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前尘往事下

一阵黑烟缭绕，粗壮的藤条如腾蛇一般张牙舞爪地对着尘间与桃夭攻击起来，尘间召出一把通体银色的长剑，瞬间将黑藤条全部斩灭。一个通体通黑的妖从黑烟中浮现，贪婪地盯着那大开的结界。

尘间看一眼小狐狸，她便自觉地躲在大石头后悄悄探出个脑袋看着半空中一黑一白对峙的二人。

尘间：“仓诀？”

藤妖露了一口发黄的牙，饶有兴趣地说道：“尘间...上千年不见，你过得可还好啊？昔日你将我封印在此，让我受尽痛苦上千年，没想到有一日你也会落魄至此吧...”

尘间道：“我能将你封印一次，自然也能将你再封印一次。”

仓诀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也对，尘间上神是何等人物，几千年过去了，不如上神来领教一番，本座的功法可有长进？”

话音未落，四面八方的黑藤条便如爪牙一般冲向尘间，仓诀乘机而上，数个回合下来，尘间即使受了重伤也没落了下风。

仓诀瞥了一眼手腕上的伤痕，嗜血笑意更甚：“尘间上神不愧是尘间上神，受了这样严重的伤还能占上方。”

仓诀眼眸一动，发狠道：“我只想要出去，你为何一而再再二三地拦我！”

尘间道：“放你出去，任由你为祸世间吗。”

仓诀瞳孔紧缩，周遭乌泱泱的黑气更加瘆人。恰好在此事，他竟意外地察觉尘间似乎有意无意的瞟向一块大石后的人。

他垂眸，看清躲在大石后的小狐狸，颇有兴趣道：“此人是谁？”

尘间：“与你何干。”

仓诀诡异地笑了起来：“我方才可是瞧见你给予她自身灵力，缔结契约，天界的人以此认定命定之人...”

仓诀越笑越诡异，带着嗜血的残忍：“看来，不染凡尘的尘间上神也动了凡心...有意思...有意思...”

尘间眼睛短暂地失明，只能靠着听觉辨认着仓诀的方向。

仓诀仿佛发现了尘间如今的弱点，便变换了目标直奔着小狐狸而去。

小狐狸见仓诀的目标转化成了自己，她下意识退后，却被一块石头绊倒，而此时仓诀已飞至她面前，他眼里的恶念一闪，小狐狸察觉到了异常，仓诀似乎并不打算杀了她的驾驶...

但就在一瞬间，眼前的仓诀被尘间手中长剑生生斩作了两半，化作齑粉，连同仓诀携带的黑色藤条统统如焉扁的死蛇一般落到地上。

仓诀怎么可能妄想在尘间眼皮子底下杀了她呢？他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又并非什么大人物...

借着惯力，他揽住她的腰，飞掠而过，如羽毛般轻盈地落到了另一山崖上，就算不用眼睛，他也是当之无愧的战神。

她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本来恐惧不敢睁眼的小狐狸尝试着睁开眼，面前虽是万里深渊，但她此刻却觉得无比的安全。

从她第一次见到尘间时，她还只是一只小小的狐狸，尘间上神的光辉落到灵山，成千上万的灵山生灵受到普照，她方才睡醒，从一扇荷叶下抬起头来，隔着远山，她看到立于山巅之上的人，仿佛散发着金光，情不自禁便被吸引着朝他的方向靠近。

可一只猛虎爪猛的踩在了她的头上，伴随而来的是不屑与嘲笑。

“凭你？也敢肖想尘间上神，一滩烂泥就该烂在泥地里，连妖灵都没有的废物...”

待他们走了很久，小狐狸才仰起头，向着那心中的神坻，那如太阳般发光的方向虔诚地遥遥拜了一拜。

那时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得一眼上神的垂青，只需一眼，哪怕是让她就这样死掉，她都是愿意的...

可如今，她感受到来自腰间的紧拥，高高在上的神坻如今就在她的身旁，她脸做梦也不敢妄想的事情，如今真真实实地出现在她面前。

“我将在此加固封印，你往前走，不要回头，无论发生任何事。”

她呆呆地望着尘间，忽地像如梦初醒，她点了点头，腰间已松开，一股力量将她往结界门方向传输过去。

地上黑藤条渐渐动了起来，小狐狸生疑，一股灰暗的气息渐渐凝聚起来...

是仓诀...

她突然明白了他真正的目的！他的目标，一直都不是她，仓诀将矛头指向她也不过是个障眼法，他的目标，或者说仓诀想要杀的人，是尘间！

尘间的法力将她带往结界口，她挣扎着向尘间喊道：“上神，小心身后！”

方才化作齑粉的，是替身，真正的仓诀笑容诡异，以藤条作武器，血红的眼是嗜血的光芒，化型为人，平稳地悬在空中。

“尘间，你真正的弱点，是太过自信...”

猝不及防地，一个身影竟闪到他面前，尖长的黑藤刺入血肉之躯，可眼前的人不是尘间，仓诀怔怔地望着喷溅出来的血液，真扫兴，破坏了本座好事。

血液使仓诀更加兴奋，他露出尖尖的牙齿，好奇地问道：“你说，你的契约奏效了吗？”

同样怔住的还有尘间，温热的血溅到他身上的那一刻，她想的是：上神的衣服，更脏了...

“我...”她还有好多话想说，但是仓诀狠狠的将藤条从她后背里抽出来时，她觉得自己好像一只漏水的篮子，马上血液就会流尽了...

她也想控制住自己不要成为上神的拖油瓶，但是自己这样浅薄的修为，不仅什么也做不了，还眼睁睁看着仓诀借此机会逃出结界...

尘间扔了手中的剑，将她抱在怀里不断地给她输送灵力，似乎极力想要止住她后背那几个血窟窿流血的速度。

“坚持住...坚持下去...”

这原是她同他说的话，小狐狸想笑却笑不出来，好疼，原来被捅成血窟窿是这样的感觉...

“对不起...”她道：“我给你添麻烦了...”

小狐狸不敢主动触碰到她心里的神明，但尘间染红的双手却主动摸索到了小狐狸的手，紧紧地抓住便不肯松手：“不是的...不是...”

尘间上神不是很不喜欢与人肢体接触吗...小狐狸感到身体在渐渐下沉，她想说的话有许多，比如：“我从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很仰慕你了，你还记得那只红色的狐狸吗？那是我...”

比如：“我努力修成人形，但是上神你还没有看我一眼...”

但是如今，她只能磕着血艰难地说道：“我想陪着你...可是...”身体仿佛压上了千斤重的石头，她控制不住意识正在沉沉地往下坠，就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她恍惚看到尘间的一滴温柔的眼泪“嘀嗒”一声掉到自己的脸上。

尘间上神，也会掉眼泪吗...

她似乎做了一个浑浑噩噩的梦，绝情的娘亲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无情地抽去了她的妖灵，身体的痛苦远远比不上心灵的痛苦，她感觉自己好像要死去了一样，眼睁睁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

她淋着大雨，想要追赶上母亲的脚步，但一个冷漠的男人挡住了自己的去路，他割下她的一条尾巴，却在她挣扎时，锋利的爪子刮瞎了男人的右眼，她一路逃啊逃，终于晕倒在了林子里，有一双白靴落地了她的眼前，她挣扎着要逃，但是浑身无力，她想：难道自己就这样死在这里了吗...她的母亲，那个割掉她尾巴的男人...她还没有报仇...

白靴男人却并未伤她，只是给她塞了一颗甜甜的药丸，小狐狸觉得困乏，她睁不开眼看清这个人...

再突然睁开眼，自己竟在狐狸洞里！

难不成，自己只是南柯一梦，现在梦醒了...

她没死！

小狐狸欢喜得乱蹦乱跳，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只是一只狐狸身。

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走了进来，放下手中的篮子，看了一眼小狐狸，漫不经心道：“醒了？我还以为你真死了来着...”

是洛狸，她在灵山，唯一一个好朋友，当年她初入灵山，若非没有洛狸，她早被弱肉强食的灵山灵兽们分来吃了。

小狐狸蹭着洛狸，洛狸忍不住问道：“你这些年去哪了？我以为你出息了知道去修炼，却没想到你回来就算了，还浑身是血，你是不是得罪什么灵兽了，给你伤成这样...”

小狐狸一愣，那些竟然不是梦吗...

“叫你好好修个人形，你非不听...哎你又去哪？”

小狐狸一路上山，到了上神殿，她拍打着殿门，就在殿门开启的那一瞬间，她飞快的冲了进去，往着那个熟悉的方向狂奔而去，不料，一只手将她拎了起来...

沐觉那放大的脸仔细地端详着她：“我还以为你死了来着...”

为什么狐狸都不喜欢鸟，她算是明白了，她挥动着四个爪子。

小狐狸很想给他来上一爪子，这个阴谋正在酝酿之中，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沐觉将她藏在身后，小狐狸在身后疯狂地抓挠他，沐觉只好勉强笑道：“没谁...”

尘间皱着眉：“你身后是什么？”

小狐狸咬了他一口，沐觉吃痛，被她遛到了尘间脚下，她还不忘回头冲着沐觉叫了几声。

“是你...”尘间道。

是我啊！小狐狸心道。

尘间：“这么多年，为何你还是一只狐狸？”

沐觉担心因为自己开了结局门而导致仓诀出逃，酿成大祸的事情再次被尘间责罚，故此便羞辱小狐狸道：“您都说她没有妖灵，她又怎么可能修成人身呢？”

小狐狸很是无语：我修你个大头鬼啊！

尘间道：“送下山吧...”

沐觉捉起小狐狸，小狐狸看着尘间越走越远，她挣脱沐觉的束缚，追上尘间。

她蹭着尘间的衣角，但尘间并没有想起她是谁，看着追上来的沐觉，尘间道：“它若喜欢留在这，便让它留在这。”

沐觉：“是。”

尘间没有多言，连余光也未留片刻在她身上，他似乎比起从前更加不快乐了，或者说，从前还能伪装，如今却连伪装都不屑一顾了。

她跟了上去，尘间没有慢下脚步，她便小跑着跟上他。

“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尘间道。

小狐狸蹲在地上，仰着头看着他，心道：难道这么快上神就忘了我吗...她怂拉着脑袋，有些落寞。

尘间：“你可想喝羹汤？”

她怎么可能跟吃的过不去，只好收拾事情重重地点了点头，准备化悲愤为食欲，她做好了预备跑起来的动作，却没想到摔了个面朝地。

尘间叹了一声，低声将她抱了起来，往房里走。直到她被尘间包上厚厚一层纱布，他才发现方才摔那一跤将她爪子摔破了。

小狐狸舔了舔给她包扎的手，试图最后让他想起了，哪怕是一点点，尘间一愣，皱眉道：“不许调皮。”

小狐狸：...

她舔完了羹汤，尘间已经不在房里了。

小狐狸跳下书案，仔细思索，猜到尘间可能去的去处，她想到了一个地方。

尘间果真在此，她跳到一旁的大石上，陪着尘间看向远处，此时节桃花正盛，站在此处可以看清整个灵山全貌。他望着落英缤纷，全然不知在小狐狸眼里，他才是比起风景来说，更好看的存在。

他垂眸，琥珀一般的眸子打量着眼前的狐狸：“小狐狸，我许你修身为人，你替我守三百年灵山可好？”

小狐狸歪着头看着他，不知为何，她觉得尘间上神孤寂到了极点，从前还像幅会呼吸的画，如今却毫无生气。

她答应了尘间。

他似是得到了短暂的解脱，望着灵山，他叹道：“最是人间留不住...”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桃夭从梦中醒了过来，小白狐还躺在她的怀里睡得正香。

恰好月光正好，照得整个灵山通透明亮，她怀里还抱着小白狐，望着灵山。

最是人间留不住...

桃夭突然站了起来，小白狐滚了几圈落到地上，迷迷糊糊听见桃夭道：“我要去找到云乔...”她想通了，便迫不及待地回了狐狸洞，将行李收拾好，其实她也没有什么行李，她带了一些野果子路上吃，她摸了摸胸前的玉坠，出远门的恐惧便消散了。

小白狐自觉地爬进她的包袱里，被桃夭揪着颈脖拎了出来：“不行你不能跟我一起去。”

小白狐抗议地咬住她的包袱不放，桃夭道：“你未修炼成人，等你修炼成人了，再来找我也不迟，再说，你待在灵山，更安全些。”

小白狐怂拉着脑袋，放开了桃夭的包袱。

趁着月色皎洁，桃夭回首望着在月光下的灵山，风吹树动，万籁俱寂，她抖了抖包袱，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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