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肆（二）

面对怒目而视，两眼几欲喷火的会长，白泽缩了缩脖子。他心里虽然有好些解释的话想说，但一时也不敢顶嘴，只能安静的挨训，等着会长把这波火气发泄完。

“我上次怎么跟说的，啊？我是不是跟你说了‘注意安全’！我好不容易拉下老脸……咳，好心提醒，你就当做耳边风？”

会长说到激动处，大实话都飙出来了。话出了口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尴尬地改口，不过语气里的怒火还是没怎么消下去。

“你做命运梦境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真出点什么事情你叫我们上哪去找个人来接替你的信物？你自己有多大的分量你心里不清楚吗？还自我牺牲？臭小子你是不能死的明不明白啊！”

老会长指着白泽的鼻子一顿数落，直骂道气喘才停下来，呼哧呼哧地瞪了眼蔫儿茄子一样站在那揣着手挨训的白泽。

“会长，您先消消气。”

见到老会长暂停了训斥开始中场休息，白泽连忙抓住机会插进话去，希望能稍微解释一下好让会长的火气不再那么旺盛。

说实话，会长这算是给他留足了面子了，至少刚才在外面的时候没有当着一堆同龄人的面责骂自己。

说明还没气到不可挽回的地步，赶紧哄哄，还有机会心平气和的交流。

“我知道我作为没有梦境师责任很重，最近我的表现确实也有些不妥。但是连续两个预知梦透露的信息都指出我身上存在隐患，所以我觉得还是应该多防备一点。我尽量让自己边缘化，这样一来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也不至于造成太大的损失。”

白泽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摆弄起桌上的茶具——这是他讨好长辈的管用手法，不论怎样，殷勤一点儿总是比较容易讨人欢心。

“目前的线索还是有点儿少，会长，等我从谢棱——就是今天带回来那个幽梦那里多套一点情报出来，我一定马上调整计划。”

沏好茶水递到会长手边，白泽也顺势坐了下来。见会长没有继续发火的迹象，他赶快抓紧机会表了个衷心。

反正“调整计划”也不一定是往哪个方向调整，总之先许个诺表达一下自己知错就改，把会长稳住了再说。至于之后究竟怎么做还得看能从谢棱那掏出什么消息来，那就完全可以随机应变了。

“哼，你线索少？”

老会长冷笑一声，完全没去动白泽给他沏的那杯茶。他倒是不再大吼大叫了，但火气却不像是消下去了的样子。

“你的线索还少？我看你的线索比谁都多吧。”

“会长，您……这是什么话？”

会长这一笑，直把白泽笑出了一层冷汗。白泽对预知梦的事情有所隐瞒本来就心虚，再被会长这一说，他就更心虚了。

“你说呢？”

白泽紧张兮兮的样子好像一定程度上取悦了会长，让这位老人家心情稍微舒畅了一点。他端起手边的茶杯，吹了一口气，然后才抬起眼皮，睨了白泽一眼，状似悠然地说道：

“你那预知梦里还有什么名堂，老老实实交代了吧。”

果然！

白泽暗暗打了个激灵，忍不住稍微挺起了脊背。心想会长不愧是经验老到，他恐怕早就看出自己哪个预知梦的回放里有猫腻了。

“还不说？要我找个人来给你催眠吗？”

白泽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老会长却是没那么好的耐心等他，见他不说话，直接皱起眉来，语气又硬了几分。

“果然瞒不住您。”

白泽讪笑两下，支支吾吾的开口：

“那个预知梦最后，确实还有一段被我瞒下来了。”

“快讲。”

见白泽终于要将隐瞒下来的内容说出来，老会长放下茶杯，认知听起白泽的讲述。

会被这小子刻意掐掉的片段，想必蕴含着重要的信息。

白泽深吸一口气，将刚才的回放中没有展示出来的那本分和盘托出。

“我看到了我身后那个人面具后的脸，他就是我。”

被隐瞒的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就能概括的一小截儿，但其中蕴含的信息，却是比之前整个预知梦展示的都更重大、更刺激。

如果说上次预知梦中缺失的几个信物只是隐隐指向白泽，让他沾染了携带威胁的嫌疑的话，这次的画面，基本上就可以说是印证白泽钟要坏大事的铁证了。

“这……”

听了白泽的话，老会长也不淡定了。从这个消息来看，白泽选择自行边缘化，并随时做好自我牺牲的准备，也不是没有道理。

甚至说，谨慎起见，这是相当必要的措施。

思来想去，老会长也觉得白泽的解读并没有问题。作为信物梦境师，还是新生代主力的白泽有投敌可能，这种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还有别的细节没有说的吗？”

老会长自己也不愿意相信白泽有投敌这种可能，他满脸苦恼的揉着眉心，试图从白泽嘴里问出其他被忽略的预知梦细节，好像期待着能从中找出推翻已有解读的线索。

“真的没有了，会长。”

白泽脸上露出了略带苦涩的笑容，果然他身边的人听到语言的第一反应都是不愿意相信，并想着找出能推翻这种语言的方法。

即便是平日里并不亲近的会长，也一样是这种反应。

可惜这并不可能。莫说没有多余细节，就算有，也没可能推翻语言，将命运的启示反转过来吧。

“啧，怎么会？这没道理啊！”

确实没道理，白泽目前除了有点儿预知梦带起来的自毁倾向，其余状态一概良好。而且他是自小在梦境师协会长大的，父母亲友也都站在梦境师协会这一边。他身上没有出现任何投靠幽梦的征兆，也没有任何投靠幽梦的理由。要说他有可能背叛协会，那是谁也不会信的。

其实白泽自己觉得没道理，但命运的启示就是这么说的，人家只展示结果不展示过程和理由，他能有什么办法？

最可能的，也是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有一天会被幽梦利用。

这也是白泽害怕，且非常不愿意接受的解释。

身为命运梦境师，白泽对自己的谋略和计划能力都相当有自信。他一直以同伴中的领导者自居，心心念念的都是怎样带领伙伴们战胜幽梦。

他相信自己能做到，也要求自己能做到。

可以说，他的自负是源自于他的责任感。

但父辈的阴影总是笼罩这他，让他心里总是隐隐的担忧着——如果有一天，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成为伤害朋友们的罪魁祸首会是种什么样的画面。

白泽不愿意想象，也害怕想象。

所以他一直努力提升自己，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精明，努力不让自己犯错。

白泽不愿意像自己的父亲那样，明明看得到命运，却还是对同伴的死亡无能为力。

独活，是他最害怕的结果。

所以当白泽得到预知梦不详的启示之后，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绝对不能让这种未来成为真实。

若是要他重蹈父亲的覆辙，他宁愿选自牺牲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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