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湖地区的冬天,和北方的冬天不一样;北地的雪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无边豪迈和‘雪照山城玉指寒’的冷瑟;南方的雪是‘胭脂雪瘦熏沉水,翡翠高盘走夜光’的清新空灵。雪落满屋檐,满院都是乱琼碎玉堆砌而出的冬景,艳丽的灯笼挂在廊前,平添多彩。
马嘉祺去忙着和家里人准备除夕迎神纳吉的事宜,雪刚刚停了,呼啦啦的北风也变得柔和许多,扑在窗棂上,细细碎碎。
宋亚轩抱着暖手炉子,坐在床榻上,听着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京戏。
他也是有过富贵生活的,他的父亲从前是段家班里的当红角儿,一曲戏引得万人折腰呐喊,送过来的礼物是络绎不绝,班子里给的份例也多,他和娘亲的生活也是日渐的好;但兴许是上天对娘亲私通的报应,父亲唱不了戏后,钱不够了,就吃她卷出来的财宝,还开始家暴他们母子,最后将他们赶了出来。
流落街头的漂亮母子,就是乱世里的一块肉。
他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既然熬过这场大难,他相信以后的日子会好的,因为他有娘,有二哥。
二哥瞒着家主给娘亲送过冬衣物和食物,让娘亲在烧火房里的日子不会那么难过,他真的很感激。
窗棂被敲响,宋亚轩问道,“谁?”
“你好,你,你能打开窗户吗?我,我,想和你说句话,宋亚轩。”
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宋亚轩不疑有他,摸索着把窗户推开半扇,“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女孩拘谨道,“宋亚轩,我叫马岑华,是徐二爷的庶次女。”
是二房老爷家的三小姐啊。
“华小姐好,请问您是想和我说什么吗?亚轩听着。”
宋亚轩自幼与人为善,说话轻声细语,让人如沐春风。
马岑华的手指绞着衣摆,脸颊泛红,下了很大的决心。“我喜欢你。”
一个下人能让富家小姐,哪怕是庶出的小姐看上,都是天大的福气;但宋亚轩心里有人了,更何况他本就秉着不能拖累干干净净的姑娘的心。
“华小姐,亚轩多谢您的抬爱,但亚轩眼目全盲,你若和我在一起,便是苦了您自己。”
马岑华道,“阿轩,我不在乎的。”
“华小姐,但亚轩在乎。亚轩这辈子也就这样过去了,但您是马家的小姐,是高高在上的,我何德何能,高攀的起您。”
马岑华脸上的红慢慢消退,化作惨烈的白。
“你,你便是这般对我不屑一顾?”
宋亚轩怕她误会,急忙解释,“华小姐,是小的高攀不起……”
马岑华一言不发,白着脸离开。
宋亚轩很久没听到动静,才知道马岑华已经离开了,他轻叹一口气,只盼着不要节外生枝。
牧南县是千年城邦,传统文化习俗浓厚,所有马氏宗亲家眷都聚在祠堂,家主上三香,老太叔念新年敬祖的吉词;家主领着马氏子弟跪地三拜。
马家请了最好的京戏班子请八方神明前来听戏。
马嘉祺带着宋亚轩坐在前头看戏。
宋亚轩突然道,“二哥,我想问一下,马家庶出的女儿,待遇怎么样?”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哦,我就好奇。”
马嘉祺道,“在马家庶出,如果是个儿子还好,能入族谱,供他读书奔个好前程;如果是女儿,地位就远远不如儿子了,从小就要培养女则女训,咱们长房开明,女儿也可以读书识字,游学于外;但二房的不太好,我那几个堂妹妹也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庶出女儿更是不能入族谱,及笄之后就要议亲嫁人;咱们也不是没劝过二叔,但他也是老封建了,什么男女平等都是空话。”
“那……你对华小姐的看法是怎么样的呢?”
“谁?岑华?她性格很木的,平时也是很安静的一个女孩,她前些时候才及笄,过了年二叔就要为她议亲了。”
“啊?”宋亚轩惊讶道,“才十五岁啊?我在北平天津见过的姑娘这个年纪大都是去女校读书的啊?就说我六岁那年在北平还见过女学生好像是为了反对什么事,跟着爷们一起游行示威呢,对,就是你和我说过的‘五四运动’。”
“没办法,家庭环境不同,我也不好插嘴太多。”
傩戏行进半巡,马嘉祺找了个借口离开,他让丫鬟带他去烧火房。
今天除夕,他要和娘一起过。
烧火房里,花明月听着烟花爆竹的响声遥遥传来,盘腿坐在炕上,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在看守,清闲下来,为孩子织了手套。
丫鬟带着宋亚轩来到花明月面前,就安静的退了下去。
“阿曜!”花明月抱住孩子,亲昵的摸孩子的脸。
少年人温柔道,“娘,我现在长胖些了,你就不用担心我吃不饱,穿不暖了。”他的手仔细的摸着娘亲衣衫上的布料子,“是绒的,一定很保暖吧?”
花明月道,“阿轩,这可都要多谢……你哥哥。”
“二哥善良,留在他身边,我觉得很温暖。如果娘也在,就好了……”
花明月轻叹,愧疚道,“阿轩,娘亲当年做了错事!已经没有脸面了!你在哥哥身边要好好的,将来一定要报答他!”
“娘,我一定会永远爱着二哥!娘,咱不说当年那些不愉快的事了,您坐好。”
花明月坐下,宋亚轩跪下给她请安拜年。
花明月扶起他,拍了拍他膝盖上的灰,慈爱道
“阿轩又长一岁了,以后要幸福和乐,安康常在的过一辈子。”
“娘,我带了好些糕点过来,咱们高低也需吃个团圆饭。”
外头的丫鬟兰芝听到他的话,将糕点的包裹放在炕桌上,望月阁二少爷院里的人,从不会低眼看人,一直都十分有礼温和。
宋亚轩坐下,撒娇道,“娘亲,您喂我吃呗,好不好?就像小时候那样?”
花明月拈起一块糕点,轻轻放到他的口中,柔暖的说,“阿轩,快吃。”
宋亚轩觉得很幸福,他和娘亲说起这些日子,说起他的未来;花明月含笑的听着,心中暖流洋溢。
兰芝扶他回去的时候,他回头很是俏皮的朝娘亲吐舌头。
花明月看着他的背影,眼泪缓缓流淌。
她何德何能?拥有这样好的孩儿?
望月阁中,杜若焚之而溢清香。
虽然马嘉祺现在尊重阿轩的意愿,他不给,自己也不强来;但两个人贴紧着睡在同一张卧榻上,他自然是春梦连绵。
宋亚轩睡得迷糊,后背贴住了一物,半梦半醒不满的嘟囔道,“什么东西?二哥,你能不能后退点,硌得慌。”
马嘉祺醒过来很久了,他当然晓得是什么在硌着他,脸颊不禁一红;到底是一个少年,玩闹心气重,他半撑身子,抬起暖热的掌心,顺着宋亚轩的脊背,一路滑溜过去。
宋亚轩打了个激灵,睁开双眸,“二哥……你怎么又闹?明儿大早的,你不是要陪着夫人去庙里还愿吗?”
马嘉祺本想将手伸进他的衣领里,这是他经常的恶作剧手段,但阿轩现在穿着护颈的高领底衫,自然也就实施不了。他的手扶住宋亚轩的脸,低头吻住他的双唇。
绵软的触感抵在唇上,宋亚轩怔了须臾,刚想做出回应,马嘉祺又浅尝辄止。
“好啦,阿轩,我满足啦。”
宋亚轩双颊一红,浅浅应了一声,不多时陷入睡梦中。
马嘉祺温柔的抱住宋亚轩,安然入眠。
怎知此后大梦经年,浮生尽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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