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心情不顺,宴会进行到一半沈清淼便借口酒醉早早离了席,临走还没忘把我也一起拉走。
先行打发了宫人,只留了喜竹和我陪着她,她倒是什么都不忌讳,出来上了甬道便气呼呼的说:“我看那平川王不像什么好东西,他那皇兄定也好不了哪里去,光看画像就长得跟个女的似的,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喜竹噗嗤一声乐了:“太后娘娘,你失言了。”
她故意将太后两字拖着长音咬的重了些,一是提醒下沈清淼她现在的身份,二则是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好笑故意打趣她。
沈清淼果然回头瞪了她一眼不再说话,脚下的步子也加快了许多,待到寝宫,便嘭的一声将我和喜竹关在了外面。
“娘娘,惹你的是那蒙塔皇帝,我可没招你……”
我砰砰敲了几下门,里面却半晌没动静,被我敲的烦了,沈清淼便抄起不知什么东西,猛的砸在门上,我倒是没怎样,吓得身旁的喜竹一个激灵,拽拽我的胳膊道:“墨姐姐,你别敲了,敲的连我都觉得烦了。”
我笑着一耸肩,有些无可奈何:“小丫头脾气就是大,动不动就摔东西,好在他们皇家有钱,摔了也不心疼……”
话音未落,又是嘭的一声摔在门上,接着便是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喜竹强忍住笑,手指在嘴上做了个嘘的姿势,又指指外面小声道:“我们先走吧,去小厨房看看还有没有吃的,墨姐姐,你刚刚肯定没吃饱吧?”
我也压低声音:“那还用说,这丫头脸阴的跟要下雨似的,饭都不吃了,就盯着我,我怎么还敢下口?”
这半年多的时间里,我对沈清淼几乎算是百依百顺,或是被她的眼泪给吓怕了,于是由着她撒娇,由着她耍横,慢慢便将她隐藏了许久的小女子心性给惯了出来,但凡是从我这里觉得委屈了,就会发一通脾气,我与喜竹也早已习以为常,知她很快就会气消,此刻也就不再管她,两人直接去了我的乐昌宫。
果然又如往常一般,到了该用晚膳的时间,沈清淼便差人来将喜竹唤了回去。
既是没提我,我便在乐昌宫呆着,左右有婢女桃子跟我说话,也不觉的烦闷。
“什么时辰了?”半躺在榻上吃了些点心,我倒觉得有些困了。
桃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这才道:“快到亥时了。”
我打了个哈欠,外面还隐隐能听到声乐声:“这么晚了,宫宴还不散呢,一整天坐在那,也不嫌累的慌。”
桃子过来将我怀中的点心收了,又将我从榻上拽起来,帮我解开外衣:“郡主困了就睡吧,想是因为有使臣在的缘故,那宫宴一时半会也结束不了,虽说吵一点,你就忍一下吧。”
我点点头,拉过被子盖上,桃子再将窗户关好便吹灯退了出去。
次日,我本想睡到自然醒,还在梦中却听桃子过来禀报,说小天师来了。
我由着桃子简单的梳洗一番,揉着没睡好的眼睛出去,便见廖科也同样打着哈欠半倚在椅子上,一脸疲惫到不行的样子,见我过来,勉强起身打了个招呼。
我看他一副宿醉还未醒的模样,又嗅到他身上浓浓的酒味,眉头不自觉的一皱:“大清早的你不在家睡觉,跑我这里干嘛?”
廖科又打了个哈欠,接过桃子递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这才使劲揉了揉眼睛坐正身子,道:“昨日蒙塔平川王提的事情,你有何想法?”
“什么事情?”
“你装什么糊涂,就是和亲的事情,我看那蒙塔皇帝长得一表人才,身份又至高无上,配你足够了,你觉得呢?”
我没好气的看他一眼:“我怎就不知道廖大天师还做起媒婆生意了?”
廖科讪笑两声:“你先别打趣我,那蒙塔使臣还要在此停留七日,等我说完你有的是时间考虑。”
直至桃子送廖科离开,一直躲在梁上偷听的白翎才跳下来,在我面前踱步几圈后,停下定定的看着我:“你被他说的动心了?”
我沉默无语,手肘撑在桌上安静的想着廖科刚才的话。
两国和亲,本就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况且蒙塔刚灭掉乌鹏不久,国力还不稳定,正需养精蓄锐,此时前来和亲也是无可厚非的。但是疑点却是,此次似是直接奔着我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郡主而来,就连一国之母的位置也为此空了出来,想必这个阴谋打的是不小的。
若我是个普通的郡主,廖科也绝不会来与我商量这些,他便依着沈清淼的性子,找个由头将和亲拒了,或是更换一下和亲人选,毕竟不可为了这种情况不明的阴谋便将人白白搭上了。只是想到我狐妖的身份,知我全有自保能力,就想着由我去破了这个阴谋。
廖科是摸准了我的心思的,他以沈清淼和郧儿的安危来劝说,便知我断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我暗自思量着,自从应了白翎报仇一事,我便早就想去那蒙塔皇宫转转了,如此倒真是个机会,让我得以去会会那灭了乌鹏全国的究竟是何许人也,只是,沈清淼那边,着实难办。
白翎见我不答话,就又问:“你不会真要去当那什么皇后吧?你可想清楚了,嫁过去你可是要搭上清白的。”
我白他一眼,不愿去答这等无聊问题,白翎又在地上踱了几步:“就算这事情你能用妖法糊弄过去,你想没想过你那娇滴滴的小美人?你要是嫁出去,她还不得哭死了?”
他说至此,我便又感头疼,尚是半年前,我都磨不住她的眼泪,如今她的脾气越发大了,我还真不太想去招惹,就生怕那眼泪再将我给淹了……
之后的几日,沈清淼似是将宫宴上的不愉快全忘了个干净,也忘了之前跟我发脾气的事情,闲暇之余便又挑了几匹缎子送来,让尚衣房加急给我做了几件外裳,不过这颜色跟款式,倒是有些偏向于男子的。
沈清淼替我整着身上的衣服,眼中不乏满意,待看向我脑袋时,便皱起了眉头:“你是不是应该变回我刚见你的样子,才更适合这件衣服?”
我依言化回那翩翩君子的样子,就见沈清淼眼中惊艳又现,忙拉我到镜前道:“墨羽,你快看,你穿这身衣裳真好看。”
我抬眼瞥向镜子里,那里是我每日都能从镜中看到的容颜,只是此时化回男子,再配上沈清淼专门挑的衣服,倒是显得英气十足,乍一看更像个风流的小王爷。
我轻笑:“你整日里让我变作男子的样子,可我终归不是男子。”
我低头看她似乎未听到我的话般,依旧为我整着衣衫,心里一阵叹息,转头盯着镜中的自己又道:“更不能像如今这般一直陪在你身边,身为女子,我总归是要嫁人的。”
沈清淼手中的动作陡然一顿,僵硬了片刻,复又替我整理起来,只是那动作缓慢了许多,显得有些心事恹恹。
我听她不出声,便又道:“那蒙塔皇帝长得是极美的,我也很是喜欢,想了几日还是准备跟你说一下,毕竟你我同为女子,在一起也是不得长久,我既喜欢他,便想求你答应了和亲一事,随了我的心愿……”
沈清淼手下的动作此时已经彻底停了,两只手还停在半空紧紧抓住我的外衫,不住的颤抖着,似要将我的外衫揉碎,不多时,便听她的抽泣声传来,我扭头看她,却见她将脑袋低低的埋着,肩头时不时的耸动着,似是在极力的隐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我本以为她会如往常一般发好大的脾气,那样我心里也还痛快一些,不想她只是低头默默淌眼泪,一滴滴的落在她举在一半的袖口上,转眼湿了大片。
我心中酸涩更甚,强忍住想要如往常般哄溺她的冲动,咬了咬牙又道:“日后我也是可以回来看你的,等郧儿长的大些,你闲下来了,也可以随使臣前去看我。”
沈清淼或是已经忍到了极限,此刻更是张开嘴哇的哭了起来,我伸手将她拥入怀中,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着,就像平时哄她一般。
话我已说完,待她哭够了,停下来,便需给一个答复,但她知我的性子,即便她哭的再伤心,再恳求,便如那日在河边一样,我若想离去,她是拦不住的。
可是,沈清淼毕竟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她心思沉稳了许多,也懂的了取舍,或许此刻也已猜到我去和亲的意图, 只是七年前,她可以抛下整个太师府只为我一人,而现在却无法将整个青玥安危置之度外。她深知,选我便意味着可能与蒙塔决裂,便意味着兵戎相见,便意味着万千百姓将在她一念之间灰飞烟灭,这份罪过,她担不起……
所以,她即便是大哭了一场,还是咬着牙答应了,对我说时,也只是圆了我的谎,全了我对蒙塔皇帝的爱慕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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