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做了个梦,梦里自己还是一只狐狸,陪在尘间身旁的时候,每至定省黄昏,她会陪着尘间看日出日落,经过那场变故,尘间似乎看开了许多,周身不近人情的意味也没有这样强烈了。
夕阳光辉洒在她身上,桃夭懒懒的翻了个身。
“我要走了。”
走去哪?桃夭警觉地坐起来。
“我活了数千年,却不知情为何物,仓诀说得没错,我最大的弱点便是太自以为是,自信地觉得凭一己之力能拯救整个苍生,到头来,却发现一切只是镜花水月。”
她整日只想着吃喝玩乐,丝毫没有一点拯救苍生的觉悟。
“小狐狸,只有自己变得强大,才能保护你想保护的人...”
桃夭抬起头,夕阳照下来,隐隐约约只能看清那张精雕玉琢般的轮廓。
“保护我想保护的人...”
疼痛使桃夭清醒,潮水般的疼痛让她想起了自己在大理寺的监牢。她被扔到方才的监牢里,她想动,但一动便牵连到骨头,身体好像都不属于自己了,她干脆爬到墙边坐起来。不知道莫如怎么样了,她记得晕倒前好像听到狱中大乱,听到有人喊劫囚。
她刚想着莫如,便见狱卒压着莫如进了监牢,他的脸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相必没少受折磨。
见桃夭满身伤痕,莫如挣脱束缚,连滚带爬地趴到桃夭面前。
“桃夭你怎么样...”
“死不了...情况如何?”桃夭问道。
莫如垂下了头:“妖跑了,府伊给大理寺监狱发了贿赂,连我也被逮捕进来。”
桃夭:“你不是玄虚们的人?他们怎么敢抓你?”桃夭无力翻了个白眼,叹气一声。
“我觉得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我喝了府伊的茶,暂时失去了法力,可那能使我失去法力的药是从哪里来的?”
只有一个,她在上神殿的书中看到过。
香灰,西风寺的香灰,顺天府与西风寺的关系一定匪浅,能在她刚逃出西风寺报官时就互相通信,顺天府取了香灰压制住她的法力,她低估了这世间的人性。
莫如问:“接下来怎么办?”
桃夭道:“你是玄虚门大弟子,这些人最多也只是关你几日,但我被签下认罪书,如今便是待宰的羔羊...”
莫如道:“真希望小白能聪明些,找人来救我们。”
桃夭叹气,握着脖间带着的玉佩,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撑到小白带人来救她,法力迟迟不恢复,这样无法掌控的局面让她开始心慌。
她觉得很困,又怕自己睡过去便不能再醒过来了。
她跟关在一墙之隔的莫如道:“你每半个时辰叫我一次。”
起初她还有力气回应,但渐渐地她能听到的声音也微弱了。
“吵什么吵?”一名凶神恶煞的狱卒踢了一脚莫如的门,恶狠狠地骂道。
另一个狱卒道:“这小子是不是死了?”
凑近了才发现穿着男装的桃夭是个姑娘,这样漂亮的女子,外面可少见。
“住手!你们要做什么!妈的!桃夭!快醒醒!你不是妖吗!你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啊!”
狱卒来报信道:“南承王来了。”
她被人丢下,听到莫如拍着墙,声泪俱下地哭诉道:“你没事吧...”
桃夭敲了敲墙回应。
莫如便哭得更伤心了:“都是我没用,我连一个姑娘都保护不了...”
桃夭想:大哥你还知道啊...但她此刻真没力气,骂不动了。
“南承王大驾光临,有何大事啊?”典狱长迎道。
“一个姑娘,叫桃夭,昨夜被顺天府的人送进来的,她在哪?”
“姑娘?”典狱长道:“没听过有什么姑娘啊...”
“你胡说!”小白站出来道:“就是你们抓了桃夭!”
典狱长想起来,如实说那犯人已经按下手印,承认自己就是干尸案的凶手。
慕容道:“大理寺的案子一经结案,会经由告示宣告,我不曾见过大理寺下发公文,难不成你们这些人是要越俎代庖?”
典狱长道:“大理寺办事是宸王直管,南承王怕是无权过问吧。”
慕容再问:“人呢?”
典狱长让人给慕容带路,继续道:“这女子死活不认,故此只好用了些手段。”
“手段?”慕容攥紧的拳头:“屈打成招吧,这就是你们大理寺的手段?”
等众人赶到时,桃夭眼前已经看不清了。
“这叫一些手段吗!”小白鼻子一酸:“你们这是要杀了她!”
慕容捏紧拳头:“放了她。”
“这...”典狱长为难道:“南承王可不要为难小人了。”
莫如控诉道:“他们对桃夭用了刑...逼迫桃夭签下的认罪书...方才你们再不来,桃夭便遭遇这些畜生毒手了...”
典狱长责怪地瞪了一眼那两个狱卒,并没有因此而处罚二人,似乎此事在此就是习以为常的。
慕容攥紧拳头问道:“连我南承王的话也不顶用了是吗?”
典狱长道:“大理寺监牢只进不出,这是规矩,除非宸王下令。”
宸王出了名的不好相与,慕容三年五年也不回上都一次,便更是少于此人打交道。
听到“宸王”二字,桃夭动了动。
“慕容...你帮我一个忙...”
慕容靠近桃夭,只她身上的伤痕清晰可见,实在触目惊心。
小白“哇”一声便哭了起来。
桃夭扯下脖子上的东西,爬到慕容面前,将沾血的玉佩放在慕容手上。
“这个...交给...宸王...”
慕容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桃夭实在没什么力气了:“他...会明白的...”
慕容将自己的令牌给了手下,让他快马加鞭送到宸王府。
只要他还在这里,这些狱卒便不敢对桃夭再动刑。
慕容道:“虽不能带人走,可我在此喝杯茶总不成问题吧。”
典狱长笑道:“自然,自然...”
云乔对南承王府可没什么兴趣,闻言有南承王属下要见他,便让人打发走就是。
但一转念,南承王与他素来没有交情,好端端的有何事?
云乔放下卷宗,宣召此人进来。
云乔本身自带压迫,这人见了云乔,便有些腿软。
“一句话说完你的目的。”
这人没多说,从袖口取出那块带血的玉佩。
云乔脸色一变,接过他手中的东西,玉佩是他那块,上面刻着“云乔”二字,他感到指尖黏糊...
是血。
“她呢?”冷静的面具被撕下,如天一般的压力笼罩着小厮。
小厮咽了咽口水:“大理寺监牢...”
“什么?”
慕容已喝了三壶茶,胃里都快胀破了,但还不见有人来,他看了一眼小白,小白也喝到不行了,慕容强撑着:“再来一壶。”
典狱长道:“王爷都喝了三壶了,不撑吗?”
慕容道:“本王乐意,怎么,不行吗?”
“可以是可以,但大理寺监牢可不是茶馆。”
慕容站起身:“你敢对本王这样说话?”
虽是王爷,但一个边远封疆的王爷,大理寺如今有宸王,在上都还没人敢不给他们三分脸面,区区一个没势的南承王,典狱长还真没放在眼里。
狱卒慌乱了阵脚,扑在典狱长耳边说了句话,典狱长方才还嚣张跋扈的嘴脸立刻垮下来,强撑着一贯的笑意道:“南承王若是没什么事便不送了。”
看这慌乱的模样,似乎是有哪位大人物要来,这副嘴脸都变得和蔼可亲了。
“站住!”慕容问道:“谁要来?”
不用等典狱长回答,他已经看见此人了。
宸王傅笙...
典狱长一改方才那嚣张跋扈,如一只狗腿子般凑上前下跪道:“宸王千岁!”
“不知宸王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云乔连一眼也没瞧他。
慕容内心讽道:狗腿子。
“人在哪?”
典狱长腿软地跪了下去,支支吾吾半天道:“不知那位贵人是...”
小白站出来道:“桃夭在最里面那个监牢里!”
慕容余光扫过典狱长,这小人嘴脸竟然因为害怕而满头汗水,没想到这样的人还有这副面孔。
典狱长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紧跟在云乔身后。
见慕容似乎有些失意,小白犹豫一下,又默默的回道慕容身边。
“宸王和她...是什么关系?”慕容问道。
小白一时也答不上来,她只知道,桃夭不能没有云乔。
“所以...”慕容幡然明白:“桃夭说她来上都所寻的人,是宸王。”
莫如此刻靠在墙上,说道:“是我拖累了你...如若你不替我抓妖,就不会沦落至此...”
桃夭也靠在墙上:“你不必妄自菲薄,反倒我觉得你以后会是一个很厉害的捉妖师...”
莫如少有被人夸,他问道:“你真的觉得我会成为一个厉害的捉妖师吗!”
桃夭:假的。
想着想着他又泄气地靠着墙:“我娘总说我是个没用的人,无论我怎样努力,她都不满意...”
桃夭心想:你母亲真是慧眼识珠。
莫如垂头丧气道:“顶雪是我娘给予我的礼物,她没有告诉过我顶雪的来历,那夜下着大雪,她将我丢弃在了玄虚门外,后来我再也没见过她...”
桃夭实在是不想听他讲故事,但此刻她虚弱到没力气去塞住他的嘴,只好回应道:“那她不是个好母亲。”
“不是的,她是个好母亲,只是...我没有达到她的预期罢了...”
一直闭目养神的桃夭终于睁开眼:“无论什么原因,抛弃一个没有独立生存能力的孩子是正确的吗?被抛弃的孩子受尽凌辱,险些命丧黄泉,难道是正确的吗?”
桃夭道:“别跟我说话,我要睡了。”
莫如道:“其实我想说,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和我娘长得很像...”
桃夭:...
莫如还想再说,桃夭忍无可忍:“你说够没有?”
“不是,我想说...”莫如道:“我想说,他们来了...”
他们?除了小白和慕容还有谁?
桃夭睁开眼,眼前模糊地出现了一个影子,好像是...
“转过去。”云乔道。
没人再敢看一眼桃夭,云乔解开自己的外袍,裹在桃夭破烂的身上。
桃夭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那两名凶神恶煞的狱卒脚软地跪倒在地。
桃夭想过无数中相见的场景,但怎么也不会想到会在这里相遇。
“不要杀人...剥了他们的衣服,丢到街上去...”她被鞭打时,就是这样想的。
云乔道:“你收了他们多少银子?”
典狱长颤颤巍巍地哭腔喊冤枉。
“从前不管,是因为大理寺经由整顿,本王以为干净了,没想到角落里还有不干净的苍蝇...”
典狱长终于吓得尿失禁,磕得头破血流喊饶命。
桃夭想看看这滑稽的场面,她熬了许久,终于在闻到云乔身上这股熟悉好闻的气味。
“我找了你好久...”
她觉得眼皮很沉,彻底晕了过去...
这种沉沦的感觉好像回到了被仓诀一箭穿心那次,犹如漂浮在水中的浮沉,只能随波逐流而无法控制。
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云乔...云乔她都找到了...她不能再睡下去了,还要回灵山,再不回去沐觉会发脾气的...
她漂浮着,看到尘间的背影,桃夭高兴地朝他游过去,可尘间回过头,却变成了云乔...
“云乔!”桃夭从睡梦中惊醒,身旁有个好听的声音说道:“姑娘醒了!”
她正躺在一张很软很大的床上,打量着四周。
云乔呢?
自己最后见到的人好像是云乔。
桃夭下意识的一摸脖子,玉佩好端端的还戴在她的脖子上。
“这是哪里?”
这些循规蹈矩的侍女整齐划一地做着自己手里的活计,谁也没回答她这个问题。
一个年纪稍长的嬷嬷端了一碗难闻的药:“姑娘,先把这个喝了吧。”
桃夭推开这老嬷嬷,便跑出了内殿。
外殿里,云乔正在与大臣商议政事,隔着屏风,她看到了云乔。
随着身后追出来的侍女,惊动了外屋的人。
议事的大臣皆是一愣。
云乔看到了屏风后的桃夭,便向诸位道:“辛苦今日各位来此,诸位可回府了。”
云乔起身向桃夭走来,他摆摆手,桃夭身后的侍女们便都退下了。
二人隔着屏风遥遥相望。
“雾里看花花非花,我瞧着有人在哭鼻子,可是这屏风的原因?看来我得换一面屏风了。”
桃夭眼里还含着眼泪,一听此言便被逗笑了。
“我饿了...”
云乔绕过屏风,瞧着她一双光溜溜的玉足。
“不冷吗?”
桃夭这才发现自己还光着脚。
他无奈地笑了笑,低身抱起桃夭。
“会着凉的。”
侍女将吃食端上桌,桃夭环顾一周,整整齐齐地侍女排着队伺候,这么多人看着她吃饭,桃夭还有些不适应。
那老嬷嬷伺候桃夭盛粥,云乔道:“不用了,你下去吧。”
老嬷嬷诧异地一顿,退后守在一旁。
桃夭滔滔不绝地跟他讲自己一路上的奇遇,云乔吹温了粥,才递给桃夭。
云乔饶有兴趣地说道:“听起来挺有意思。”
她突然想起来狱中的莫如。
云乔道:“玄虚门的人已经将他捞出去了。”
桃夭松了一口气,又想起小白跟慕容在一起,应该没事。
云乔问道:“你怎么会牵涉进西风寺这个漩涡?”
“西风寺有一个吸血的妖!”桃夭说道:“我说帮莫如捉妖,就是那个玄虚门的捉妖师,但是没想到顺天府和西风寺竟然暗中勾结,我中了他们的圈套。”
云乔只尝了两口便放了碗,觉得太腻。
“干尸案牵连甚广,其中并不只有一只蝙蝠妖,而是涉及到整个西风寺,西风寺表面是寺庙,实际上却背地里的勾当数不胜数,我暗中调查过他们的把柄,我会查清真相,为了你的安全,不要查下去了。”
桃夭吃着粥,还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我答应了莫如,不能言而无信。”
云乔拿她没办法,只好同她约法三章。
“第一,不能再以身犯险,第二,若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通知我,第三,戌时必须回到宸王府。”
这比在灵山还管得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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