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阳光洋洋洒洒地落进屋里来,我架好画板在客厅练习画画,打算画一画夏日的海与天。
构图很快完成。此时,湿润的海风从窗外吹来,略带些暑气,提醒着又一年夏天将近。
正端着颜料盘给海涂上蓝色的我,手突然一顿,停下动作来。
我端详着眼前这副未完成的画,构思时那些抓不住的模模糊糊的念头忽而变得明朗、坚定起来。
我想起,在我刚学画画不久时,有一个人曾这样告诉我——
叶瑄:初学者必然从临摹开始,这是学习绘画的必经之路。
叶瑄:但临摹并非照搬……你要学着去绘制你眼中真实的事物,而不仅仅是模仿照片,或者别人的画作。
向之涵不一样吗?
叶瑄:当然不一样。
叶瑄:电影的剧照、别人的照片,都是拍摄者眼中的真实……而不是你的。
叶瑄:通过自己的眼睛去看、心去感受,创作出属于你自己的“世界”……才是你握住手中画笔的真正意义。
那时候我点了点头,以为叶瑄说的是“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而我只能画出我所看到的东西。
可当夏天的风吹过海面,吹动我的发稍,我才发现,我想画的并不是眼前的海与天,而是我记忆中那个海边的夏天。
那是我进入圣塞西尔学院的前一个夏天。
彼时,我已走出了母亲去世后那段浑浑噩噩的低落期,将绘画作为我的人生新方向,梦想成为像埃蒙德(Emerald)一样的大画家。
而叶瑄依然陪着我。他支持我学画画,带我去世界各地旅游。
他说,要成为真正的画家,除了画技,阅历也一样重要。
他将我们的旅行称之为“认识世界的旅程”。
冬天时,我们曾去到阿拉斯加,看过海湾、冰川,一路向北,行至漫长的极夜里。
做足准备后,我们登上附近一座雪山,没想到有幸在雪山上见到极光。
而除了冰川、极光这些大自然创造的奇景,叶瑄说,这世上还有许多美,都以不同形式存在着。
于是我们返程后,在家休息足够,又再次出发……
初夏时分,我们去了法国南部。
我听说过这里盛产葡萄酒。趁叶瑄不注意,我偷偷给自己倒过一杯,只抿了一口,不甜。但应该挺醉人的。
以至于餐后去薰衣草花田时,望着叶瑄回身朝我伸出的手,我微微有些梦一样的眩晕感。
在南法的普罗旺斯待过一段时间后,我们从马赛乘轮渡前往法国最大的岛屿——科西嘉岛。
清澈蔚蓝的海面上,飞鸟时不时掠过。
细沙滩一望无际,沿着海岸一直走,仿佛能走到天空的入口……
我们在山顶的教堂俯瞰过整座海边小镇,逛过当地人摆的小摊,参观过拿破仑故居,甚至游览了岛上大大小小的博物馆。
那时的一切都是新鲜的,叶瑄领着我推开世界的大门,我便在这片广阔壮观的世界里不知疲倦地探索。
“世界”在我心中的雏形是形状各异的、多彩的,不停变化着,而唯一不变的只有叶瑄。
——他永远陪着我,在我的“世界”里占据一角。
当夏天渐渐走到尾声,叶暄在岛上短租下的房子还剩一段租期。
我们并不急着回去,便在此安逸住下,只是不再安排出门的行程。
行程变空后,我每天除了吃喝睡,就是画画、海边散步,时不时躺在沙滩椅上放空。
叶瑄也像在家一样,常常一个人看书、做做烘焙,偶尔陪我下个棋。
在人不怎么注意的时候,时间总过得很快。
记得某一天,我们并排躺在海边的沙滩椅上。
听着海浪,吹着海风,时间仿佛被拉得特别长,一瞬间,我忽然觉得这好像我五六十年后的退休生活啊。
仔细想了想这样的退休生活,又觉得还不错。
当我正要将刚刚的“退休”想象告诉叶瑄时,一扭头,发现他躺在沙滩椅上已经睡着了。
碧空之上,灿烂的阳光倾泻下来,落在湛蓝海面,映出一片粼粼波光。远远望去,仿佛在陆地上也有另一片天空。
而叶瑄躺在这海天一角安睡着。他抬起手,便仿佛遮去了背后那片碧海青空,让我的眼中只剩下一个他。
关于这个夏天的最后回忆,我只记得叶瑄安静的睡颜和他长发散落时在胸前蔓延开的淡淡紫色。
这一幕从此在我的脑海中定格,仿佛是我跟叶暄再也回不去的美好岁月的象征。
而随着许多事情的发生,我们彼此被推得越来越远,这份记忆也日渐模糊,我甚至无法将它构思成画,总觉得哪里有偏差。
直到上色,我才明白,原来夏天在我眼中氤氲的颜色是紫调的蓝。
我重新改了一份线稿,又往蓝色里加了一定比例的紫色颜料,调出了我记忆中的颜色,然后再一点点开始上色。
……
最终的画完成时,我才真正懂得当初叶暄说的意思。
我得去描绘出我眼中的世界——
一个我看到的、我记住的、我相信着的世界。
而这,才是我眼中的夏天。
关于叶瑄,我永不能忘的夏天。
时光绘旅人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