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与此同时，偌大的苏相府正响起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伴着少女清脆娇俏的呼喊。

“哥哥！哥哥！哥！你在房里干什么啊？这都日上三竿了，父亲母亲在大厅等你半天了！你再不去就要怪罪你了！你还没起吗？开门呀！哥！哥......”

屋里忽然哗啦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伴着凌乱的脚步声，苏崇明有些喑哑的声音响起：

“敏敏，你等一下....我，我这就.....”又是一声撞翻椅子的声音。

苏敏敏在外面听得一阵心惊，连声询问：

“哥！你怎么样？没事吧？！你慢些，那个，我刚才是唬你玩的......父亲已经说了你昨夜回来得晚，今天没去请安就算了，你没事了哥，别着急，慢慢来！”

少女的声音如银铃一样清脆，因为着急，说话就好像珠玉一样往外蹦。

和一般高门贵第的端庄自矜的豪门小姐不同，苏家小妹伶俐活泼，性子张扬不拘，若不是有苏光济严加管教着，还不知会被母亲哥哥宠成什么骄矜模样。

苏敏在门外焦急地等着，屋里的响动越来越近，忽然门被拉开了，苏崇明一身酒气地站在门边。

苏敏惊得下巴都掉地上了，这还是她那个霁月清风，风度翩翩的哥哥吗？

只见苏崇明单着一件月白长衫，衣带凌乱，领口微松，头发也没有束，眼里一片迷蒙。

“哥？你没事吧......?”

虽然她承认她哥长得好看，就算现在衣冠不整，放浪形骸一副醉态，却依旧让人觉得是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傀俄若玉山之将倾。

苏崇明垂下拉开门的双臂，转身朝屋里走去，一头倒在了床上，他现在只觉得浑身无力，头痛欲裂。

苏敏进了屋才看见房里简直是一派狼藉。东边的书桌上一片凌乱，铺满了写过的宣纸，旁边花架旁是碎了一地的花瓶瓷片，椅子也七倒八倒，小榻的案几上展开着一幅女子画像。地上全是喝完的酒坛，大大小小都有，无一例外的上面写着‘庆楼秋露白’几个字。

“嘶~哥，你昨晚上原来是在借酒消愁啊！吴叔说你房里灯亮了一晚上，也不让人进来送茶，啧啧......你这画的是谁啊？”

苏敏捡起跌落在脚边的银杯，拿起案几上的画像仔细端详了起来，

“嗯......这女子有些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了。哥，你这画的是哪家姑娘啊？”

苏敏把玩着手里的画，心里愈发赞叹起自己哥哥这一手好丹青，不去当画师真是可惜了。

“不是哪家的姑娘，随便画的。”苏崇明把头从锦被中抬起来，哑着嗓子喊道：“敏敏，去帮我倒杯水来.....”

苏敏一听哥哥这声音不大对劲，立马放下画像，忙忙倒了杯净水端了过去。

他坐起身来，将水一饮而下，清凉的水流过五脏六腑，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用手撑着额头，只觉头痛欲裂。

呵，这宿醉的滋味还真是.....不好受。

“哥你一夜喝那么多酒肯定不好啦，你等着我去找刘妈要点醒酒汤，马上就回来。”

苏崇明一手拉住马上就要跑出去的小妹，要是去拿醒酒汤，凭刘妈那张快嘴，可能他酒还没醒就要被父亲喊去训话了，能瞒多久是多久吧。

“别去敏敏，哥没事，就稍微喝得多了点，一会就好。”苏崇明抬头满眼宠溺地看着这个他待之如珍宝似的妹妹。

“可是哥，你脸色一点也不好......”苏敏焦急地跺着脚，“我还是去拿醒酒汤吧，再请个郎中来瞧瞧....”说罢立马就往外面跑。

“回来！”苏崇明看没拉住她，不由加重了语气。

“哥.....”苏敏绞着手里的手帕，回过头看着他。

“哎.....”苏崇明无奈地叹口气，朝她走去。

“我没事的敏敏，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就喝点酒而已，你就这么小看你哥？”

伸手揉了揉小妹的发顶，语气不由的放柔。

苏敏仰着头看着他，嘟着小嘴，一脸委屈：“哥，我这不担心你嘛。”

“我知道，敏敏，放心，哥哥没事。”

苏崇明把她拉在小榻上坐着，强忍着头痛一边收起画像，一边问她：

“昨夜你和父亲母亲赴宫宴，第一次入宫，有什么好玩的事吗？”

苏敏一听昨夜的宫宴，圆圆的杏眼立马变得亮晶晶的，刚才还一副担心委屈的脸立刻变得兴奋起来，那神色就好像宫廷美景现在就浮现在她面前一般。

高兴得手舞足蹈的苏敏，也因此错过了她哥眼中那一闪而过的不同于醉酒的痛苦。

苏敏兴致勃勃地边说边比划着，苏崇明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支着额头，静静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忽然苏敏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脸神秘兮兮地看着她哥。

“哥，你知不知道昨夜圣上还提到你了？”

苏崇明一脸茫然，“说我什么了？”

“不是说你什么了，是要给你赐婚！”

“咳咳咳……”苏崇明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

苏敏连忙跑过去给他拍拍背。

“也不是给你赐婚，没那么快。昨天圣上不知道怎么就想到你了，于是就问了问父亲你的年纪，还夸你‘苏家儿谦逊有礼，一表人才，虽未去考去功名，但也不失为国之栋材。’”苏敏把皇帝一词一顿的语气模仿得有模有样。

“还不时有意无意的提到了晋阳公主。哥，你说圣上是不是想把晋阳公主许给你啊？”

“父亲怎么说？”苏崇明只觉得头更痛了几分，揉揉额角哑着嗓子问到。

“嗯……”苏敏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想了想说道:“父亲倒是没有说破，只是应承着，父亲知道你的性子，不会轻易就给你定下的。”

听到这苏崇明稍稍松了口气。

“诶哥，这圣上是不是真的有意想把晋阳公主许到我们家呀？要是真的的话，我就要有嫂子了！嘻嘻”

“敏敏别胡说，这是不可能的事。”

“怎么不可能啦！哥你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别说正房小妾了，连个房里人都没有！别的不说，就说今天这事，你又不想让旁人进屋，要是有个贴心人在，你喝酒好歹还能劝着你，喝醉了还能照顾你一下，也不至于搞成这幅样子嘛！”

“敏敏……”

“哥你不要说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晋阳公主长什么样，性情如何，但是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打听得明明白白，不就是多进几趟宫的事嘛，没问题！哥哥待我这么好，敏敏一定给哥哥找个温柔贤惠善解人意的可心人儿。”

苏崇明无奈道:“敏敏，我的事还不用你来操心，这些话以后也不要再说了。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知道。你要是乱来，小心父亲罚你跪祠堂。”

“哥！你老是拿父亲压我！你难道就不会娶妻生子，一直都不给我找嫂子的吗？”苏敏顿了顿，偷揶道:“还是说，哥你已经有心上人了？”

苏崇明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楚瑶那张如玉的脸庞，一时愣住了。

苏敏看着他这番神情，心中暗喜自己猜对了，立刻添油加醋道:

“哥你看上哪家姑娘了！让母亲给你提亲去啊！我们苏相府连公主都是可以娶的，只要我们风风光光地上门提亲，人姑娘肯定愿意！”

苏敏站了起来，颇有些骄傲地继续道:“苏大公子的雅名可是传遍了整个长安的，试问哪家闺房不知道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苏公子至今未娶亲，连我都知道已经有好几个大臣家来我们府说过了，可是父亲也不搭理人家。哥长安城想嫁给你的女子可以从朱雀门排到明德门了！”

苏敏踱着步在房里走来走去。

“无论是家世，相貌，品行，文采……哥你都是上上等的，这么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如意郎君难道那姑娘还不肯嫁你？”

苏崇明心中一阵黯然，心说，别说婚嫁了，若不是这上上等的家世还对她有用，她恐怕正眼都不会瞧他一下。他是上上等，可是终究抵不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入不了她的眼。

苏敏看他一副失魂落魄，黯然神伤的模样，心下一惊，莫不是那姑娘还真不愿意啊？不会吧？我哥这么惨？

“哥……？”苏敏轻轻碰了碰他手臂。

“啊，敏敏这样，你先出去，哥头还痛想歇息会。你跟吴叔说一下这里先不需要收拾，不要派人来。也不要告诉父亲母亲我喝酒的事。你先出去玩吧。”

苏崇明走到门边将门拉开，苏敏知道她哥这是下逐客令了，罢了罢了，哥被我戳到了痛处也不好受，我还是先走吧。

“那个哥，你也不要太灰心，这女人你得靠哄，你得……”

啪，门关上了。

苏敏揉揉鼻子，撇撇嘴，“什么嘛！”

不过她倒是对那女子有些好奇了，什么样的人居然可以拒绝她哥哥，啧啧，不得了。

苏敏转身出了琼州院，在小石路上边走边想:“我要怎么才能知道哥哥喜欢的那个女子是谁呢？直接问肯定会被轰出去，不行不行。”

“诶！”苏敏忽然灵光一现，“有了！”

然后苏相府的下人们便看到了他们的二小姐在路上异常欢乐地蹦蹦跳跳。

屋里的苏崇明走近小塌，拾起卷好的画像，手指紧了紧，终于还是缓缓打开了。画上慢慢显露了一张淑妍清丽的脸，然后女子整个身着华贵长裙的曼妙身姿出现在如雪的宣纸上，无一点缀，却美的不可方物。这画中人不是别人正是楚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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