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世间珍宝如流水般进入,名人志士来往不绝,灰蒙的天也抵不住名流的步伐。
繁花细碎遍布府内的空地,诗意的池塘漂浮着几朵荷花,墨青的水底偶尔可见一两尾锦鲤。
几个侍女步履匆忙,来不及瞥一眼刚落过雨的绝美池塘,她们只是埋头走着。
“小主子又咳血了,若是再医不好,我们怕是……”其中年龄最小的侍女忍不住啜泣,稚嫩的脸看上去不过十又有二。
前头的年长侍女拧眉,却没有停下步子。
“烟荷,住嘴。”这一声责骂看似又轻又柔,实则里面的规矩能要了十次烟荷的命。
可年长侍女心知肚明,奈何医术再高超的医者,也挽不回小主子的康健。
“烟雨姐姐,我好怕。”烟荷嗓音幼嫩,纵使是大侍女的烟雨也冷不下心责骂她。
一行侍女沉默的赶路,一时间人心各异,看似人人艳羡的相府,也免不了世俗的连带怪罪。
东边的揽月阁隐隐约约传来几声咳嗽,剧烈中透着无望的灰淡,恐是那位小主子也冷了心。
院内,只见一青衣薄衫的小公子坐在石桌前,旁边小侍端着茶,地上落了一张染了血的帕子。
“小主子,您怎能坐在这儿吹风呢,快快进去养身子才是要紧。”烟雨有六窍玲珑心,急忙放下托盘劝道。
小公子自嘲的笑笑,没有理会烟雨的劝,他自小身子不好,能撑到十六算是上天怜悯,如今活着的一呼一吸皆是折磨。
“明日,便是荷花宴了。”小公子清楚,明面邀请贵女来赏花,暗地是父亲为他相看未婚妻。
烟雨面露不忍,小主子是大人唯一血脉,大人在明知医不好小主子的情况下,用尽法子也要留下最后的希望。
“小主子,明日据说会来许多才情甚高的贵女,您总会觅到知音的。”烟雨细声劝慰,一双娇媚的桃花眼含着水光。
……
你探出头瞧着母亲熬夜缝补着你的衣衫,清浅的颜色,与夏日的颜色格格不入。
“娘,别缝了,我明日又不去,何苦还点着灯油弄这玩意。”你鼓起脸颊,不高兴的坐在母亲对面。
母亲果然面色不虞,“不可,左相下帖,你就是跪着也要给我去。”
你叹气,明明一开始是罪臣之女,几乎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父亲也因酷刑早早去了。
后来大理寺翻案,查到父亲的冤屈,陛下心有愧疚,恢复了父亲生前的俸禄给你娘俩,如此你又是臣女。
“我又不怕得罪他,父亲已经去了,还怕他在官场上再使绊子?”你不满娘对左相的态度。
之前沦落人人喊打的地步也没见哪个官老爷肯帮你们,如今却是这个下帖,那个邀约。
母亲瞪你一眼,食指戳了戳你的额头,“不可胡说,左相为人清正廉洁,你爹的案子正是他做主翻的,你该心存感激。”
你还是点了点头,想着明天胡乱去一趟就是。
……
青色衣衫,缝着银边,你端起一盒脂粉涂了两颊,浅浅的腮红,半红的胭脂染唇,你宝贝的簪上父亲留给你及笄的玉簪子。
“我儿生的可爱,此番一去需得沉下,不可惹事生非。”
母亲一边欢喜你的容貌不算太差,一边担忧你的性子固执无礼,万一顶撞了哪家贵女,她怕你受委屈。
而她的担忧并不无道理,父亲死去那年,你不过十岁,贵女该学的才艺就此搁浅,性子大大咧咧,无拘无束惯了。
你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捻起桌上一块糕点,“娘,你把心放到肚子里,我去夸夸左相家的荷花就回来。”
母亲哑然,谁人不知左相心思,不都是为了重病小儿寻个冲喜的儿媳,可谁都想借此机会攀上相府。
唯有你,是她的心肝,纵使后半生清贫度日,她也不愿你再和她一般踏入官家沉浮,是以她只收拾了你的旧衣服改了改。
而那新做的衣服藏在箱底,明艳动人,好看的紧。
……
你家没有侍女,苦日子尝尽的母亲宁愿多干些,也不肯花费银子买下人。
“魏家小姐来了。”相府门口的侍女倒也不算势力,笑眯眯的迎你入府。
你微颔首,不解侍女的热情,明明在你之前已有一辆辆尊贵马车载着贵女前来。
本来你想说‘别笑了,慎得慌。’,娘的嘱咐却让你又咽了回去,惹了相府的侍女,便是惹了主家,娘怕是会气晕。
相府低调内敛,宅子仿水乡造的,清新淡雅中透着淡淡的忧愁,与之格格不入的是,有一堵活水石山遮住了东边的路。
“哪里是?”你偏头问引路侍女,眼里泛出浓郁的好奇。
“小姐,那是揽月阁,我家小主子的居所。”引路侍女颇为得意,提起小主子时眉梢翘起。
你“哦”了一声,只觉十分没趣,横竖不过早晚要见的人,最初的好奇消失的荡然无存。
身后突传来一个娇呼,你回头看去,一位容貌姣好的贵女,身上穿戴莫不是京中上等用物。
“我脚崴了。”娇贵女揉着脚踝,懊恼的看着地上铺就的鹅卵石,她身侧的引路侍女想扶又不敢上手唐突。
带你的引路侍女面露鄙夷,这己经是第三个故作柔弱摔倒在揽月阁路前的贵女,无非是想吸引小主子看她们一眼。
要不然怎么不让自家侍女扶呢?自认了解全委的引路侍女,不再瞧娇贵女。
“魏小姐,请。”引路侍女面绽桃花,和煦如春风。
穿过细长的鹅卵石道,便是一片荷花池,粉嫩的花瓣上因昨夜的细雨还沾着圆润的雨滴。
木制长廊处,摆满了长桌、矮几,揣摩不透的天,左相干脆不去揣摩。
引路侍女做完了本分,便退下去迎下一位贵女,而你闷闷的坐在最后,这荷花没你想的盛大。
原以为它可连住天边,没成想不过一片池塘,左相难免有点吝啬了。
……
“你真不去?”左相抚着胡须,眉宇间的威严尽失,只剩对小公子的柔情和为难。
全京贵女皆知他的心思,相府的确很好,却也没好到不见就愿嫁的地步。
小公子脸色微白,左手抚上心口,似是呼吸艰难,俊秀的五官浮上一抹暗沉。
“既娶不到心仪的,娶谁又不是娶,劳烦父亲多掌掌眼就是了。”
他亦是少年人,也曾幻想过未来的妻,或温婉,或爽朗,亦或者同他琴瑟和鸣,共度一生。
可他没有光阴去蹉跎,去寻觅完美良伴,只想为父亲留下一个血脉,谢家的血脉。
“去看看罢,许家的小女儿等你到现在,人活在世,不可太薄情寡淡。”
左相叹息,小儿有大才华,骨子里又傲,想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被追逐的示爱。
谢小公子低眉,他欠许家那位贵女的情债只能来世再还,今生他不愿耽搁她的美好年华。
“好。”
……
荷花宴开了,天色阴沉着,似在酝酿着一场极大的暴雨,你忧心散宴后如何回家。
一位接一位的贵女展示才华,你却始终兴致缺缺,微风吹的碎发乱动,也不去抚平。
人群中突然躁动,之前表演过的贵女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她们的视线无不投向最东边的矮几。
你本想趁乱偷溜,但那位崴了脚的贵女情绪忽而激动,提着裙摆便朝东边跑去,任凭侍女喊着“许小姐”也不理会。
到底何等才子能收复这等痴心佳人,你心下有了疑团,便也学着众贵女矜持的用扇子遮住下半张脸,微微向前探身。
谢小公子眉眼些许不耐,他最烦贵女们投在他身上的目光,好似在打量一件商品,傲慢的估价。
在躲避视线下,你的目光撞入他的眼,清澈如水,他的心几乎立即要跳出来,只有一个声音逐渐扩大。
就是你。
谢小公子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潮红,众女以为是许家贵女得了谢小公子的喜爱,皆放下扇子不再探身。
你随大流的放下扇子,却骤然觉冷,不禁拢了拢丝裙,继续看着伶仃几朵荷花。
“她是谁?”不管你是谁,他势在必得。
谢小公子发觉自己再也移不开眼,这十六年来从未有过的悸动,让他瞬间陷入情爱泥潭。
“小主子,那是魏小姐。”烟雨顺着谢小公子所看的方向望去,唇角含笑的回答。
“子清,我等了你三年……”许家贵女看到这里如何不知他一如既往不爱她,美目落下泪,精心画的妆花了。
她从没见过子清对谁露出如此关注的目光,她想着子清自小性格冷清,待人一视同仁的漠视,她以为长长久久陪着他,伴着他,哪怕他只看她一眼,她都是欢喜的。
即使他生了病,父母逼着她嫁,她也要守着他,这场荷花宴她透得左相口风,娶谁都可以,那么娶她不也是可以?
正当她做着美梦,他却亲手打碎了梦。
“我从未让你等过我。”谢小公子冷下眉眼,拂去许千黛的手。
在他没看到你时,他是愿娶许千黛,在看到你后,他忽觉这些年的等待原是命中注定。
许千黛哭的安静,背依旧挺得很直,她不许丑态被外人瞧见,这是她仅存的骄傲。
左相惋惜,他做不了小儿的主,可惜了许千黛的一片真心付错了人,他差点就让下人去许家提亲,好在不算太迟。
魏家小姐,无父的臣女,比许家更好掌控,相比较,左相并不喜欢势均力敌的亲家,反而更偏向无所依靠的孤女。
孤女,不敢在子清死后改嫁。
天下起了瓢泼大雨,地上溅起一层一浪的水坑波澜,你苦着脸,今天要淋雨回去了。
“魏小姐,我家公子邀您揽月阁一聚。”烟雨手拿油纸伞,双颊嫣红,恭顺的语气让你发毛。
“当真是对不住了,我家中还有事,下次吧……这把伞是给我的吗?谢谢啦。”
你自烟雨到身边,眼神便死死落在油纸伞上,又哪里肯多用脑梳理为何单单叫你一人去揽月阁。
烟雨目瞪口呆的看你撑伞离去,小主子看上的贵女当真和一般贵女不同。
……
“她没来。”他掩去眼底的失望,心慌于是哪里唐突了。
“小主子,魏小姐想来是害羞,不愿同您共处一室,您何不换个方式邀约?”
烟雨字斟句酌的分析着,小主子难得喜欢了一个人,她就算搜肠刮肚也要分析透。
谢小公子突然想起什么般紧握拳,语气变得又冷又狠厉。
“我绝不会容许她与别的男子相谈甚欢。”尽是虚虚构想这一种可能,他便心痛如刀绞,遑论还要实践它。
明明还未曾同你说过一句话,他却已觉你合该是他的,甚至心口翻滚着的强烈占有欲叫嚣着不许再有人看到你。
烟雨心惊,魏小姐这是下了什么迷魂汤吗?让一个自视甚高的公子性情大变,乃至学会了和假想敌争风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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