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我闭着眼,听到那吃力又沉稳的声音。发现自己还垂在空中,他用手紧紧抓住我,我也拼命怕死的往上缠去,两只脚就死命的粘在墙上。
“阿哟!”
终于,一股气上去了,那个少年迟迟未放过我,我和他瘫坐在红瓦上。
“哎呦我的爷呀,您快下来!”
他的随从在下面急得跺脚。
“你是谁呀?”我呆呆的问他,稚音里漏齿的奶气,是因为整日整日偷吃糖被母亲骂的缘故。
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往下去,踩在那随从的头顶上,我才发现他是跳上来的,这怎么可能嘛。
“来。”他张开手臂,我迟疑了一下就冲进那救了我的怀里。
他抱着我下来。
我回过头才发现那宫墙上的树枝生出了紫色的永远没开过的花苞,第一次知道那是梅花。
那时还只是深秋 往前走的路上,他一直牵着我的小手,身姿有贵族公子的气派。没有问我叫什么名字,也不问我从哪里来。
“你很奇怪。”我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后他方露出矜持的浅笑。
“那,你叫什么。”他边走边问。
“你竟然连我都不知道,肯定是宫外的孩子。”我装作小大人的模样。
“哦?”
他有些意思,却还是平静的,只微微提了两分兴趣打趣道:“那你是这宫内的大人物咯,是哪家娘娘的孩子?”
其实我的穿着在那日并不像个公主,为了爬树我把外裳脱了,身上又脏兮兮。
但他能从我娇纵对模样里知道不是普通的小婢女,否则怎么会在宫里肆意爬树。
“我告诉你吧,我住在云烟阁。”
他突然停下,诧异的看向我。
“云烟阁?你叫什么?”他开始缓缓打量我的模样,伸出戴着小佛串珠的手摸我的脸。
“桾烟?你是宋桾烟。”他似乎看起来有些惊喜。
身后的奴才也跟着长跪一下,“桾烟公主。”
“你怎么知道我?”
后来长大我觉得这问题十分无趣,也是他告诉我。
“宫里就这一个小公主,宠冠桾朝,文武百官都奉了礼数,只因她母亲是未来的皇后,出生时小凤鸟绕着云烟阁转,桾帝钦赐了宁鸳二字,如果不是你是谁呢。”
那日他经过园子,在墙外听到哭声看见树枝顶上有个衣服身在动,就爬了上去。
“那你叫什么呀?”他开始又惊又喜起来,与刚才冷冷的模样大有不同。
也不理会我的话。
“你猜?”,他的脸上有人不曾发觉的笑意。
我闻声即可即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他忙拭着我的小泪珠。
“我跟缜哥哥出来玩时也这么跟我的乳娘说,等会回去被发现了肯定得骂我了,告诉我母后。”
“你母后很凶吗?”
我摇头,“不凶,可是她会罚我…”我吞吐的。
“罚你什么?”他好奇的
“罚我一个月不许吃糖。”
他一愣,哈哈的笑了起来,牵起我的手越发快的跑起来。
“小烟儿,你就是小烟儿。”他喃喃着,我实在不知他为何这么高兴。
待他牵着我竟真的走回了云烟阁时,看见母亲着急忙慌的被众人搀扶在台阶上,看见我快步走了过来,这个少年当即松开我的手,跪了下来。
“死烟儿,又去哪里玩了?”
母亲本善和,今个我却害的乳娘和阿婴被她责骂了一顿,从此十日内都没的出去玩。
“桦儿?”她看见我身旁跪着抬起身的小男孩。
约莫八九岁的模样却一副老成。
“母亲。”他竟也喊她母亲。
完了完了这个蠢货,他怎么能喊我母后为母亲,而且跟我一样亲昵的只称母亲。
“桦儿,你来了,”母亲有些欣喜的,“你们…?”
“方才在路上碰见桾烟了,她正在…”
我的两个小肉手捏着衣裳,灰头土脸的低着头,被他嘲笑般的折磨着,千万不要啊…
“正坐在内院的大门槛上等父皇呢。”
母亲眼下一松,她看向我,语气微微缓和的。
“原来是去等你父皇了,他近日政务忙,没来看你妹妹呢,倒也是被她黏着惦记上了。”
她不再责怪我,我为这个温柔维护我的小哥哥感动,等会去房里从私藏的糖罐子里偷偷拿一点蜜饯给他吧。
可是我没想到接下来竟可以日日都见到他,就在这一天,我才发现原来这个家伙,竟也是父皇的儿子,是和我一母同胞的,嫡出的孩子,他,宋桾桦,就是我从记事起第一次见到的兄长。
可是为什么,又有那么多人叫我喊他表哥?难道他不是母后生的吗。
但不管怎么样,我有了自己的哥哥,每日呆呆的坐在门槛上,等着他借看望母亲之由带我去宫里各个地方玩。
我才知道,虽然他是父亲的孩子,却暂迁入叔伯的籍下,常住在宫外,那快快长大的两年,是他进宫次数最多的。
到底是为什么这样呢,我到了十五岁那年才知道。
只知道这个兄长,在我出生的第九日才被允许进宫,他跑到母亲的宫里,迫不及待的想见我,乳娘们说,小君开心极了,他轻轻的接过襁褓,揪了一下我的脸蛋。
“这就是我的妹妹吗?”
“是啊,”母亲对他说,“这就是小烟儿,她叫桾烟,你的妹妹,以后可要保护好她。”
“桾烟,小烟儿…”他晃着我,喃喃的。
一直到爬树枝那日,确是第二次见到我,已相隔五年。
所以才会那么欢喜,几乎日日都带着我,我不止有那几个哥哥了,我还有一个自己的哥哥。
只是没想到这个兄长,却在恍然十几年后,我十六岁的生辰,将我和亲去了北境。
…
我走出大营殿外,里面的几位族将已深醉有几分,还大声传出一群人爽朗的嬉笑。
慢慢的,走到了马厩旁,看向前面的草原,月色下那里是那样撩人,可她们不允许我去。
“可敦,请往回去。”跟在我身边的不是阿娜达,我又生了几分闷热的酒意,甩了甩肩上的披肩。
“不要!”
我丢出一根树枝,忽而看向它上面的花蕊,北境也有梅花吗?
它慢慢滚在地上,卡到一双靴子下。
“大君!”那婢女行礼。
我转过身看见吉那归走在了我跟前,他披着绒肩,和打猎时不同,少年的睿气里带着几分儒雅和大君的气派。
他的辫扎成一股,我想起来第一次在宫里见到他也是这样,穿着盔甲更显草原男儿的英勇,笑起来痞痞的。
“不开心?”他问我。
我只摇了摇头,脚滑着地上的土灰,眼却瞥着那边的草地。他顺着我目光看去,吩咐那小将
“去牵我的马来。”
当下就有一匹慢悠悠却比其他的都更英姿雄发的黑马,牵过我的手,当下就有些不知名的心跳。
慢慢向前方走去。
到那月色像大海一样映着的地边线,他朝我靠近,我不知的下意往后退。
“来吧,我的小公主。”他一把抱起我,就像轻松的抱起一只小兔子,两腿一跨挨在我身后。
这些日子我还没和他这么近的碰过。
“驾—”
随着一声沉稳有力的呵斥,那匹马朝前一仰,奔向了广阔无边的草原。
咯噔疙瘩
我的身子在马上震动,后面的那坚硬温暖的胸膛拥着我,丝毫不会磕下去。他喝了酒出来,嘴里并没有熏味,反而是奶皮子的沁香。
“骑过马吗?”
“骑过!”我兴致勃然道:“小时候我皇兄带我学骑马,我只摔了三跤就会了。”
“是嘛,你皇兄?他的骑术是不错,也是一个好皇帝,却不是心怀天下的。”
他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我感到有些好奇,自从传来他继位的消息后根本没有见他一面,因为那时他还没有正式登基,是父皇送我出去的,他也没有出现在城门外。
“为什么这么说?”我在凉风中喊着。
他避开了话茬。
“你皇兄和你一母同胞,你们应该情谊深厚吧。”
“是的,我从小跟着他。”虽然是他上奏愿意我来和亲的。
但只是缈缈几日的伤切,我并没有责怪他,可他没有送来一封信。
“我会像你母亲他们一样,对你好的。”吉那归说这话的时候停了下来。
我也不知所措的,脸通红的,他盯着我的侧脸,我忙伸出手掩住,“喝太多了。”
“哈哈哈,下来吧。”他抱下我。
我们走在那里,看向天上那抹银姬般貌美的月亮美人,它洒下了光辉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上。
好想回去,看看母亲,就连她的画像也没有带回来,她在父皇继位的第三十年逝世。
“在我们北境有个传说,一个像月亮般美的女子在一个夜晚掉了下来,她落入水中,正在河边打猎的男子救了她,两人天作姻缘,生下了一个儿子,就是我们现在供奉的马神,他有月亮一样柔和的深情之心,也有我们草原男儿奋勇向前的果敢威武。”
“真的吗?”
“传说而已,我以前也不信,”他看着我,“但是现在我信了,因为我也找到了那个像月一样美的女子,她真的存在。”
我的胸口像一直兔子,那年撞在宫墙上被我圈养着想要冲出去的兔子,我看着它,心砰砰的跳,一养就养了好些年,那些年只顾着玩,全然不知情爱为何物,整天只有哥哥和乐子,现在想来,要是当时有了心上人,早早嫁出去就不会来和亲了,现下又徒生出几分安稳,即是深宫中父皇的那些姬妾或是早早就嫁给贵族公子的女儿们,未必有我一样可以在草原上驰骋的快乐。
只是,我太想家了。
“小心冷。”我的披肩在上马时嫌麻烦丢给了婢女,他把他的披在我身上。
自己则一下躺在了草坪上,我也兴奋的躺了下去,把大衣盖在身上,怕他冷,又扯过去,就像两个人躺在床上。
我们互视着,嗅着对方呼出的微醺,感受着身下的柔软,他伸出胳膊放在了我的头下枕着,看起来就像躺在他怀里一样。
真是个能给人安心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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