,手要稳,要慢,力度要足却又不能太用力!”
一边说着一边又示范了其他几个调,侧目瞥了眼大开的谱子,手指上下勾挑着行云流水一曲毕,真让人有几分‘如听仙乐耳暂明’的畅快感,“你瞧瞧,一样的曲子,弹出来的感觉就不一样吧?”
窈窈还是第一次见永琪弹琴,这般如碎玉撞银盆的清音令人闻之一颤,阿玛的手像是神灵一般轻抚过琴弦便轻易的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时而像流水潺潺,时而又是鼓鸣阵阵,时而丝竹声声扣人心弦让人仿佛置身于茂林修竹中,时而又是慷慨激昂像是军阵急行一般……永琪弹的入了迷,众人也听的如痴如醉。
甚至小顺子都听哭了,扯着小桂子的衣服哽咽道“多少年没听过主子弹琴了吧?到让人觉得回到从前了一样。”
小桂子跟着附和,“是啊,那时候主子日日眉开眼笑的,哪像现——福晋吉祥”他瞧见小燕子过来连忙闭上了嘴,她原本以为那是窈窈弹的,心想这孩子怎么突然开了窍?如今听来才知道竟然是永琪——“他会弹琴?”
“是,自小被愉妃娘娘逼着学的,娘娘善筝他善琴,只是后来许久不碰了。”
“为什么不碰了?我觉得弹的挺好的啊!”
小桂子和小顺子听了相视一笑,小顺子胆子更大些,瞧着那边永琪应该听不见小声道“这事我们还想问问福晋呢!”
“问我?”
“可不是呢!”小桂子接腔“大概是乾隆二十五年吧,五阿哥急吼吼的进来,愉妃娘娘问他怎么了也不理,冲进书房就要把琴弦扯断,吓得愉妃娘娘一边骂他‘孽障’一边抱着琴,那可是上好的金丝楠木缚弦丝做成的九霄环佩,是当年五阿哥在寿宴上一曲成名皇上亲自赏的宝贝,五阿哥见那琴不能砸,但也不肯再碰,从此后束之高阁,再没动过。个中原因他不说我们也没敢问,不过我俩猜啊”两人揶揄的笑看着小燕子异口同声“肯定是因为福晋您!
五阿哥这人不爱生气,哪怕心里不舒服也会在心里憋着从不表现出来,能让他上蹿下跳发那么大火的,也就还珠格格您了!”
小燕子满头雾水,她实在是想不到因为什么,反正她俩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还总是前脚吵得天翻地覆下一秒就好得和一个人似的,永琪被她气出或者骂出甚至打出漱芳斋都不是一次两次了,真要让她回忆,她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来……
“那琴还在吗?”
当年的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小燕子更关心那把宝琴,小桂子领着她去了偏院的库房,指着那被红绸布好好包裹着的琴,“好好收着呢,只是那琴弦,这十年过去了,想必是早就糙了,弹不得了。”
小燕子瞧了一眼发现果然是糙了,但又惊艳于这琴的精湛雕刻,当真是件宝物,嘱咐了小顺子要收好转身出了偏院,走到书房的时候发现永琪正在手把手的教窈窈弹琴,只是这姑娘似乎听上了瘾,昂起头偎在阿玛怀里撒娇,“阿玛再弹一曲嘛~”
永琪待窈窈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坐下来拨了下弦,“纪师傅这两天不是在讲屈原吗?那便弹一首《离骚》吧。”
《离骚》不仅是天下名篇,也是古琴名曲,因其音调多杂,感情丰富,历来为文人墨客抚琴弄墨之最爱,窈窈正苦恼于《离骚》之难背,听着阿玛的琴声反而觉得如有神助,随着音调急促背的也越快,最后收尾时她长呼一口气,听见琴声嗡的一声响,清脆之余却是绵长的余音……
琴弦断了。
断了的琴弦弹在永琪手上迅速起了一道红痕,他轻轻揉搓了一下,像是感叹又像是自嘲——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窈窈懵懂的看着阿玛,小燕子便知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哪怕陪在她身边,心里却一直想着那些官场上的事,叹了口气故意嘻嘻笑着走进去,“我听呀!还有窈窈,我们幼幼也喜欢是不是?”
一直在一旁听的幼幼拼命点头,含含糊糊的喊着‘听~’,永琪笑着要把他抱起来,幼幼却有些胆怯的向窈窈身后钻,永琪讪讪的收回了手面上掩不住的尴尬,小燕子给窈窈使了个眼色让她带着弟弟出去玩,自己坐在椅子上看着他那副欲哭无泪的表情笑,“小孩子不会撒谎,他看得出你不高兴……再说了,这两年里你在家待过多少时间?你走的时候他没醒,你回来了他又睡了,你扪心自问,你这舅舅当的够格吗?你瞧瞧人家柳青怎么对元元的,比对自己家满满都亲!”又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冷笑一声,“哦,你要是非跟萧剑比,那倒是够格的!”
一走便是两年,连个信儿都不往回捎,哪有他这么当舅舅的?哪有他这样对晴儿的?饶是小燕子是他亲妹妹,知道他在干什么也忍不住为晴儿抱不平,“晴儿上次和我说了老佛爷的意思,我没反对。你也留意着些,若是有合适的,人忠诚老实又会体贴人的,问问晴儿愿意不愿意。天下好男人那么多,怎么就非他萧剑不可了?”
若是放在十年前小燕子绝对说不出来这话,这群人为了爱情要死要活的怎么能忍受只嫁给一个合适的对自己好的人,但大概是婚姻里的鸡毛蒜皮与柴米油盐让她发现爱情当真不是生活的全部,大概是旁人的故事听多了也慢慢从心里能接受这样的活法,大概是她也说不清萧剑这样的爱到底算不算爱又值不值得爱,大概是这十年来她和晴儿的朝夕相处已经让她从心底与这个蕙质兰心的姑娘靠的更近……总之,她并不再执着于要晴儿当自己嫂子这件事了。
“他也不容易,男人嘛,总是重情义些,心里总想着办大事。”永琪替萧剑解释着,小燕子听了却想反问——所以这就是男人只顾着前朝不管家中妻儿的原因吗?但到底还是没说出口,只是拣了别的话问“那萧剑当真是半点消息都没有?尔康还有可能找到吗?”
“消息倒是有,只不过没什么好消息。萧剑说他差不多把西南翻了个遍,就差直接进缅甸王宫了,什么都没发现,连半点痕迹都没有……这只会有两个可能,一是西南潮湿猛兽也多,所以……”永琪说不下去了,“二便是,他真的被俘进了缅甸。”
“可无论是哪种,他都再也回不来了。”
“怎么就回不来呢?他被俘了我们就把他换出来,什么金银财宝我们都有,大清的额附他们也敢抓着不放?”
“能救,但是他也许已经被折磨的毫无人样,但是他这辈子都回不到京城来,他的家族不会再要他,他过往的一切荣光都将没有……甚至从残忍的角度讲,幼幼更需要一个死了的父亲,福家更需要一个死了的儿子。
英雄被人铭记 ,刻在石碑上,幸存者被人遗忘,面目全非。”
永琪无比沉重的说着残忍的事实,小燕子却觉得这话不对,“难道不是命最重要吗?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哪怕平平淡淡一辈子,哪怕归隐山林一辈子,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处不好吗?不信你去问紫薇,不信你去问福晋,他们更希望是哪个?”
“可如果你去问尔康呢?他会更希望是哪个?你问他是更愿意苟延残喘的过日子,隐姓埋名的过日子,还是轰轰烈烈的死去?”
不,他不需要问,这样的答案尔康早就给过他,从他决心出战的那一刹那便做了选择,他要轰轰烈烈的死,当一回英雄,也不做那个在兄弟和家族之间两难也许还要背弃情义和伦理的傀儡……
“所以呢,你说这话是不是也想告诉我?你宁可选择轰轰烈烈拼个鱼死网破,也不肯求一场失败的平安是不是?你宁可像现在这样每日忧心忡忡,也不肯服软是不是?
永琪,在你向前跑拼命向前跑的时候,你有没有考虑过我,考虑过窈窈。我们不求你一定站到什么位置上,甚至是额娘也没有求你一定要为她报仇,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过日子不好吗?”
她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话,哪怕她知道认输也不会平安,可是她就是怕永琪真的选择向死而生,真的被仇恨逼的宁可玉石俱焚也不肯后退一步,曾经他总说——大不了我们就天涯海角流浪去,现在他是不是早就没了这个心思了?
见过太多风景,手里握着权力,威风凛凛又心系苍生的五阿哥、荣王爷、未来的皇帝,是不是再也不会感情用事说走就走,跟着她钻山林猎兔子甘愿一辈子平平淡淡了?
唉,其实,其实,他一直都这样不是吗?当初在南阳,他还不是王爷呢,不是也在天下苍生和她之间,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天下吗?
他放不下满腔的抱负,他放不下心中的理想,如今又加了一样,他放不下那些仇恨……
“既然你想做,那就别半途而废。你刚刚教窈窈的,水滴石穿方为正道。”小燕子不想再等永琪的回答,转身苦笑了一声去寻院子里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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