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那日,谢十一早早就被秦昭从锦被里拖起来,她几乎是半闭着眼睛任由青枝为她梳洗打扮。早起踏青这种活动,实在不适合她。
秦昭坐在一边,指尖把玩着谢十一的一缕发,见她呵欠连天,不由得笑道,“昨晚没睡好?”
谢十一对他翻了个大白眼,他还好意思说,也不晓得是谁让她没睡好的。青枝在她发间最后插上一支玉簪,谢十一慵懒地起身,一不留神带倒了两把雕花木的椅子。
秦昭无奈地扶住她,“一会见了我阿爷,你可要清醒些。”
谢十一立刻就清醒了,她这才想起此行要见到南安王。虽说她天天和南安王的儿子混在一起,可南安王本人她还从未见过,只听说他带兵打仗好生威风,脾气也暴躁,秦家兄弟没少挨过打。
秦昭看她这副紧张的样子忍不住调侃道,“是见我爹又不是见你爹,你慌什么?”
“说不定也能见到我爹。”谢十一淡淡道。
秦昭无语片刻安抚她说,“你放心,我阿爷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从不打女人的,他一般都直接打我。”
“……”
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凌乱碎杂,踏碎了满地晨光,有人匆匆推门进来,同秦昭低语,秦昭听后神情未变只是眼神幽深了些。
谢十一察觉到了什么,放下手中的银梳问道,“出什么事了?”
秦昭欲言又止,修长的手指摸了摸她鬓间的青丝,安抚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阿爷先到我府上了,我离开片刻,你先在这里乖乖等我。”
他也匆匆离开,颀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晨曦中,不知为何,谢十一心里忽然没由来的不安,她几乎没犹豫,放轻脚步跟上去。
她隐约地见秦昭向云烟阁去了,于是也迈步想进去,刚到院子门口就听见里面一声惊雷般的怒吼。
“秦子枫你好大胆子!”
这一声震得谢十一浑身一抖,心想这南安王果真名不虚传。她再也不敢胡乱凑热闹了,一边在心里念叨着秦昭自求多福,一边退到院外去,只是没退几步,听见一声娇笑。
那是怎样妩媚的笑声,就好像曼珠沙华刹那间绽放,谢十一不曾听过,却晓得是谁,所以才会在瞬间浑身颤栗,几乎是用尽全力才转过身,不出所料,看见那张与她一样的容颜。
谢知秋一身水蓝色纱裙,极致妩媚,笑意盈盈,“妹妹,来都来了,为何要走呢?”
“你还活着。”颤栗过后,她居然出奇的平静,连她自己都意外。
谢知秋朱唇轻扬,媚眼如丝,“我当然活着,妹妹没听过易容术吗?”
原来是这样,谢十一无所谓地淡淡一笑,“你又想玩什么把戏害我了?”
“果然又被妹妹说中了啊。”谢知秋装模作样地叹息,“不过这一次,南安王盛怒怕是安阳侯也救不了你了呢。”
南安王刚才那一声果然与这事有关,谢十一此时此刻倒是不慌不乱了,杏眼波澜不惊,含笑问她,“这次又是什么罪名呢?”
“图谋杀害我,嫁祸于谢家,蛊惑安阳侯,这些妹妹看够不够?”
谢十一在她的眼中看到自己清冷的笑容,像不经意掠过天空的飞鸟,像匆忙吹过发梢的风,那样平静,那样从容。
如今她再也不会在坠入陷阱时六神无主地苦苦挣扎,也不会执着去求一个缘由,因为她已经知晓这世间有些恨意,早已于不经意间无端生长成乔木参天,树根盘虬错杂,或许种树的人都不晓得每一根枝条的尽头。
谢十一看着谢知秋身后,木薇公主带着人来将她团团围住,阴谋再明显不过,四周的侍卫紧张地盯住她,生怕一不留神就让她逃了,谢十一却从容地站在原地伸出手,微微一笑,“那好,我束手就擒。”
有些命运或许她终究躲不掉,不管她有多想忘记过去,沉溺于当下的温柔中,总会有人来唤醒她的梦。偷得这些日好时光,已经足够了,如今她已经学会了能欢喜一时是一时。
她被关进不知何处的牢里,没有严刑拷打,只是潮湿与黑暗伴随,谢知秋来过一两次,带着几分嘲讽与恨意地隔着铁门看着她。后来就没人来了,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想很多事情,谢十一想或许要一直这样关下去了,或许哪一日又能出去了,或许哪一日,就死了。
若是就这样死了,也好,悄无声息地死在无边的黑暗潮湿里,如浮萍如萤火,像一盏灭了的灯,像一个消失的传说,她向来命如草芥,这样一个生命的消失从来都算不得什么。她只怕如果当街行刑,他看见了会难过。
他会难过吗?也许会吧。不过他总会忘了她的,他还有那么长的以后,或者权倾一方如他的父亲,或者在洛城做一个逍遥公,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或者种种,都胜过与她纠缠牵扯。
谢十一很想再看秦昭一眼,就最后一眼,看见他飞扬的眉眼含着笑,就像三月桃花,或是听听他的声音也好,可是她终究见不到他的,那些人无论是谁都不会让他见到她。
似乎无论她怎么努力,都不能留在他身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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