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眼中有种热热的东西涌出,渐渐模糊了双眼:“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将近千年。”
千年,我从戈壁荒漠找到了荆棘沼泽,从茫茫草原找到了高山之巅,直到后来,我竟都已忘记了他的样子......
梵析伸手轻轻将我的眼泪抹掉,嘴角的笑更为温和,他缓缓探下头来,吻在我的额角:“我知,所以我追了你五日,将你留了下来。”
我的心轻颤,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他的吻向下,贴近我的眼角:“等此事了了,我们就成亲吧,这样,我便再也不会走了......”
我哽咽点头:“好。”
宫门外已经有人开始撞门,梵析转头看了一眼还在苦苦撑着的徐长卿,报以微笑:“谢谢你还在守着她。”
徐长卿强裂出一个笑回应:“我答应的自会做到。”
梵析在看向我时,已经将我的手松开,他抬手轻轻将我嘴角的鲜血擦掉,又于我额角落下一吻,道:“等你这里事了了,尽快回去找我。”
我点头:“好。”
他便如来时那般,转瞬没了踪影。
我努力撑着身子在椅子上坐正,身上的疼痛让我每一个动作都似利剑穿身,我咬牙缓了一缓,才吩咐:“放他们进来吧。”
顺着天雷被引过来的,竟是那本就不待见我这个媳妇的牧太后。
却见她瞥了一眼坐在院中的我,随后便差人入内查看,待宫人惊慌失措地来回:“太后娘娘,皇上,皇上他崩了……”
她再看向我时,已然怒目而视:“传哀家懿旨,皇后墨羽毒害皇上,即刻处以极刑。”
她是早就看不惯我的,此刻便也给她找了个名正言顺的机会除掉我。
我本是淡淡看着她,在听她说出这句之后,陡然像是触到了我的笑穴,竟是让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直笑的我五脏六腑都跟着剧痛,又猛地咳出了一口口的鲜血。
牧太后显然是没瞧透我这大笑的用意,当下火气更甚,怒道:“你笑什么?”
我努力忍了笑,斜倚在椅子上,大口呼吸几次,好使自己疼痛减轻一些:“我在笑太后娘娘太傻了。”
牧太后可能没想到我死到临头了,还要骂她,被我一句话气的踉跄一下,险些没有摔倒,咬着牙指着我,却因得自小的德行养成,半晌竟都没想出一句骂我的话来,最后也只是硬挤出一句:“大胆……”
我轻笑一声,又道:“皇上死了,按祖宗规矩是该皇子继位的,与你那当王爷的儿子无甚关系,更何况那宣贵妃的兄长可是太尉,有他在,你那儿子若想当皇帝,更是绝无可能。此时你该想的不是如何除掉我,而是如何利用我让你儿子成为这蒙塔之主。”
牧太后好似这才明白我的意图,她缓了缓心神,再开口就软了几分:“你此话何讲?”
“太后娘娘该是也看到刚刚的天雷了,这天雷劈的可是皇上……”看她还有不解我又道:“皇上做错了什么引得天雷来劈,我可一概不知,我只知他临死之前,留下口谕说要传位于弟,钟赫。”
一抹精光于牧太后眼中升起,试问有哪个母亲不想自己的儿子当皇帝,更何论这一直身居高位的太后娘娘。
见她已然动摇,我便又道:“外面都传牧太后与我这皇后不合,此话从我口中说出,最易让人信服,太后娘娘觉得呢?”
此事于她而言,自是天大的好事,只是这女人毕竟也是多年混迹于宫廷,欣喜之余,还不忘留有一份警觉:“你如此帮我,目的是何?”
我咳了两声,才又腾起些许气力:“我都这样了,还能有何目的?我听闻西北的草原是极美的,不知太后娘娘可否派人将我送去草原休养,此生我想常驻于此。”
看我这样子也知我伤的极重,或是我的要求让她放了些心,她竟立刻差人出宫为我请了大夫。
至于那大夫诊治过我之后的下场,便也已经是定下了的……
钟硕死了的事情,一直被瞒到了第二日早朝时分,在我被抬到朝堂之时,牧太后与钟赫早已在殿上镇住了场。
说起来他们也算幸运,此时宣贵妃的兄长宣太尉恰半月前刚请旨前去荆川赈灾,错过了这夺权的大好时机,等他得了消息,快马加鞭赶回之时,恐怕一切早已成为定局。
我宣了钟硕临终口谕,便又被抬了回去,或是怕我会出什么阴谋,仅仅次日,我便连同随侍的徐长卿何平一起被送上了前往西北的马车。
何平同马夫一并坐于车前,有他盯着,一路上马车行的很稳,徐长卿扶我靠坐在车壁上,又帮我加了几个垫子,这才开口问:“胡大人怎么不直接回落魍山?”
“好久没见到草原了,想去看看。”我淡笑着,蒙塔西北的那片草原,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梵析的地方。
那时候我还是一只小狐狸,刚有了些许灵智,却未开修炼的门径。
那一日的天本是清清朗朗,像极了每个冬日的午后。却也如天谴来时一般,突如其来的乌云盖顶,雷声滚滚。
我躲在一块巨石后面,探着脑袋好奇地张望,疾风呼啸,吹得杂草东倒西歪,便在那乱草间,有一位少年的身影赫然挺立。
第一道天雷落下,他陡然化作了硕大的黑狼,迎着天空而去,年幼的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身而为狼,他竟长着一双墨色的翅膀。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翅膀于梵析而言只是难以抹去的耻辱,我怔怔地瞪着眼睛,瞧着那双翅膀满是艳羡。
我看着他乘着双翼迎向那九天之上的银蛇,看着一道道闪电击中他的身躯,狂风夹杂着他的鲜血,和那翅膀上坠落的燃着火的羽毛,好似下着一场好看的烟花。
风不知何时静了,云也不知何时散去,那个满身破败的少年,一步一步缓缓的向我走来,近了,他笑:“小狐狸,你胆子可真大。”
我从石头后面跳出来,他便坐于我身前,看着我围着他背后的翅膀转来转去,还时不时会伸出爪子小心翼翼地碰触一下,他笑的更为绚烂。
他问:“小狐狸,你喜欢这双翅膀?”
我坐下,对他点点头,他便又道:“那我将这多余的翅膀斩下来送你如何?将它化作修为给你,你便能修炼成人了。”
我看着他和煦如暖阳的笑,不懂他这话中的意思,我却知修炼成人为何意,于是我大叫着用力点头,围着他跳来跳去,乐得兴高采烈。
下一瞬,便有鲜血蒙住了我的眼睛……
多年来,我都忘不了那一刻,少年嘴角的笑一刻都没有淡过,他却生生将那一双翅膀从背后撕裂下来,犹如撕扯着一块破败的棉絮。
大滴大滴的鲜血滴随着黑色的羽毛抖落,洋洋洒洒,溅了我满身满脸,我惊恐地转身想跑,他却下一瞬间又挡住了我的去路。
那双翅膀已经被他连根扯下,滴滴答答的鲜血落了一地,他脸上的笑夹杂了无尽的解脱,下一刻,他手上的翅膀便已化作点点星光融入了我的身体。
我与他是一起倒下的,醒来时却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我有了女子的身体,为自己起名为墨羽,此后的几百年,我疯了般的四下找寻,却始终无果,他便像那双翅膀一样,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最后只留了一个模糊的狼影于我的梦中……
看我斜倚在车壁上不再说话,徐长卿伸手将毯子往我身上盖了盖,便去问外面的马夫到了什么地界。
待她转身回来,我已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忙着给我煮茶的女子,低声问:“你喜欢钟硕吗?”
徐长卿手下的动作一顿,似是有心思被我戳中,见她不答,我便又问:“你既是已经喜欢上他,又为何由着我杀他?”
她咧嘴笑笑,强压下眼睛里翻滚的水雾:“胡大人想杀他,我又怎能护的了他?况且他也留不得我……”
她低下头,将水袋中的水倒入壶中,座于暖炉之上:“若那药能毒得死妖,我也想同他一般受一受那毒入五脏的痛楚……”
有泪随着她的低头,滴于她的手背之上,我看着她即便强忍,依旧抖动得厉害的双肩,多了一丝无奈:“我杀了他,你可恨我?”
她微微摇头:“杀他是一开始便定下的,我却是不该爱他,是我差点毁了计划。”
说着她又强扯出一抹惨笑:“毒杀是我提议的,药也是我偷的,他是死在我手里的,要恨,我也只能恨我自己……”
马车不紧不慢地走着,有风吹起车帘,将外面的阳光照了进来,光影明暗间这个强撑着笑的小丫头,竟像极了天谴降下时我挂念的那人,最后一次见她,她也是不顾那满眼的泪光,强裂着笑,说:“我决定了,放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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