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玻璃窗上纷飞着沉浊的光，前仆后继地想要穿破这道阻隔，将温暖的希望投射进屋内。

却偏不逢人愿，室内是一片暗红的昏黑，炙闷充斥着、拥簇着一份湿热将屋内添上一股怪味。

陆妍就这样静静地抱膝坐在角落里，像一尊残败的玉瓷雕塑，白皙的肌肤因几日不见阳光透出几分病态，乌黑的大卷长发也凌乱的搭在肩上，指甲像抠过坚硬木板一样绽开无数裂痕，她就这样一动不动无声息地垂目，若不是胸膛仍在起伏，很难让人将此时的她归为活物。

已经第几天了？距离林琛遇害已经过去第几天了？陆妍的脑中只设置了这一个问题，而显然，现下没人能回答她。

陆妍与林琛是同班同学，友海高中是由众多企业家投资的私教高中，教学质量上乘，生源亦是上乘，投资方里就有陆海博其人，因此陆妍在学校中可以说是横着走的人物之一。

但令她在校内扬名的却是每次大考后都名列前茅的优异成绩。她身上固有娇矜却无狂妄，礼貌、聪慧、机敏，是对她名副其实的表扬。但要说她是个听老师话的乖乖女，也不完全正确。

上课期间，在老师激情昂扬的笔沫飞溅中，淡定从容地路过讲台光明正大地逃课，也是她的家常便饭。而林琛则是她的小跟班，确切的说，是她在校内的‘伞’，为她遮风避雨，蕴生温暖。

这日，林琛照常从美梦中醒来，桌前已堆满了苏盼砸来的纸团，抬眼时正看到她回头望过来，苏盼见林琛终于醒来，连忙眼神示意让他往陆妍的座位看去，而林琛并不如她的愿，在老师面向黑板奋笔疾书时，林琛伸了一记懒腰，直接起身从后门出了教室。

上课期间，不论过道还是楼梯甚至小卖部都少有人问津，林琛轻车熟路地来到教学楼顶层，从衣兜里掏出钥匙“咔擦”一声解决了通向顶楼的阻碍。

林琛站在门前瑟缩了一阵，抖上几抖后才慢慢适应初秋沁凉的晨风，他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印象中的人儿，踌躇一番后绕去了门后的那小片楼台，边走还边拿出两颗大白兔奶糖，剥开其一糖纸将奶糖扔进嘴里，另一个则递去了一处角落，看也不看地随意说道：“吃早饭了？补充点糖分。”

靠在角落里的赫然是大清早就逃课的陆妍。

苏盼是陆妍在校内唯一走得近的女生，在外人眼中，苏盼平日里柔柔喏喏连大声说话都不敢，而陆妍则是我行我素的流派，很多人都不理解，这样两个人是怎样成为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的。

陆妍的每次逃课都必然是苏盼第一个发现，她眼角的余光仿佛永远都分了一隅任陆妍住进去，即使表面看起来各做其事，但要问陆妍的行踪，找苏盼绝对能得到满分答案。

可即便如此，苏盼也只敢在陆妍逃课时叫林琛去陪，她似乎将自己划为了边缘人，一面时刻关注，一面又怯弱不前。而林琛，除了陆妍，其他人怎样他好似并不在意。

林琛一副果真在这儿的表情，得意洋洋说道：“跑这儿来吹冷风，有想好一会儿拿什么来贿赂我的课堂笔记吗？”

陆妍接过奶糖，却是直接揣兜，她翻身坐在安全护栏上，而林琛只是脚下动了一动并未阻拦她的危险动作。

陆妍：“你的笔记？盼盼的才对吧。”

林琛：“小盼的就是我的。”

陆妍：“嗯，盼盼同意了吗？我同意了吗？”

林琛：“嘁，你这就没意思了吧。”

两人如常的斗嘴几句，林琛也趴在栏杆上，二人就这般静静地看着校园的清晨，因是秋天，略有薄雾，平日里在阳光照射下散发万丈霞光的教学楼此刻展现了几分低调，安静地躲在雾里。

偶有几个巡逻的保安从楼下路过，抬头看到陆妍的危险动作时已是见怪不怪地走开，嘴里还嚷着昨日赢了几手牌。

突然林琛看向一人惊异出声：“噫，那不是斯文小子。”

林琛指着楼下一名匆匆跑过的学生，正要嘲笑他又起晚了，却在看见于斯文脸上的红痕时倒吸一口凉气，随后嬉笑地叫停楼下学生的脚步。

林琛：“喂，我说斯文同学，你妈这条子也忒狠了吧。”

于斯文抬头一看，随即惊喜挥手，喊了句什么话被刮过的风吹散了并未传到楼上二人耳中，然后又埋头往教学楼里跑，脚步比刚才更着急。

林琛啧啧而叹：“看看，再跑慢点要被秦妈打屁股咯。”

陆妍深吸了口气，似乎对身旁的小伙伴有些无语起来，反驳道：“秦老师从不体罚学生。”

林琛无奈举手投降：“开玩笑啦，素质教育嘛。”

林琛看起来一直都是这般没脸没皮，他虽然学习成绩优异但性格顽劣，向来是学院老师又爱又恨的对象。

“他妈妈望子成龙的梦想有多深你又不是不知道，可以说是执念了吧，还有，他叫斯如，不叫斯文。”

接二被陆妍拿话怼回，林琛也是彻底没了脾气，就在二人再次静默时，门却哐当一声被掀开，惊得两人同步回头。

林琛：“哟，我说斯文同学，你这可一点也不斯文啊。”

于斯如一扶鼻梁上的眼镜，提着四份塑料袋走向二人，边走还边带喘气说道：“我在西街那边买的灌汤包子，绝对正宗，这不是怕冷了差了味儿，想赶紧拿来给你们尝尝。”

陆妍从栏杆上一翻又回到地面，她先将褶皱的校服理正，问道：“你来晚了，不先去上课？”

于斯如头也不回地：“嗐，反正也晚了，不差这几分钟。”说着已将大包小包都摆好在石桌上，拿了两杯豆浆分去，“来来，小盼那丫头没口福，尝不到新鲜了。”

陆妍接过豆浆，就着塑料袋飞速地解决了一个灌汤包，在于斯如期待的目光中，落了三字评价“还不错”，于斯如瞬间比期末得了奖还来劲，忙把面前的都往前推“那你多吃点。”

这时林琛不乐意了，他屈出一指敲在石桌上抗议。“斯文，你是给她买的早餐还是给她买的早餐啊？”

于斯如丝毫不惧地回答道：“我姨说女孩子瘦就应该多吃，你看陆妍这么瘦你好意思跟她抢吗？”

陆妍一口豆浆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急咳了三声，才拿怪异的眼神看向二人，最终翻了一记白眼，默默再拿一个包子啃起来，其余的却是绝不再碰了。

而林琛则是做了一回光盘好青年，将余下的风卷残云般消灭掉。

于斯如：“你…不给小盼留点吗？”

林琛：“刚才不是你说冷了差味儿吗？”

于斯如“差味儿也不该全进你肚子啊。”

林琛：“那必然不是全被我吃了，不是还有两个进了她这张肚皮吗？”

陆妍：“你俩…能不能有片刻消停。”

苏盼：“你们又在吵什么？”

伴随着下课铃响，苏盼终于归位，她捧着一本厚厚的笔记本靠在门边，看到石桌上残留的塑料袋时，才恍然大悟：

“哦～虽然我吃过了早饭，但作为拯救你们课堂笔记的英雄，并没有感受到诸位一丝丝的善意呢。”

林琛扯着一个没脸没皮的笑迎上去：“盼丫头，哪儿能呢，来吃颗大白兔，甜甜蜜蜜，天天开心。”

林琛从兜里拿出一颗白兔奶糖，陆妍看到时眼角不自觉一抽，无语望天。

苏盼这才满意地向他们走去，一手交本一手交糖，当苏盼欣喜地打开糖纸一角，笑容却僵在了脸上，只见她两指往下轻轻一捏，糖纸里是空的。

苏盼双目蕴起怒火，而林琛早已抱着笔记本逃去三米开外。

清晨的一场小恶作剧，爆开了这一日的尘世烟火气息，陆妍将此景收进眼底藏在心上，或许这才是她独爱在教学楼顶慢赏校园的原因。

一切如常运行，上学、下课、吃饭、回家。于斯如打完最后一份菜，目光放去正看到苏盼在远处招手，便稳托着餐盘过去。

这时林琛也从另一边过来，放了一份糖醋排骨在陆妍面前。

林琛：“我刚看了，今天是你喜欢的那个阿姨掌勺，所以顺手帮你带了一份过来，不用感谢我。”

陆妍这才伸出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在碗中。

“这周末休假要不要出来玩啊？”苏盼率先预约，“南街那边龙城商场新搞了小吃街，要不要去玩玩？”

“盼丫头什么时候也成吃货了？”林琛一贯的玩笑换来苏盼一记白眼。

于斯如则慢条斯理地给出答复：“假期的话，陆妍家里应该有安排吧。”

陆妍轻轻“嗯”了一声，因为每到假期爸妈就会给她安排课外补习，上上次是画画，上次是书法，这次应该会是练琴。

“不过练琴的话，一个上午的时间，应该就够了。”

得到满意答复地苏盼嗨吃了两大碗米饭，饭后瘫坐在椅子上突然想起早课上老师所交代的事：“对了，秦老师早上说后天有一个校友交流会，说是会有毕业的学姐学长回来跟我们交流经验，还有个说是名人榜上的学长要和我们这一届的同学进行联合演讲，秦老师推的名单是妍妍。”

林琛：“怎么乱七八糟的事儿这么多。”

于斯如：“陆妍作为成绩优异的好学生同时又是校董的女儿，谁也挑不出毛病，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

苏盼：“那妍妍要提早准备演讲稿咯。”

陆妍低头将大家的餐盘收好顺手递给林琛，才回答道：“不用，既然是名人榜上的学长那应该有足够的临时应变能力，比如，搭档的爽约。”

显然这样一个小插曲并没有被陆妍放在心上。

周末。

龙城是a市新开的购物中心，主打以多元素时尚风，吸引了很多爱差异感的“时尚”年轻人光顾。

而陆妍一行却是直奔小吃街。

首当其冲的是臭豆腐的嗅觉冲击，陈琛格外感兴趣跑去摊前排队，臭豆腐下锅时还特别叮嘱要多加点辣。

于斯如将包一搁，稳当地占了一个正中间的空桌，陆妍则被苏盼拉去买了肉串和奶茶，各有收获后大家才坐在一起。

陆妍正在和苏盼分享JasM新出的彩妆，这边正在说控油提肤色，那边于斯如默默从包里拿出刚买的一本游记，低头拆开包装在扉页签下自己的名字，这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周末似乎不适合舒适渡过，一道挑衅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四人头顶上响起。

“哟，这不林琛吗？”

林琛寻声而望，眨了眨眼在脑海中搜刮半晌没有得到有用信息，便不急着搭话，反问小伙伴，“这谁？”

于斯如摇了头，陆妍也一脸困惑，只有苏盼脸色稍白了些，低声说道：“他是上次欺负五班白芊烨的那个人，那次被你揍了，估计是来找回场子的。”说着扬扬下巴示意站在那人后边的几个同伙。

林琛闻言直接把竹签一丢，起身极其嚣张地回问：“怎么的，单挑还是一起上啊？”

只见楼上那人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侧了侧身子露出后面挂上的招牌，却又极其挑衅地说道：“打架多没意思，敢不敢一起来玩啊，正好咱缺几个人，谁不来谁就是怂包！”

陆妍眼尖，率先看出那是一个密室的招牌，写了“死亡眼”三字，介绍描述比较少，海报也只画了一只大大的眼睛，陆妍只盯了一瞬就觉得全身不自在，她偏头去问于斯如：“那个密室什么来头？”

于斯如扶了一下眼镜就回答了上来：“那是个最近新出的爆款，恐怖题材，似乎是关于校园的。”

说着于斯如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出这个密室，点开评价，滑到几个老手玩家的反馈条给她看，陆妍看屏幕上写着“绝对好评，今年最恐怖的密室没有之一”，“进去之后从头到脚都冷飕飕的，不是往常那种整点凉风吹吹脚底的冷，是真觉得身后有人盯着啊，我和小伙伴全程都背靠背走的。”等等一系列词条。

于斯如接着说：“它的设计师之前也有点名气，出过全国金奖作品，但都是陈年旧事了听说他已经沉寂了好几年，今年没有预告地突然复出且带来的作品也大受欢迎，风头正盛。”

陆妍难得一笑：“别的都是介绍作品，只有这个设计师以作品来推出人，去瞧瞧吗？”她的后半句话却是对着林琛发问。

苏盼有明显的犹豫和紧张：“我们…真的要去吗？”

于斯如思考了几秒钟，最终给出他那份建议：“可以去看看，就算有什么，那儿也有几个冤大头顶上不是吗？”

林琛朝上边露齿一笑，高应一声：“等着！你爷爷我来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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