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门外已经许久没有了动静，陆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终于在找回一点四肢知觉后，才慢慢扶着桌角站起来。

只是由于蹲坐得太久，她起身的一瞬双腿陡然麻木，使她踉跄一下脑袋磕在桌旁的书架上，陆妍惊慌地捂住嘴以免自己出声，只是这片刻的举动仍然惊醒了盘旋在床头的黑雾。

只见那团黑雾不停地旋转，旋涡中心一点点溢出丝丝红色，像缓慢流出的血一样，慢慢将身周的黑幕一同拉进深渊。

红雾：“看来外面来的那些人让你又生了些小心思。”

从雾里传来的声音嘶哑割裂，像久沉在土里的朽木，毫无生机、阴森可怖。

陆妍恐惧的眼泪漫过脸上的伤痕，纵使她痛哼出声精力也全没放在这上面，她只一味地摇头，拨浪鼓般不停的摆动，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展现出她内心的颤栗好让这个恶魔宽容她一时的“歪念”，容她继续苟活。

遇见这个魔鬼是林琛出事的几天后。

陆妍在房间里正翻看林琛的照片怀念，突然她好像听到了林琛在窗外叫她，就跟平日林琛顺路来叫她一起去上学的声音一样。

陆妍以为是自己太过想念小伙伴导致出现了幻觉，她起身来到窗边拉开了窗帘，下一秒她浑身汗毛倒立，如置冰窖。

她看到林琛笑嘻嘻站在窗外冲她挥手并喊道“快点啊陆妍，怎么让我等这么久？”

陆妍站在窗后全身颤抖，她把指甲深深掐进肉里，眼睛死死盯在“林琛”身上，她看着“林琛”的笑脸颤声问道：“林琛…你..你没死..？不..你..你不是..你已经死了啊！”陆妍捧着脑袋惊叫，转身就想跑，却在拉开房门的瞬间一脚踏入了黑暗中。

再次醒来时陆妍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呆了几秒钟，仿若过了几度春秋，陆妍才后知后觉地想：这是哪儿？

“我靠啊！陆妍！看不出来，你什么时候好这口了？”

陆妍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惊异转头，果然是林琛。只是现在的林琛没有那种诡异感，这才是一起在天台吃包子的林琛。

陆妍看着一脸神他妈表情的林琛，眼泪不自觉就掉了下来，吓得林琛手足无措“拜托，是你突然跑到男厕所里来，被吓到的人是我诶，你哭什么？”说着林琛就把她往外推“去去，趁现在这里没外人，赶紧出去，不然你女神形象尽毁啊。”

陆妍被推到厕所门边突然反手把林琛抓住，她这才反应过来，林琛就是死在这里的。

虽然她不知道林琛死前经历了什么，她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她此刻抱有那么一丝渺茫的希望，她想，如果这时候把林琛带出去，有没有可能改变什么呢？

陆妍：“快，你别待在这里，快跟我走，快啊！”

林琛满脸疑惑，但也没有问陆妍为什么，他从来都相信陆妍做事一定有她的道理，只是林琛捂着肚子满是纠结：“那什么，你去哪儿都行，你得在外边等我会儿啊，不是，人有三急啊大姐。”

“来不及了！快跟我走…”陆妍眼角余光瞥到了那名踩着上课铃声来解决内急的同学，她的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像是马上就要失去最珍视的宝藏一样。

她紧紧拽着林琛，使出吃奶的劲把他往外扯，林琛的身子却重如磐石般纹丝不动，陆妍泪如泉涌“快走啊林琛，你会死的啊…！”

林琛脸上突然露出释然的表情，他定定站在那里，与陆妍一门之隔，隔出了两个世界。

他想伸手替陆妍擦泪，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因为他感受到了自己脸上一道道的刺痛，不用照镜子也能知道脸上的血痕肯定很难看，还是不要让她看得太清楚了吧。

林琛突然拉住了陆妍，他语气安慰地说道“妍妍，别难过，我走不了了，你还可以…”说着林琛猛地把陆妍往外推“妍妍快逃！”

当环绕在手腕上的熟悉力道消失时，陆妍仅听到了那位目击同学刺耳的尖叫，再睁开眼陆妍又回到了卧室，窗口的风刮进来刺骨冰凉。

陆妍拔腿就往房门外跑，可是她握着门把手转动无数次都毫无反应，她急得满头大汗把卧室门拉扯得哐哐直响，身后的风越来越凉，她捏掌成拳咚咚砸在门上“爸！妈！有没有人啊！救命啊！妈——”

“呵呵，小丫头，就差一步。”

陆妍听到身后突然出现的女声，像被点了穴一样，浑身僵硬瘫在门后一动不动，她感受到耳畔有吐息。

“可惜。”

陆妍从回忆中出来，看着床头旋转得越来越大的黑雾，慢慢从里面泌出的血丝变黑，漫天飞舞，像凌乱的发，纷飞地朝着陆妍的脖颈卷去。

陆妍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个瓷娃娃，大脑已经完全地停止了转动，脑海里的画面定格在躺在血泊中的林琛，慢慢地林琛的脸转变成了她自己的脸。

我也要这样死去了吗？

陆妍这样想，果然林琛是在前面等着我的，可血泊中的“陆妍”骤然睁眼，“她”紧紧盯着已然木僵的陆妍，冷声问：“你为什么要死？”

陆妍陡然清醒，不，林琛不会想让我死，他要我逃！我为什么要死？陆妍一把抓过桌上的美工刀狠厉划断颈间的黑发！

黑雾里传来一声痛呼，陆妍清楚地知道此刻要与阎王竞速，她没有理会床头那边，趁着这片刻的间歇直接搬来椅子向着房门狠狠砸去，咚咚咚的巨响声声落在她的心上，间与心跳为伍，她这一刻只为此而生。

门把手被她砸的隐约有些松动，陆妍刚露出一丝开怀笑意就凝在了嘴边，她看到林琛背对她站在门前，陆妍举着掉了一只腿的椅子怔愣了两秒黑雾已然盘旋在了她的身后。

“臭蹄子，反了天了。”

“算了，猎物一旦开始反抗也就没有了绝望等死的眼神，没有乐趣的猎物，还是直接杀了吧。”

陆妍已经听不到黑雾里在说些什么了，她突然有些不明白，她盯在林琛的背影上，任由雾气凝结而成的发绞在她的腿脚、手臂再蔓延到全身，最后没过脑袋，迎来她最终的死亡。

为什么呢？林琛，你到底是想我逃走还是来陪你呢？ 陆妍的疑惑等不来林琛的回答，此刻的陆妍已经连林琛的那道背影也见不到了。

她胸腔内的氧气开始滞塞，大脑开始发晕，身体像飘在空中慢悠悠地摇向天际，她将要离开这片土地。

陆妍想：会不会死真的能解脱。

“如果你将盼死的人视为猎物，那本姑娘就勉为其难地将你捕杀了吧。”

房门随着话响轰然崩塌，两根飞舞的藤蔓急速地灌入房中向黑雾抽打而去，藤蔓所过之地，爬满的发丝迅速枯萎粉碎在空中。

黑雾始料未及返身想从窗户逃走，却在越过窗户的一刹那惨声尖叫，竟有一团盛似红莲的火攀上她周身熊熊燃烧。

那边变故发生陡然之间，这边周桢拿着剪刀先把被裹成蚕蛹的陆妍的头解救出来，他伸出两指探在陆妍颈间，还有生息搏动，慢慢将完整的陆妍解放出来，让她平躺在地，抬高下颚，规律地按压陆妍的胸肺部。

那边逃跑未遂的黑雾发狠地朝“急救二人组”扑来，栀寿卷回一节藤蔓绕在手腕，凌厉一甩就阻挡在了黑雾的面前。

栀寿当着这咫尺之距，直接抬手伸进雾里，不顾雾里惊奇怪异的乱叫，一通搅动乱摸，然后她“噫”了一声，秀眉一挑、薄唇一咬，直接把手中抓着的东西朝外一拉。

这边按了几回合后，陆妍重重呛咳出声，新鲜的空气顺着又流进肺里，陆妍睁开第一眼就看到松了一口气的周桢，她呆愣了两秒，心想：这年头，连阎王爷都是年轻帅气款的了？

周桢见陆妍睁开眼就不说话了，俯身凑近又晃了晃手“嘿，回魂啦。”

陆妍骤然清醒，猛地朝后面缩去，直到身子靠在墙壁她才稍许安了心，她又重新看向那边的两人。

周桢：“什么世道，连我也能吓到人了？”

栀寿：“嗯，不错，有这死鬼差不多的道行了。”

周桢直接一个白眼翻了过去。

“死鬼”两个字飘进陆妍耳朵里，她往栀寿旁边挪了挪眼，就见到一捆活动的绿藤圈在一个女人身上。

那女人穿着校服，像友海中学老版的样式，披散的头发盖住大半的面容，不太能看得清她的脸，但那双眼，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鬼，仇恨盘旋在里面蕴生出一场狂风暴雨，摧折里面所有的情绪，只留下殷红，艳得快要往外滴。

“就…就是她？” 陆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仍然不免沙哑。她看到屋子里一片凌乱，但那团黑雾已经不见了，她不敢多看那个女人的眼睛，但陆妍的直觉告诉她，这一场惨剧的主角就是那个女人。

“嗯，就是这个死鬼，把你害的不浅啊，妹妹。”

陆妍看向今天新来的这个女人，下意识地她也不太敢多看这个女人，她总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跟那个女鬼一样疯狂的东西。

她看向被自己“误认”成阎王的男子，问道：“你们就是今天来救我的人？”

周桢点头，伸手把她从墙角拉回来，然后出了卧室把陆妍安置在客厅沙发上，端来一杯热水才介绍道：“我叫周桢，她叫栀寿，是你母亲请来帮忙的人，如果不介意，你可以叫我周哥叫她花姐。”

陆妍懵懂点头，轻声叫了一句：“周哥，花姐。”

她余惊未消地看向自己的卧室，那个女人没有被他们带出来，她问：“周哥，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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