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洞里出来的时候,正值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寒风掠过我的衣角,吹起漫天的纷纷扬扬,昔日如画的落魍山化作了茫茫一片。
我绕着洞口转了又转,直到风雪渐渐小了下来,依旧无法决定自己的去向。索性折了洞壁上的一小节岩蔓,对着天空掷了上去,岩蔓落地,直指东方,我便顺着东边的小路下山。
根据记忆中零散的片段,这个方向行上三十里,便是青玥国的王都云澜所在。
想起云澜昔日的繁华,我便又狐疑的看了一眼面前略显萧索的城楼,坷玗两个大字锈迹斑驳,映示着这牌子已经在城门上挂了有些年头。
“我到底睡了多久?”
我挠挠头,心里暗自嘀咕。
那日我烦透了白翎的纠缠,便以身体乏得紧为由,将他打发了。谁知这一睡,就一直睡到了几日前,这期间到底经过了多久,世间又发生了什么,我竟一无所知。
“姑娘,麻烦帮帮忙……”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转身看去,声音来自一位头发半白的老妪。
老妪的衣衫有些破败,手里费力的推着一辆独轮车,车上装了两个麻袋,也看不出里面盛了什么,我顺着车子往下看去,地上一个一尺来宽的泥洼,独轮车的轱辘偏偏卡在了里面,任老妪累的满头大汗依旧无法推动分毫。
“姑娘,帮帮忙……”
老妪见我没有动作,又吃力的重复了一句。
我本是不喜欢管这等闲事的,准备转身就走,无奈又想起心里疑问需要找人解答,我仔细又看了一眼老妪,这人年纪看起来六十有余,对于这期间发生的变化,问她岂不是正合适?
想罢,我伸出左手搭上独轮车的推手,微微用力,啪的一声,车子便从泥洼里面推了出来。
老妪撑住车子,也不顾满地的积雪,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的喘起气来:
“咳……咳…… 姑娘,谢谢你了,要不是你帮忙,我这把老骨头就算累散架了也推不上来啊…… ”
我上前蹲下,笑着问道:“婆婆,你推了这么多东西这是要干嘛去啊?”
“前几天刮大风,把外面的院墙吹倒了一面,我就想趁着天气好去镇子外的山脚下拉一些石头,回去加固一下,谁成想回来的路上就下雪了……你说,这天说下就下,愣是一点征兆也没有,也幸好我回来的早,不然就冻在路上了……”老妪抬头看了一眼独轮车,叹了口气,喃喃的絮叨着。
我对这些并不怎么感兴趣,待她停下话头,我便问道:
“婆婆你在这个镇子生活了多久了?”
“我啊,从出生就在这里了,好像我爷爷那一辈就搬到这个镇上住了,算下来也得一百多年了。”
我点点头,又问:
“那你知不知道这里原先是叫云澜的?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了坷玗?”
老妪又咳嗽两声,说道: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我记得我十九岁那年,老国王登遐,桓帝继位,新皇继位第二个月便将国都迁至几百里外的长谣,这里也由云澜改为了坷玗,从王都变成了一个镇子。”
老妪絮絮叨叨的说着,都不用我开口相问,就自顾自的将她这些年的所见道了个干净,从老妪口中我得知,现在已经是玥历147年,也就是我居然整整睡了29年,就在我睡下的第十二个年头,老国王去世,新皇继位,就以云澜距离妖山太近为由,次月便将王都迁至长谣。
“妖山?”
我冷哼,她口中的妖山自然就是我的落魍山。
老妪还在说着,我见她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实在听得烦了,便起身打断。老妪显然犹未尽,却也看到天色渐黑,不得已才生生停住话头。
我目送着老妪艰难地推着独轮车进城去了,最后瞅了一眼城楼上的坷圩二字,便向远方掠去去。
行至长谣时,天已大黑,我在城中夜市上转了一圈,便问了赌坊所在。
万家坊据说是整个长谣最大的赌坊,虽是刚入夜,却早已红灯高挂,还未靠近便已经听到里面传来杂乱的吆喝声。
见四下无人注意,我便找了个胡同悄悄化作男身,来至赌坊门口守着。
约摸半柱香时间,便见一华服男子笑面如花的从赌坊中出来,这一看便知手气颇佳赢了不少,我不动声色从他身侧经过,用手中装了石头的布袋悄然将他的钱袋换下,细细掂量,足百钱有余。
我暗想,这几日算是有了着落。
那男子渐行渐远,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腰间变了的分量,我摇摇头,转身赶往最近的酒楼。
“掌柜,给我来几个硬菜。”
我将钱袋往桌子上一丢,张口喊道。
一旁正在忙碌的店小二看到我丢出去的钱袋子,立刻两眼放光,匆匆完结了手中的活计跑了过来。
“客官可要酒水?我们这里的桂花酿可是整个长谣都买不到的。”
“那就来一壶。”
我点点头,想来也很久没沾过酒了,被他这么一说,确实有些馋了。
“好嘞,客官稍后,马上就来。”
小二应了一声,便匆匆去了后厨。
等菜期间,闲来无事,我便观察起店里的人来。
却见此店中的客人无不身着锦衣,玉冠墨带,目光所及皆是富庶之人,我扭头环视,视线最终定格在斜前方的一人身上。
这人穿了一身紫缎衣裳,发髻用一条丝带简单的绑着,模样看起来俊美至极,若是忽略嘴边的那撇小胡子,就觉其眉目间像极了女人。
我目光向下,停留在她微微隆起的胸部,嘴角不自觉的笑了,还真是个女人。
那女人见我端详于她,竟也不羞涩,手捻下巴打量起我来。
就在这时小二端上酒菜,说了句:“客官慢用。”
我再抬头,她已经向我走了过来,边走边对小二招呼说:
“把我那桌酒菜并过来。”
小二应声去了,她便不见外的坐在我的对面,胳膊肘往桌上撑着,手指微微攥拳,托起下巴,轻挑眉眼,对我问道:
“兄台不是本地人吧?”
我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何以见得?”
她似乎很是得意,轻笑一声:
“但凡是长谣城中的公子哥,就没有我眼生的,像兄台这般俊秀,若是见过,更是不可能招人忘记的。”
我被夸了一句,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她,也就淡笑默认了。
她见我笑了,便又继续问道:
“不知兄台姓甚名谁,家住哪里?来长谣又是为何?相见便是缘分,可否交个朋友?若是兄台还未定下去处,我府上倒是有不少空房。”
我竟不知世间还有如此话多之人,此人比起白翎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我略感厌烦,生硬的回了句“不劳公子费心”便独自吃起菜来。
她见我态度冷漠,也不生气,将凳子朝我这边拖了又拖,继续说道:
“我乃是当朝沈太师家的二公子,我叫沈青辰,你可知这世间有多少人想要结交与我?”言下之意便是让我识一下抬举。
“哦,原来是沈公子。”
我依旧不冷不热的回着,只想吃完这顿饭赶紧离开。
也不知她是听不出我话里的漠视,还是明明听出却故意假装不知,身子又朝我这边凑了凑,说道:
“我都自报完家门了,现在该你说了。”
我放下筷子,盯着她看了片刻,见她眨巴着双眼一直在等我回答,一副我不开口她决不罢休的样子,便叹了口气:
“我叫胡墨羽,来自落魍山。”
“落魍山?那个妖山?”
沈青辰惊叫出声,又见一边食客齐齐抬头看向她,一时略显尴尬,忙压低声音又问了句:
“你可不许诓我,你真是从那妖山来的?”
我将酒杯凑到鼻尖,细细嗅来,一股淡淡的桂花香直沁心神,忍不住一口全喝了进去,放下酒杯回道: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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