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惊吓

宁静的夜晚，是人们从一天忙碌中得以解放的时候，他们像鱼儿沉浸在大海母亲的怀里一样，在属于自己的梦乡里自由地遨游着。

也许是伊索离开的缘故，之后的艾玛睡得并不安稳。

熄了灯的房间，门窗紧闭着，黑暗的房间空气有些沉闷，睡梦中的小姑娘一个翻身，头就撞到了床头柜的桌角，吃痛的小姑娘不自觉地揉了揉撞出个小包的额头，睁开了眼睛。

是天亮了吗？

还有些迷糊的艾玛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空荡荡的房间里光线昏暗，她在床上发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睡在了伊索的房间。

小姑娘站起身，对着昏暗无人的房间有些没由来的恐惧，总感觉黑暗的角落里有什么在盯着她。

艾玛看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伊索的身影，她拽起躺在一旁的兔子玩偶想要去找伊索。

可是去哪里找呢……

艾玛跑到房门前，踮起脚，废了一番力气才抓到门把手，打开了紧闭的门。

伊索的卧室外是一间书房，平日里工作的地方。艾玛想着伊索或许是因为自己睡了他的床跑去书房睡了，却发现书房也是空无一人。

再走出书房，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廊外是一处平坦的空地，往远处看可以看到许多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花丛中嬉戏。

廊道里连一盏守夜的灯都没有，只有墙上几根快燃尽的蜡烛还竭力发出微弱的亮光，外面吹过一阵冷风，冻得打了个哆嗦的幼崽更加害怕了。

艾玛伊索？

她试着小声喊了一句青年的名字，却无人回应。

艾玛把眼神放到走廊里的其他房门上，她抱紧了手上的玩偶，背对着黑暗向前走去。

几乎快要熄灭的烛火零星地点缀着幽长的回廊，时不时还能听到水滴滴落的声音。夜里下过一场雨，雨后的空气清新了不少，也带来了一股寒气。

只穿了单衣和一件单薄外套的小姑娘有些冷，她站在回廊的中间，不知道该走哪一边。

也许是运气好，她听到左手边的走廊远处传来了细微的人声。

走廊里黑黝黝的，艾玛虽然很害怕，但还是有点担心伊索，大着胆子开始找人。

七拐八拐的绕了好几圈，结果都是空空的房间，丝毫不见伊索身影，艾玛有些泄气地继续找人。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她的呼吸声和踩在石板上的哒哒的声响，恐惧渐渐在艾玛心里发芽，但回去的路看起来更加可怕，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找。终于，不知走了多久，艾玛发现有些许光亮，顺着光走下了楼梯，视野逐渐宽阔。

压抑的闷哼声传至耳边，熟悉的声音让艾玛加快了脚步，顺着来源的方向跑了过去。痛苦的喘息声渐渐变大，跑到头迎接艾玛的是一扇紧闭的门，她试着推了一下，发现门并没有锁。

———————————————————

就在幼崽熟睡后没多久，伊索来到大厅与那位妇人见了面。

妇女伤心地向伊索诉说了事情的概况，这位妇人说儿子最近精神失常，行为举止也变得无比奇怪。

沉默的眼神扫向与妇人同行的男孩，这对于伊索来讲并不难看出，男孩现在的举止就是被魔鬼附身的表现。

青年定睛一看，一团若隐若现的黑雾围绕着男孩。不过是一个稍微强点的小东西，对他来说不足为惧。

但多少有点小看它了，驱魔途中，小东西为了不被青年打入地狱，竟大胆地附在青年身上。

一人一魔互相争夺着身体的主导权，或许是一天下来陪那群人类浪费太多精力，伊索并不能完全将这精力充沛的魔物赶出身体，他们就这样僵持着。

再等等……等天亮了就杀了它，这些怕光的小杂碎在白天的力量可弱的不行。

未进入伊索身体的黑雾幻化成一团团模糊的肉团，试图想用丑陋的肉团吸引青年的注意力争到更多的身体主导权。

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令人不禁发呕。

…………

正在和魔物争夺主导权的伊索，察觉到门外生人的气息后，抽出了几分意识应对，却听到了本应好好在房间睡觉的幼崽的声音。

艾玛伊索？是你吗？

艾玛对青年的担心盖过了恐惧，说着想推开门。

伊索：艾玛？

伊索叫起这个名字有些生疏，他眉头微皱，因为一瞬的分神，又被那小杂碎夺取了一部分主导权。

艾玛伊索是我，你没事吧？

幼崽有些焦急的声音透过门，清晰地传到了伊索耳边。

伊索：快回去

青年的声音比起之前又冰冷了许多，他用身体压住房门，阻止了小姑娘推开门的行动。

看了看周围一片狼藉，蠕动的肉块和刚刚被逼退出来的一些杂碎，满屋的血迹和腥味，还有看起来有些虚弱的自己，他并不想被小姑娘看到这里的景象。

这里有着一个恶魔，以它现在的理智连一个普通人类都不会放过，何况是弱小的幼崽，虽然对伊索来说保护幼崽并不算难事。

允许她留在房间是一回事，但接触一个丑陋邪恶的怪物……

也不知是不是受到魔物的影响，青年眼中隐隐浮现出了几分杀意。

伊索：唔……滚！

又是一番压力来袭，青年支撑不住身体靠倒在墙上。

艾玛伊索……

艾玛有些费力地想要推开门，一连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最后在她想要放弃时，门却自己打开了。

伊索感受到门被推开，一个小身影毫无防备地走了进来。

艾玛伊索，你没事吧……

艾玛一进门就想去找伊索，却先被脚下的场景吓的一僵。

一些腐烂的肉块蠕动着聚成一团，有的甚至还突出一只眼球来，直直地盯着她，眼神里充满了贪婪和恶意，地上还散落着许多奇形怪状的此类生物。

刺鼻的腥味进入小姑娘的鼻腔，刺激到小姑娘赶紧捂住鼻子。

艾玛停止运转的大脑努力想要洗刷掉那冲击她眼球的血腥画面。

伊索：出去！

青年眼神依旧冰冷，好似没事人一样，但周身弥漫的戾气暴露了他此刻的情绪。青年的喊声把周围跃跃欲试的腐肉都震了回去。

对着一脸惊恐的幼崽，伊索面上带了几分讽意，这也是他意料之中的事。

看见这里肮脏的样子，她会是什么反应？一定是恶心、恐惧……

想到那双清澈的眼睛里会出现恐惧和厌恶，伊索眼中漠然。他想看看幼崽下一步会怎么做，是哭喊还是逃跑？

大脑宕机了一会儿的艾玛，努力不低头去看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虽然悄悄躲在房间偷看过爸爸的恐怖片，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接连一个礼拜的噩梦。

害怕的小姑娘努力把视线固定在伊索身上，还不容小姑娘思考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下一秒的事情让她彻底失去理智。

地上那团黏糊糊的腐肉挪动着搭到……搭到……搭到她的鞋子上了

奇怪的触感一出现，艾玛低下头正好对上了那颗外露的眼球，一股无法压抑的恶心感在腹中翻滚。

在体内和魔物对抗的伊索冷眼看着对面惊恐的幼崽尖叫了一声，踢开了那团东西，飞快地跑向自己，甚至都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就扑进了他怀里。

……？

她在做什么？

一时没有回过神的伊索，下一秒就感受到怀里温热的一团，幼崽就趴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艾玛呜哇！

艾玛好可怕啊伊索，它们太吓人了！

眼泪像不要钱一样，大颗大颗地从小姑娘眼中涌出。

此刻伊索冰冷的怀抱就是她紧紧抓住的稻草。

伊索：……

伊索有些诧异地低下头，却对上了幼崽哭得通红的眼睛和满是泪渍的小脸。

魔物的本体就附在他身上，比起门口那堆杂碎，靠近伊索要危险的多。

而幼崽……不害怕他，却害怕门口的那团垃圾。

她也许是没看清……这个想法刚冒出来，伊索就被哭得抽噎的幼崽打断了。

艾玛伊……伊索你别死啊，你……你不……不是很厉害吗？

艾玛看着伊索身上凸起的青色血管剧烈搏动着，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游走。再加上伊索比平常更加惨白的脸色和虚弱的身体，所有画面停留在艾玛眼中都化作了四个字——将死之人。

艾玛心中的恐惧在某刻顿时全化成对青年将死的伤心。

艾玛呜呜呜就算你……脾气差，嗝……我也不讨厌你了，我再也不在心里说你坏话了

看着为了他的“死”哭的更厉害的幼崽，仍然“健在”的伊索眼中多出了一抹复杂。

这个幼崽似乎从未想过他就是危险源头，刚才她本可以从门口逃走，却偏偏跑向了更危险的他。

明明看见他这副样子，却还是本能地相信他不会伤害她么？

艾玛伊索，你没事吧？你快点起来呀……

艾玛焦急的声音中透着哭腔，大颗的泪珠从她眼中滑出，止不住的打在了地上。她将身上的外套盖在了伊索身上，试图做些什么缓解青年的痛苦。

没有面对过死亡的小姑娘此刻格外慌乱，眼泪也止不住的往下流，她甚至都没再注意一旁那些吓人的腐肉，看着面上惨白的伊索满是揪心。

艾玛呜……你不能出事啊，你还那么年轻……我再也不说你脾气差了

艾玛哭的断断续续地和伊索说话，生怕下一刻青年就会死掉。

伊索：真是个蠢货……

伊索怔怔道，挣扎着撑起身体，拿幼崽披在自己身上的外套盖住了她的头，遮住了一屋的血腥味，把幼崽搂进怀里。

随着时间的过去，催动体内的力量，身体内魔物正在渐渐被抽走，此刻青年身上的疼痛轻了许多。

伊索：为什么不逃走……

感受到怀里的幼崽止不住的颤抖，伊索说不出什么感觉。

即使这样你也不逃走么？

明明算上这次，我们也不过见了三回而已。

这值得给出这样一份毫无保留的信任吗……

艾玛我走了……你怎么办啊

艾玛抱紧了伊索的手臂

艾玛你不准死啊

伊索：我不会死的

青年的声音一如往常的冰冷，此刻却多了些许抚慰之意。

随着外面的天色渐亮，怕光的魔物力量也弱了下去，青年体内躁动的力量也渐渐平静。

怀中的幼崽情绪也平复了下来，伊索随手湮灭了一旁吓哭幼崽的杂碎，拿开了小姑娘头上的衣服，有些迟疑地说道。

伊索：可以睁眼了

听到伊索带上安抚的声音，艾玛睁开了哭的有些肿的眼睛，却惊讶的发现房间已经被清理干净了，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艾玛伊索？你……没事了？

艾玛沙哑着嗓子，她紧紧看向伊索，试图寻找出什么不妥之处，可除了身上的魔物留下的血迹和腥味，什么都没有发现。

伊索抱着幼崽离开了房间，一路沉默着。

外面虽然天色大亮，雨后的阴霾却还没有散尽，远处的天际一片雾蒙蒙的景象，朝阳只有一个朦胧的影子，只有虫鸣和鸟啼在清晨早早出场。

艾玛你不会死吧……伊索

回到房间后艾玛试探着问出一句话，又想到刚刚的场景，语气里带上了担心。

艾玛你是没事了吧？

看着眼中满是担心的幼崽，伊索心中生出一股有些陌生的情绪。

伊索：你不害怕我吗？看到了那些

青年的心中更多的是一种自我的质疑，他并不习惯或者说从未遇到过这样纯粹直白的善意。

艾玛我不害怕伊索，但我害怕你身边那些东西，它们是什么……

想到刚刚见到的那些东西，艾玛吓的一抖，有些后怕的看向了伊索。

艾玛不过伊索你是真的没事了吗？你别骗我啊

幼崽的回答，让青年一噎。

伊索：我不是要死了

伊索：那些东西不过是面对死亡还在做无用抵抗的杂碎罢了

说话的功夫，伊索盯着幼崽观察着她的反应，却发现全部听完后不仅没有什么厌恶反应，反而恍然大悟的拍了下手，随即就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艾玛对不起啊，伊索，我不应该随便闯进去的

虽然还是有点害怕，但想起来自己刚才在伊索面前哭的那么厉害，也觉得有些丢人了。

艾玛那你不准笑话我哭了啊，其实我胆子很大的

她只是不喜欢看恐怖片而已，爸爸也说恐怖片要大孩子才能看。

看到幼崽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衣服里，这样的画面落在伊索眼中竟也觉得有些可爱。

怪不得很多人都喜欢生幼崽……

要是人类的幼崽都像艾玛这样，他想他应该不会讨厌。

伊索：没事

伊索抬起手想要摸摸幼崽的小脑袋，却实然听到了门外的声响。

是来送早饭的侍从

艾玛伊索，外面的也是怪物吗？他们不吓人吧

一向习惯于冷肃着脸的伊索此刻眼中多了几分柔意，他注意到幼崽身上满是灰尘的衣服，有些生疏的伸出手，安抚性的揉了揉幼崽毛绒绒的脑袋。

伊索：门外的都是人类，不用怕，那些东西不会再出现了

…………

侍从：卡尔大人，该上早餐了

侍从又扣了几次门，不知为何近几日大人都比平常晚了些起身，侍从敛下忧色，在得到了主人的应允后带着早餐进了前厅。

想要像往常一样在桌上摆好餐食就离开，却发现一向阴冷不喜生人的驱魔人身边坐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

那个小姑娘还亲近地拉着驱魔人的袖子躲在后面看他。

这是……卡尔大人的女儿？！可是大人今年才十七啊……难道是……流落在外的小小姐？

注意到侍从惊疑的目光，伊索并没有准备解释，只是面色如常地吩咐。

#伊索：去寻一身她能穿的衣服过来，别惊动旁人

侍从：是

侍从又看了看艾玛，越发觉得这没准是大人流落在外的妹妹也说不定。他抬头看了一眼对着小姑娘神色算得上是柔和的伊索，有些犹豫地加了句话。

侍从：是否还要再上些甜点？

看到了身旁的幼崽听到甜点后眼睛一亮的样子，伊索嫖了一眼待从，颔首示意他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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