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楼: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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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任务

我是一个女道士,我不知自己的年纪,师父和其他什么人也未曾告知于我,我们道观叫“归去来兮观”,在一座叫不出名字的山的最高处,观内全为女子。我们师姐妹统共十二人,每日寅时便起床修习,风雨不歇,习的是师傅教予我们的玄术及寻常的防身功法。我们师姐妹每人习练的玄术各有不同,比如我习的是易颜之术,可改变人的容貌,以我现在的功力可维持七七四十九天,而师姐习的是算卜之术,能根据人的面相手相,判人吉凶。据说,大师姐习的是玄术的最高境界——摄魂之术。

师傅除了教导我们众多师姐妹幻术,日常寡言少语,神色冷清,终日不与人多说半句,除了一个人。那个人每隔月余便会来一趟我们观里,每次来便径直进入师傅的房间,一待便是几个时辰。那个人身高约莫七尺,束着的发髻上插着一支质地通透款式却极简的玉簪,搭着件明黄色的披风,看不清里面的衣物,只是偶尔瞥见花样繁复的高靴。那个人每次来都蒙着面纱,看不清背后的容貌。

有时也隐约听师姐们说起,听闻那个人总是带来一些财物给师傅,一箱一箱的,出手阔绰,似乎我们道观的日常生计便是靠这些送来的财物维系。也听闻,那个人是个男子。

那一日,我在道观后山修习功法,师傅御风前来,叫我跟她去书房。 师傅叫我跪着听话,我乖顺跪地,师傅给了我一支簪子,我认得这只簪子,是那个人的!师傅说这只簪子的主人明日来接我,我便跟他去,完成他一个要求或者愿望,完成后便回到观里继续修行。

我点头应允,没有问师傅为什么。

次日,炽热的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枝桠,刺痛了我的眼,我负着简单的随身之物,跟在那个人的身后,安静地随他下了山。

侍婢带我走进一扇朱红色的大门,想来就是那个人的府邸,掠眼望去,雅致又不失奢华。白玉台阶上零碎散落着落英,琉璃瓦上折射出绚烂的光华,穿过一方花园,里面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小桥流水,花团锦簇,还飘着淡淡柔柔的雾霭,竟恍若仙境。侍婢领我进了府邸最深处的一座别院,院外白墙环护,院内绿柳周垂、古朴馨香。

我在别院内住了三日,侍婢每日为我送来一日三餐和日常所需。在第三日的深夜,那双纹理繁复的高靴踏进了我所居住的内院。那个人依然蒙着薄纱,徐徐开口,与我说明此次带我下山是希望我帮他做件事。

他说他在朝中位及人臣,却有个势均力敌的敌手,当朝内阁首辅沈毓青,此人谋略过人,深得当今圣上信任。他派亲信暗中调查已许久,却也未发现这位沈首辅的短处,只隐约打听到沈首辅在成亲前曾爱过一名女子。

那个人拿出了一面镜子,我认得,是师傅的时光芙蓉镜,内心暗叹师傅与此人到底是何关系,竟连如此宝物也给了他。那个人让我看镜中画面,说这是沈首辅与那位女子的过往。

画面零碎且混乱,我看见一名白衣素净的女子立于河边,青丝如墨,肤色胜雪,若出水芙蓉,似清谷幽兰,说不出的清丽灵动。她面前,是一青衣男子,倜傥俊美,虽未仔细端详已觉得气宇轩昂。男子递上一方丝帕,双手深深作揖。一道光亮掠过,又到了另一个画面,是一片山野湖泊,山花漫天,缤纷得教我迷了眼。男子将女子轻轻拥入怀中,似在说着什么,许是正在海誓山盟吧。山下纯净的溪水,流淌出一双璧人的春天。

又一道光,是在首辅官邸,金碧辉煌,高朋满座,觥筹交错,一派歌舞升平。抱着琵琶弹奏的白衣女子,眉目如画,唇若桃李,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吸引了全场宾客的目光。一曲终了,白衣女子莲步轻移,径直走向首辅。画面流转,再看时,女子已匍匐在地,鲜血吐满了白色的衣裙,如同一朵朵彼岸花,妖娆到凄凉。青衣男子咆哮着奔到女子身边,满脸全是惊恐,跪地哀求坐于上席的首辅。

接下去的画面便更凌乱,一会见十里红妆,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穿过都城,一会又见白衣女子盈盈而立,明艳如初的眼中,硬生生地流下两行清泪,最后,竟一步步踏入身旁的湖中……

我心中潸然,转头却对那个人说:“你带我下山,便是让我看这一个痴男怨女的世俗故事?”

那人在薄纱背后璀璨一笑,说道姑精通易颜之术,这次请道姑下山,便是想请您帮我的手下红鸢,易颜成镜中白衣女子的模样。

见过红鸢后,我缓缓摇头,“我大约能猜到你的意图,可即使我能把红鸢的容貌化得与那白衣女子一模一样,但红鸢却缺少了她那股子清冷的气质,颜似而神不似,且那位白衣女子的身形貌似更为纤细,这就算易了颜,怕也是很快便让你那位劲敌看出端倪。”

那个人点头思忖,仿佛我说的甚是有理。

当我一身素纱白衣,再往发髻上插一根简单的木簪,那个人的眼中满是惊喜之色,赞叹我的易颜术精妙,说我现在的容貌已与镜中的白衣女子一般无二,连这身形、神韵,也有八九分的相似,光是凭着这副皮囊,就足以成为沈毓青最大的软肋。是了,那个人要我接近沈毓青,为他探听消息。

只不过月余,都城繁华处,便腾空生出一家叫“芙蓉”的酒肆。酒肆规模不大,却清雅别致,菜肴皆为素食,据坊间传闻,是老板慈悲向善,不愿在自家的酒肆屠杀生灵。但神奇的是,这家酒肆的厨子可以将一众蔬菜做出荤腥之味,客人想吃鱼,便有紫茄做的“鱼”,想吃肉,也有豆腐做的“肉”。一时间,这酒肆在都城声名大噪,引得许多权贵商贾慕名前去,想要尝个新鲜。

由此,酒肆生意红火,日日满客。一月后,酒肆立了个规矩,当日消费最多的客官,可上二楼雅座,届时老板将亲自弹奏琵琶,供贵客们赏析。

那日,天气晴好,沈毓青路经“芙蓉”酒肆,也踏了进去,想着来品一品近来都城最负盛名的紫茄鱼和豆腐肉。席间,他听到旁桌一位自称做钱庄生意的老板在侃侃而谈,说的是酒肆的老板染颜,一身白衣,风姿绰约,绝尘脱俗,这种美,有一种奇怪的魔力,客人都觉得她极美,却不敢上前攀谈,就如同神女,仿佛说话语气轻佻了点儿便是对神灵的亵渎。老板的琵琶亦是弹得如行云流水,让人心旷神怡,片刻便觉烦恼烟消云散。

沈毓青一个眼神,侍从便拿出了一沓银票,让大人成了老板的座上宾。

二楼雅间装饰简易,只竖了一排镂空雕花屏风,摆了一张古木案几。案几不远处,水晶珠帘旖旎倾泻。帘后,我蒙纱抚着苦练月余的琵琶,指尖起落间琴音流淌,或虚或实,似幽涧滴泉清冽空灵。察觉贵客到来后,我停顿了琴音,微微福身,邀请沈毓青入座,便继续抚上了琴面轻拢慢捻。琴声弦弦切切,玲珑剔透,时而好似珠落玉盘,时而又似高山流水,跌宕起伏,余味连绵。也许正如那个人所言,我在弹奏乐器上,也是有些天赋的。

一曲终了,沈毓青静静击掌,神情恍然地看着窗棂上洒落进来的碎碎点点的阳光。

沈大人一如镜中所见,一身青衣,虽鬓角微霜但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剑眉星目,俊美中带着刚毅,气度非凡。

我缓缓步出珠帘,来到案几旁要为沈大人沏茶,窗外突然来了一阵风,吹落了我的面纱,一切都刚刚好。

就像意料的那样,沈毓青怔怔的看着我,目光炯炯,眼神复杂,悲喜莫辩,刚沏好的茶洒在案几上,开出了几朵清冽的花。

再然后,沈毓青日日来我的酒肆,一掷千金听我弹琵琶。琵琶声落时,他就与我品茗闲聊。沈大人的声音好听,笑起来很是英俊,阳光照在他脸上,熠熠生辉。

那日,沈大人走时留下了一支木簪,纹理整齐,泛着柔和温润的光泽,说与我的气质很是匹配,执意要赠予我。彼时窗外细雨,幽幽的,轻轻的,带着草木清香,滴滴答答敲在芭蕉叶上,将叶洗得光亮,仿佛连我的心也跟着轻盈透亮起来。

后来的时日,沈大人带我来到都城的郊外,这一片山谷,我在镜中见过,现下漫山遍野全是盛开的花,五颜六色,层层叠叠,缕缕清香直抵心脾。沈大人同我讲他的日常,讲这腥风血雨的朝廷如何满目苍夷,而他心心念念的只是如何让身处水深火热中的百姓,过得好一些,也讲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疯狂思念一个人,每到深处,都觉内心痛楚难当。我静静地拨弄着山花,一言不发。猝不及防,沈大人将我揽入怀中:“颜儿,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刻起,就觉得人生终于又有了光,你太像她了,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不公,但我定当竭尽所能地对你好,你,能不能来我的身边。”我想去他身边,又怕去他身边,内心无比纠结,他是个心怀苍生的好人,我终是开不了口应允他,因为应允了他,会害了他。

近来,我发现自己的身子没来由得越发沉重,总觉得虚浮无力,那个人的侍婢为我请了大夫,大夫说我脉像弦滑紊乱,舌苔青紫,似是中毒之症,但具体是什么毒,程度深浅,一概不得而知。我久思不解,是谁会对一个初来都城根基不稳的酒肆老板下毒呢?

后来,沈毓青从侍婢口中听到我的病情,竟请来了宫中最有声望的老御医为我诊治。御医说我确实中了毒,而这毒委实罕见,连他也无甚把握能够让我痊愈。沈大人心急如焚,请求御医全力为我医治。老御医帮我开了压制毒性的方子,嘱咐我注意休养,切不可操劳,又拿出一个玻璃瓶子,收集了些我的血液,要带回太医院仔细研究。

毒性的源头,那个人与沈大人都在查,始终一无所获。又许是老御医的药效用不大,我的身子越发凋敝,渐渐开始昏睡,也在某一日醒来时,咳出血来。毓青见我咯血,当即就前往宫中将老御医又带了来。御医说我中的毒极为复杂,应该是众多毒物的混合,只有找到制毒之人,知道毒药的配方,才能解,否则,整个太医院也束手无策。我看见毓青眼里的光,一寸寸暗了下去。他握着我的手,紧得我生疼。毓青嘱咐我不必忧心伤神,他已经联系了江湖人士,寻找民间隐匿的神医,不日就会有消息。

我昏睡的时间越来越久,咳血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浑浑噩噩间,我时常梦见在道观,师傅教导我们功法,师姐妹们一起打坐、修习的场景。山下的世界虽绚烂多彩,可我还是想回到观里,回到山林修行,平静祥和,我想念师姐妹们了,也想念师傅了。对了,不知师傅师姐们是否知晓我深中剧毒,我想大抵是不知道的,否则定会来看我,想方设法救我吧。师傅功力深厚,精通玄门之术,或许她会有办法。

于是,我强撑起身子,修书一封,交给了侍婢,托她主人交予我师傅。可是数日过去,依旧杳无音讯。

我的身子日渐破败,毓青来看我的时候,我时常都在昏睡,他何时来,何时走,我也迷蒙不清。只隐约觉得数次,手背有水滴下,温润如他。

有一日,我清醒过来,这个世界居然不再混沌,我看到毓青那张喜极而泣的脸,清晰而明朗,他紧紧抱着我,仿佛要将我嵌入他的血肉:“颜儿,你终于醒来,神医已经配制了解药,再续服数日,你便可痊愈。”他抱着我的感觉,如同在皑皑冰原上孤身行走体力透支时,让我通体舒泰温暖。我知道我的无恙都是因为他的鼎力保全。

毓青日日抽空来看我,每次来都带着萃珍楼最精致美味的糕点与蜜饯,他说汤药味苦,这些能让我少遭点罪。我几乎感动得要落泪,觉得他可能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了。

现下已是暮春时节,院中的几树梨花开得正盛,毓青施施然立于梨树之下,染了一身零落的梨花,执手吹箫,身姿挺拔,胜似画中仙。到了夜晚,明月当空,星子寥落,毓青的脸上流淌着柔软月光,他把着我的肩,定定看着我,漆黑如墨的瞳仁里满是我的倒影,终于,他在我额头落下一个吻。世间百转千回,我第一次如此快乐,是虚幻也好,假象也罢,我只知这一瞬美好得让我甘愿沉沦,贪心地希望时光就此停滞。

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调养,我的身子恢复了七七八八,才惦记起,我已经许久没见过那个人,我问起侍婢她的主人,她也只说未曾碰面。

毓青一直待我极好,纵使公务繁忙,仍天天来陪我,或在一方院落里为我吹箫与我闲聊,或执了我的手带我穿过万家灯火,他的眼底始终盛着柔光,他的笑容如一抹暖阳,一点一点地侵染了我的内心。这种日子,恬淡美好得让我总觉得不真实。毕竟,我身份是假,容貌是假,还有那个人的骤然消失,以及那封杳无音讯的书信,都让我忐忑不安。

一日夜晚,我闲暇无事,便在酒肆二楼心不在焉地拨弹琵琶。蓦地,雕花木窗被厉然推开,一道身影一跃而入,凌厉的剑气直逼向我。我轻巧躲过,抽出藏于床沿的破尘剑抵抗。来者是位女子,一身黑衣,蒙着面纱,所幸功法并不高强,只不过六七个回合,已被我打落了手中的剑。我挑落她的面纱,将破尘抵于她的喉口,质问她是谁,何故要来杀我?

女子看我的眼神凶狠泛着寒光:“你这妖女,功法竟如此好,你隐匿得如此深,究竟意欲何为,你使尽媚术魅惑公子,他因救你甚至交出了苦心经营近十年的情报网,你再待在他身边,迟早要害了他的性命!”

我大惊失色,剑刃抵得更深,女子的喉部沁出了血丝:“什么情报网?你公子是谁?”

女子忿恨地讲述了她家公子沈毓青,现今在这个四面环敌的朝廷如何举步维艰,而这局面都是因为我,因为我前些时日中了不明剧毒,沈大人想尽办法遍请名医都不得解,而彼时沈大人收到密信,对方要用他的情报网来换取解药配方,下毒的人身份隐秘,沈大人百般追踪皆无果。在最后,沈大人终是换了。虽然他动了些手脚,保住了一些嫡系亲厚之人,但其他的很多幕僚、门客与暗哨,却在一夜之间,死的死,失踪的失踪。于沈大人来说,是灭顶的打击。

破尘“哐啷”一声落地,我也顾不得黑衣女子趁我失神之际跃窗而逃,此刻我只觉得浑身被抽空,直直跌坐下去。我只以为是毓青请来的神医为我配制出了解药,未曾想我这性命竟是他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换来的。沈毓青,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保我无虞,如此不顾一切,沈毓青,你为什么又对我这么自私,未经过我同意,你就让我背负了这么多条人命。这些债,今后我该如何偿。

缓过神后,我思来想去,发现蹊跷都在那个人身上。他要我在沈毓青旁边为他探听消息,不可能不来与我见面,但他却消失了这么久。而派在我身边的侍婢,是他的心腹,却一直在,与其说是照顾我起居,不如说是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还有那封写予师傅的信,交予了他们后便再无音讯。毓青是他的政敌,遭如此重创,受益最大的就是他了。那是否,从我的中毒到后来以我性命要挟沈毓青,都是出自他的谋划。虽未求证,但我联想到的可能性已令我感到脊背一寸寸发凉,想随手拾起破尘,却被剑刃狠狠划出一道伤口,怔怔地看着血一滴滴落在地上,竟也未觉得疼痛。

次日,毓青过来找我,说他已知晓我遭他手下刺杀,幸好我功法高强,未被伤及。毓青看我的眼中带了一丝复杂的神色。我解释道,其实我自小便修习功法,只是未曾与旁人说起。毓青自背后抱住我,温热的气息扑在我耳后:“颜儿,我信你,你愿不愿意,来我的身边?”

我转身,正对上他炽热的目光,我心中某根弦,就真的被撩拨起来,如海潮般起伏难平。

我的双手紧紧攥着衣裙,却始终无法开口应承,我也想如扑火的飞蛾般勇敢,即使知道可能会化成灰烬也去到他的身边,但是他的周全呢,就算我无力护着他,也不能再被别人当作伤害他的工具。纵然他护的只是我这张虚假的脸,纵然我只是他所爱之人的一个影子,但我很确定,他是一个好人,他对我的好,是我有生之年从未有过的风景,我眷恋,却不得不放手。

这几日,我思忖着想要设法离开,我决意不再为那个人做事,想回到道观,平静地修行,即使时光寂寥。我与侍婢说想见我师傅,有要事要禀告,侍婢说会转达她主人。

不日,那个人与我师傅一同出现在酒肆,我重重跪下去,对着师傅磕头,眼角不自觉地噙了泪,恳求师傅带我回观里。师傅的神色依旧冷清,她扶我起身,自袖中掏出一张符纸,嘱咐我贴身佩戴,说可保我平安。我的请求,她应允,过几日便让那个人送我回道观。

这几日,我经常梦见毓青,时而梦见他隔着高高低低的梨花枝桠凝眸看我,眼底是深深浅浅的笑意,时而梦见他一手拉着马,一手扣着我的手腕,同看都城最绚烂的花灯。我知晓内心已对他情愫暗生,但我必须要离开,于我,是一种解脱,于他,是一种周全。

沈毓青再次来找我时,我提出去城外的湘湖划船。这大概是与沈大人的最后一次见面了,我插上他送的木簪,想将这告别置于一副美好的场景,日后回忆起来,也算个念想。

这个时节的湘湖,满是一树树一丛丛的桐花,我紧紧抓住船舷,从岸边紫白晕染的花雾里探出来的花枝被我拂开,又撞在正撑舟的毓青的轻衫上,纷纷华落。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木浆击在舷边荡出宽宽窄窄的波纹,跟我心上渐平渐起的涟漪撞在一处。

纯白纯紫的桐花悠悠洒在船上,淹没了我的裙角,当船荡到湖中央的时候,我想开口与毓青告别,却突觉一阵晕眩,紧接着水上迷雾大起,恍然间响起振聋发聩的摇铃声,我又觉浑身疼痛欲裂,似乎连灵魂都要被抽离。

我霎时陷入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剑光掠过,毓青就站在我面前,脸色煞白,胸口的鲜血淋淋而下,他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惊惧地望着我,我想伸手抓住他,却怎么都抬不起手臂。

我的意识清醒过来时,空气中弥漫着浓厚的血腥气,毓青倒在船头,鲜血浸染了他的半身衣衫,破尘剑就在他脚下,剑身满是血。我慌乱地扶起毓青,他微微阖着眼,气息微弱:“颜儿……你为何要杀我….”我颤抖着手想为他点穴止血,却为时已晚,他的手缓缓垂落,最后一缕呼吸也消散在湖面上。我甚至来不及告诉他我的震撼与惶恐,以及,我从来都不想伤害他。

我抱着毓青,怔怔坐于船面。我只觉脑中轰鸣,呼吸窒在胸间,眼中流不下一滴泪,心底却生出一片荆棘。也不知坐了多久,天苍野茫,残阳如血,师傅御风前来,缓缓降落至船面,一开口便说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她来带我回观里。是了,那摇铃声是师傅对我施展了摄魂术,我的躯体被抽离神识,为她所用。是了,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想借着这副皮囊多探听些消息,而是想要毓青的情报网,现在又要了毓青的性命。

半晌,空气中都只有风吹过桐花的簌簌声,我蓦然想到了什么,踉踉仓仓地跪到师傅面前,攥了她的道衣:“恳请师傅念在与徒儿的情分,赐徒儿血魄石,施法将沈大人的魂魄封印石中,不生不灭,徒儿求求您。”我向着师傅不停地磕头,磕得船板咚咚作响,直到额头血肉模糊,师傅终于开口:“此事,是为师有负于你,便遂了你的心愿吧。”说罢,师傅捻手作法,祭出血魄石,刹那间天色骤变,凉风四起,一道红光闪现,几束青光悉数纳入石中,那是毓青的三魂七魄。我惶惶站起,将血魄石收于掌心,眼泪终于流得肆意而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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