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饵

我从来不以好人自居。

虽说来我店里吃饭的，有时是真的吃不上饭，也有真拿不出钱的，那便吃了就吃了，我不会硬逼着他们给。他们没有，硬逼也拿不出来。但这并不代表我乐善好施，我只是觉着，别因为一顿饭钱，在我店里双方闹的难看，扰了我的生意。再加上，说不定以后也会有他们帮得上忙的地方。

若是真碰上闹事的，吃了饭故意不给钱，那也别怪我不客气，毕竟我死的早，早些年为了躲避追捕东躲西藏，可是勤修苦练，大多数都在我手上讨不着好。

所以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人，那些没给钱的，我也在暗中为他们标好了价格。面对路北，当然也是如此，不是因为我悲天悯人，不忍看他被恶鬼吃尽血肉而死。

是我想到，老张头的孙女阳寿未尽，却被医院宣告死亡。她的灵魂也没来地府报道，会不会是被鬼市私底下专门走私买卖灵魂的那些鬼抓走了？如果是这样，那他们面对路北这么一个活生生的送上门来的肥羊，怎么会不动心？我只需要跟在路北身后，不愁摸不到门路，还省了我一笔打听的费用。

我的打量的目光落在路北身上，看的路北浑身不自在，指着手上竖起的汗毛跟我讲：“你现在看我的眼神很熟悉，就像我看钱的样子。”

我淡然一笑，伸手把路北推进鬼市大门，然后赶紧藏到身后：“去吧，你报恩的时候到了。”

路北才进去，身影就被鬼市的大雾所笼罩，我这才把手拿出来，摩挲着指腹，属于路北的一缕精魂萦绕在我指尖，泛着赤色的光芒。光芒跳跃，似乎在指责我不应该这么做。我倒是无所谓的打了个响指，赤色的光芒熄灭，我收起了笑，也缓缓走近浓雾，让这道精魂做指引，带我找到它的主人。

许久没有出门，对鬼市的印象也只限于听说，听说这边很热闹，活人和死鬼也只有在这里才能进行交易。听说这边有很多好吃好玩的，比起人间的市场也惶不多让。可我今天来了，还亲自走了一段路，发现亲眼见到的和听说的果然出入很大，整个市场都先陷入在浓雾里，空气里散发着腐臭的气息，时不时的还能踢到一块头骨。

倒是不害怕，这比我前些年见过的东西可谓是小儿科，那才是真正的修罗炼狱。就是觉得有些冷，阴毒的气息包裹着我，寒气丝丝缕缕的渗入我的骨头缝，才在公车上松动的骨头又变的紧绷。这可真是不让我安生，抬手摸了一把脸颊，触手一片潮湿，湿气黏黏腻腻，很不舒服。

这雾不正常，应该不是普通的雾。普通的雾气不会对我有这样的影响，我所身处的这片浓雾，应该加了别的东西，或是本就是别的东西——阴霾之气。这东西对活人的损害也极大，要是接触到人体，那个人轻则缠绵病榻，重则不消几日身亡。

若是被我之类的鬼接触到，骨头在阴寒气息的侵蚀中会一寸寸的碎掉，骨架都会散开。没了骨架支撑，皮肤松松垮垮的落在地上，任由阴寒气息包裹，然后慢慢化作水滴。这也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灰飞烟灭，只是这种方法过于残忍。

好吧，好吧，既然如此，我更不用手下留情了。

我伸了个懒腰，活动着身上的筋骨，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头颅转了180°，眼睛完全被瞳孔占据，像是一个幽深的漩涡，我笑的云淡风轻，对着自从我进入到浓雾之后就一直跟在身后的东西说道：“你们是在跟我玩请君入瓮吗？”

话音刚落，我的身体也跟着转了过来，两方人马面对面站立，我看着那群形状各异的鬼怪，明显是一些不入流的低级孤魂野鬼，连自己的外形都控制不好。不知道是该庆幸他们低估了我，以为派这些东西来就能将我置于死地？还是该骂他们蠢，对我下手前就怎么就不知道打听打听呢？

手上凝出黑雾，我懒得跟他们再说废话，身形迅速的闪到他们中间。与此同时，将黑雾对着前面几人释放出去，听取一片惨叫和脑袋爆裂的声音，这种声音怎么形容，对了，就像是气球吹爆，嘭的一声。

我仗着身形轻巧，快速的在他们中间腾挪旋转，凡是被我对上，脑袋必是不保。没办法，他们都已经死过一次，如果只是穿透他们的身体，并不会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只有捏爆脑袋，才能保证他们再次死去。我出手狠辣，招招不留情，不过几个回合，这群东西就被我消灭的差不多。

满是怜惜的看着眼前瑟瑟发抖跪在地方的鬼怪，他一磕头一边求饶，让我别杀他，他愿意当牛做马。说的倒是情真意切，可是我不需要啊。于是我也蹲下身，抬起手臂慢吞吞的开口：“你跟他们是一起来的，他们都再死一次了，你不去陪他们，说不过去吧？”

我把手放到对方头上，指腹慢慢用力，嘭的一声，一阵烟灰在我眼前散去，再不留活口。我悠悠然起身，看了看依旧袅绕的雾气，闭着眼睛低声念着口诀，配合手势：“惶惶天威何处寻，阳光灭尽八怪云——火来！”

一个火球陡然乍现，漂浮在我面前。它虽是火光，是充满极阳之气的火，可不会灼伤我分毫。我将它投入浓雾之中，它用摧枯拉朽之势，将整片阴霾之气吞入囊中。我看见弥漫的雾气收拢，变小，火光中如一条蛆虫蠕动扭曲，最后在无声的挣扎中被吞噬殆尽。

阴霾大雾一时散去，我身上的潮气也被一同蒸腾。我再打一个响指，漫天火光散去。我背着手，心情大好的跟着精魂和主人之间的感应，一步步往前走，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

当时在雾气中看不清路，现在视野开阔不少，才发现我已经走出市区，来到了郊外，月朗风清，看着零星稀散矗立的坟包，瞬息变化成一座座灯火通明的楼房，我不置可否的耸耸肩，绕过他们走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嘛。

我一路走到一幢房间外，手中赤色光芒闪现，我知道我找到了路北。我有意抹去自己的动静，我隐去身形，轻手轻脚的如同一阵风一样潜进去。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的东西明显紧张了起来，让守在门口的看看什么动静。门口的领命而去，手里握紧的武器。

我看着他们这些风声鹤唳有些想笑，等他走到门口什么，却什么都没看见，立马放松下来，嘴里不干不净的抱怨：“大哥，你放心，老张头已经被我们的人盯上了，只要今天晚上，那个臭娘们死了，一个老张头，不足以放在心上。”

被唤作大哥的人还是有点紧张，不赞同的瞥了一眼：“你也是，做事情手脚不利索，还是要多留心一下。”

另外一个人附和：“那可是阴霾之气，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地狱十八层的鬼差手里买来的，那个娘们再怎么厉害，也逃不过。再说了，我们还派了那么多人去...”

大哥闻言沉思片刻：“你们说的也有道理，等过了今天晚上，我们新抓来的那个活人，就归我们享用了。”

我在心里为路北默哀，这些鬼下贱，居然馋他的身子。不过跟我预想的差不多，老张头在那么多双眼睛瞎来找我帮忙，我们果然就被盯上了。他们还想杀人灭口，看来，这件事情不简单啊。

又来了几个，把捆成粽子的路北抬了上来，路北挣扎个不停，嘴里被塞了布条，说话支支吾吾又含糊不清，依稀可以听清不知道，什么，他们，这些字眼。路北大概是想表达他什么都不知道的，估计也很无语，虽然知道是来当诱饵，但是没想到会把命搭上。

他们毫不客气的把路北丢到地上，我就听见闷哼一声。为首的让手底下的一个人出去看看那个臭娘们，也就是我的骨头碎完没有，把皮囊捡回来，挂在两外一个骨架上，也不是不能用。他们笑的淫邪，看的我一阵恶心。

可这都说到我了，我再不出现是不是有点不礼貌？

我一点一点现出身形，慢慢漂浮在半空中，发丝飞散，从后面抱住那个为首的脖子，对着他的头发吹了一股风，再凑到耳边一字一句开口，声音嘶哑：“你们是在说我吗？”

这么一句话，把在场的所有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我开张嘴一笑，嘴角都裂开到了耳根，瞳孔再次占据整个眼眶。抱住脖子的手缓慢用力，带着恶鬼头子悬浮在空中，双脚挣扎着胡乱的瞪来蹬去，剩下的恶鬼倒是想上前，被我威压在原地动弹不得。

眼见恶鬼头子喘不上来气，我仍旧没有放开，既然他想我死，不如他先帮我去探探路，我还没有见过灰飞烟灭之后的世界呢。我再次听到嘭的一声，心满意足的伸出手放到嘴巴前：“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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