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堂两人组面前正摆着曾镇明的棺,此时是2019年5月27,周一,位于常丰,二人正欲破除曾镇明的阴墓。
时值正午,正宜动手,但并未等二人有什么动作,棺材自行破裂,从中伸出一亮堂的尖刀。
曾镇明自行破土。
其实此前二人便有这样的预设,比方说黄进棺材里的鳞片磨擦声,所以倒也不算是猝不及防,提着武器也便应了上去。
清晨,朝阳透过旖旎的晨雾,洒下几缕斜光,正照在方垣的炕头。老是依着墙睡也不是个法子,方垣就把和尚的大通铺简单打扫了一下,算是能睡人了,方垣睡在最北头,真央睡在最南头,中间着两丈。
大通铺用青砖垒就,上面只有残缺的草席子,睡看十分的不舒服,所以他决定去置物件回来。
方垣坐在炕头,正编着自己辨子,不然束着发下山,教人一看便知是个道士,未免有点太显眼。更可怕的是他还不能否认,否则不是道士还敢束发,这是想反清复明啊,抓去杀头。
他将长发披到右肩上,两手相互交替地编着辨子,动作倒像个小姑娘。
“怎么样?”方垣编好辨子问真央。
真央审视了一阵,道:“丑。”
方垣早料到有这么一个结果,也不丧气,只是问:“我是问你像不像普通人。”
真央又着他看了一会说:“不太像,我看城里的人发际都是样的,”她用食指点在自己的头顶,意思是城中人的瓜瓢阴阳头发际都高到头顶了。
方垣笑语:“乡下人可不管前额是什么样,后边有条辫子就行了。”说罢便要起身出法去,真央却在后叫住了他:
“等等……”
“还有何事?”
“我刚才不是说你丑,你很好看,是那发型难看。”真央说。
方垣也不知该做何回应,只好对她一笑,转身下山去。
二人与曾镇明酣战许久,从坑底一路追打到地面,仍未分出个胜负。曾镇明手持两柄苗刀,挥刀的路数诡谲多变,另人难认捉摸,钟影二人都挂了几处彩。
曾镇明那边被钟离一枪捅破的喉管,行气变得颇为不顺,双方都感到了疲倦,下一时便要分出个生死。
曾镇明率先行动,抡着两柄长刀向钟离劈砍过来,他是看明白了,只要钟离不死,他的刀子便无法对两人造成太大伤害。
在曾镇明破开棺盖之前,二人就在自己身上贴满了护身用的符篆。曾镇明力大刀猛,几乎每砍中一刀便可以摧去一张符纸,但即便他毁坏了所有符咒,钟离也可以咬破中指重新写上,这二人四舍五入是两个铁王八,啃都啃不动,这令他十分滴火。
苗刀双面夹击,曾镇明的手臂关节都扭成了非人的样子,刀路难以闪避,一看便知没有让对手活命的意思,但寸长的确寸强,钟离一抬手将枪尖上挑,一枪扎在了他的脖颈处,曾镇明喉部是伤上加伤,双刀有片刻凝滞,随即便挥刀砍断了钟离的枪杆,再无心恋战,抽身后退,把枪尖拔了出来。
这一击对曾镇明的创伤可不小,运炁变得更为不顺,他现在迫不及待地要生啖二人的血肉,只要吃此血食,这些小伤根本不足挂齿,而没了武器的钟离便是最好的选择。
一旁的影见钟离没有了武器,正欲上前来为其防卫,但钟离却抬手示意她勿动,影虽不解,却仍听从他的安排。钟离拉开架式,静待曾镇明冲来。
方垣沿着乡间的土道漫行,昌辽城肯定是不能回了,他便向着城池的反方向走,不知何时可以看到一个村落。从城里逃出来的那个雨夜他便揣着好些银元,昨日在真央家又摸出来一些,现在他钱两很是充始。
方垣思索一下,锅子是一定要买的,总不能顿顿叫花鸡;被褥也是急需的,大通铺实在太硬;吃食也要买一些,米面在山上可逮不着;衣服酌情购买,至少真央是不缺,算来算去,好像太沉重了一点,米的活昨天从城里带出来一些,可以暂先搁置。
便这样一路盘算着,可算是见着了人烟,是一个有二百来户人的村庄,村头的木牌楼上写着三个大字,“白米店”,看来就是村名了。
方垣欢喜地迎上去,向路人间此地可曾有货铺?他记性很好,虽然来湖南才不长时间,方言却天衣无缝,当地人都没听出什么不对劲,向他指了条路,村南北头有间布行。
方垣道过谢,听从村民的说法来到了布行,进门问:“老板,有成衣卖吗?来件男装,还有女装。”
“怎么,给夫人买衣服?”
“嗯。”方垣应着,他懒得找别的借口,干脆顺着人的话说。待收到了衣服,方垣又问:“有被褥卖吗,两床。”
老板起了疑心,被褥沉重,一般都在家边就近购买,但服前这人面生,他问:“老乡,哪里人啊?”
“常丰人,行脚路过此地。”方垣回说,常丰在他行途中,是昌辽的上一站,他明白掌柜不可能认得全常丰人,故说了这个谎。
“那不知为何要买被褥啊?”
“这不前两日下了雨嘛,内人她受了寒,直催我来买被子,一床不够还得要两床,我便下了年沿着路一路找,这不就寻着贵村了吗?“方垣顺着店老板的话头往下编,这回算是超常发挥,面也不红心不跳,想不到自己还有当骗子的天赋,就是不知真央听了会不会拿刀砍死他。
掌柜不再追问,毕意送上门的生意傻子才不要,他起身给方垣写了两件成衣和两副被褥。方垣付过钱两,背着两床被褥问店老板:“此地可有铁匠?有无锅子卖?”
老板又觉诧异,问:“要锅又做甚,也是令夫人要的?”
“可不是嘛,她一直就嫌干粮太硬,吵着吃些新煮出来的饭。这一受凉就更不依了,直吵着要喝热粥。”
老板闻言为他指了条明道,方垣携着被褥去找了铁匠师傅,与他又说过一遍与布行老板同样的说辞,成功买到了一口径长一尺的铁锅,用一条草绳背在身上,抱起被褥往回走去。
曾镇明提刀刺来,钟离用半截枪杆抵抗,且战且退,木杆戳得很准,每一下都准确无误地点在曾镇明的痛处。
可既便钟离枪法再好也难掩颜势,他的枪杆被曾镇明越截越短,所谓一寸短一寸险,那截木杆马上就要比曾镇明的苗刀更短了,钟离抽身退后,脚根却磕在石块上跘了一个踉跄。曾镇明见状乘胜追击,双刀直往钟离头上劈砍,杀意滔天,绝没为他准备任何活路。
一阵刀刃划过皮肉的声音响起,曾镇明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的喉咙又被刺穿了,钟离手中正提着一把长枪,是用沙土随手凝造的。任曾镇明再怎么用力挥刀,刀刃也只会穿过沙石聚起的枪杆,枪杆马上就会恢复如初。
原来方才钟离只是故意卖给自己一个破绽,只等他像个白痴一样地往上冲。但都被扎穿喉呢那么多次了,也没见会怎么样,曾镇明并不慌张,握住枪杆准备先将枪头拔出来,然而这次任凭他如何使劲,枪头都仿若生了根一样扎在他的脖颈里纹丝不动。
不,的确生了根。几根沙土凝集成的尖刺破出他的脖颈,似是一株凶蛮的植物的根须,长枪本就是沙石所化,要变成什么模样也全凭钟离的心意。
尖刺不停生长,很快便斫断了曾镇明的脖子。他的脑袋滚落到地,随风化为肥沃的黑土。钟离放下枪把,长抢也成为了风中的沙尘。
方垣负着沉重的货品艰难地上了山,折了根柏树枝扫了一下大通铺上的灰,为真央和他铺上了被褥,的确是可以睡一个好觉了。
只可惜寺中的有灶台太大,方垣买来的这口锅完全架不住,得了,还是用不了。
好在寺庙不远就有一条山涧,方垣涉水去捉了一条鲤鱼回来,回来烤着吃。
只可怜了他手中的宝剑,也别管它的第一任主人是吕祖王祖还是丘祖,是神仙所造还是后人仿制,它该干的都该是斩妖除魔。结果现令在他手中却只能用来刮鱼鳞,好吧,也不只能刮鱼鳞,还能当烤签用。
真央大口啃着鲜嫩的鱼肉,鲤鱼比之山鸡的好处就是肉实在嫩得太多了,而且处理起来也简单,吃起来味道比山鸡好得多,这才完全体现出来了方垣的烹饪手法。
二人吃着饭,便制定好了后天去寻那和尚的计划,待到处理了他之后,二人便分道扬朝。
“阳里加死了,你知道么?”先觉和尚问元辰。
元辰专心为他的丹炉添火,心不在焉地回答:“才知道不久,怎么了么?”
“定然是那个小孽畜回来了,你不担心?”先觉问。
“比起这个,他是被枪打死的,你看方垣从哪拿的枪?”元辰没有理会他的问题。
塞缪尔插了句嘴:“那你们的意思是他有同谋?”
“不行!”先觉气得吹胡子瞪眼,“不能留那小子活命!元辰,你明日去与我寻那小子和他的同党。”
“让塞缪尔陪你去,我给汪大人炼丹呢,明日便要启程去武昌,然后还有齐树德的丧事要处理,大概半个月都回不来,耽误了工夫你能负责吗?”
先觉看向塞缪尔,后者连忙摇头摆手道:“不不不,仁慈的天父教育我们,不可以嗜杀。”
“呸!”先觉啐了一口阳里加,“别认为没有人知道你干过什么破事,这话骗骗别人可以,在我俩面前再说可就没意思了。也罢,一个两个都这样,老衲自己也能收拾了他们,不管是一个两个还是三个!”
言罢,先觉从怀里摆出罗盘走出了门,塞缪尔左看右看,发现没人理自己,悄悄地也走了。
元辰望着炉膛中跃动的火焰,手中蒲扇轻摇,陷入了回忆。
年少的元辰睁开惺忪的眼,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不认识的人,穿着神气的锦鸡官服,正高坐着睥视他,元辰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人一旁站着一个和尚,他想起来了,这个口音怪异的和尚在向他问路时掏出了一面镜子,再睁眼时他便到了此处。此时那两个人正用他听不懂的方言交谈着。
先觉:“董大人,这孩子就是老衲寻回来的奇人,别看他年岁小,来日必成大器,老衲看人一向很准。”
“好,”官员道,“只是,缺了一点规矩。”他迈步走来,用官活问元辰:“你叫什么名字?”
“元.......”
“哦,你姓元啊。”他点头,“你为什么要姓元!”他突然暴戾,扇了元辰一巴掌。
“我......我不姓元,我没姓......”他怕极了,带着哭腔回道。
“没有姓?那便更不合规矩了!”董氏官员猛踹了他一脚。
元辰捂着疼痛的肚子蜷缩在地上,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受这般待遇,他本应该回观里去听师父给他们唱难听的戏曲,吃一碗虽不美味却十分暖身的饭食,与方垣畅谈自己发达后的未来,喝粥都要点两碗,喝一碗倒一碗……
官员俯下身来问他:“怎么样,还敢不敢姓元了?”元辰一个劲地摇头,也不再说什么自己无姓之来的话语了。
“好,这才规矩。你以后就是我的义子了,你以后姓董,要规规矩矩的,明白吗?”
元辰疼得直流泪,唯有不停点头。董大人笑着轻拍他的脸,笑着说:“对,这样才规矩。饿了没有?”元辰点头,他的确很饿,但随后又疯狂摇头,他是真的怕。
董大人笑了起来:“怕什么?为父又不是坏人。来人,给这孩子点吃的。”
接着便上来几个佣人,给他端来一整只烧鸡,食物的香气勾着他的理智,但恐惧令他不敢动作,在得了董自如的点头授意后,马上狼吞虎咽起来,他真的从没品过如此美味的吃食,相比之下,他曾经的“喝一碗倒一碗粥”的话是多么幼稚。
董自如笑而不语,径直出了门去,只留那个和尚看着他,先觉的目光,如同狡黠的狐狸。
在之后的无数时光中,每当元辰忆起那个眼神,都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死秃驴,死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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