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仙界公主。
吾乃魔族帝姬。
眼前浓雾之中,这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已斗了约有半个时辰的法,口中来来回回却只有这两句话,吵得我不胜其烦。奈何周身没有半丝力气,我咬咬牙,只能再默念几遍清心咒。
忽然那黑影大发神威,一道白光了结了白影,我长出了一口气,阿弥陀佛,她俩这架要是打得再没个结果,我怕是要找块豆腐了结我自个儿了。
我正暗自庆幸这架结束得及时,脑仁却一阵生疼,疼了半晌,逼出我一声暴喝,眼前浓雾登时消散,我倏然睁眼。
“醒了?可是又魇住了?”仇姨关切地为我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倒了一杯水递过来,我抿了一口,缓缓点头。
千年之前我涅槃醒来,便莫名其妙失了记忆,还得了这时不时便梦魇的毛病。梦中倒也并无什么骇人之事,不过是那两个人影来回打架,只是梦醒之后,浑身似散架了一般。我这病症着实稀奇,三界名医皆束手无策,我自己开了副方子亦不见效,千年过去,倒已习以为常。
“阿栩……”红翎蹦蹦跳跳地跑进来,一声阿栩还没收住尾音,便瞧见了坐在我床边的仇姨,当即收了平素的活泼样子,恭敬敛衽一礼:
“见过碧落君,”又转向我道,“殿下,尊上唤您去无妄殿。”
“可知所为何事?”
红翎不敢多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我们魔族于礼仪一事,并不十分看重,仇姨平日里虽是清冷了些,也并非是个苛刻之人。但不晓得为什么,她对我身边的事,好似格外留意,格外注重礼仪,我素来不喜人多,近身之人唯有一个红翎,哦,可怜的红翎。
我看着可怜的红翎拘谨的模样,善心大发,抢在仇姨开口之前,让她退了下去。
仇姨原名仇仇,曾经是我母亲身旁极亲近的婢女,后与魔界四君之一的碧落君喜结连理。前任碧落君死后,她便妻承夫位,如今也是地位尊崇,又有母亲当年的情分在,我便恭敬又不失亲切地唤她一声仇姨。
“仇姨,您可知祖父唤我何事?”我这一问,虽是为着转移仇姨放在红翎身上的注意力,但也确有疑惑。
魔族虽依着天地规则看重血脉,却也有实力为尊的传统,无妄殿乃是商议军政要事的地方,纵使我贵为嫡系帝姬,轻易也是去不得的。
“既唤你去无妄殿,想来是为着你继储君位的事吧。”
“啊,这么突然?这可如何是好。”
“储君之位尊贵,多少人求都求不来,你倒好,还嫌弃上了。”我满面愁容却逗笑了仇姨,“你暂且宽心,这继位也是有章程的,需先承赤渊君位,在这君位上历练个百八十年,方可正式册封储君,继承大统,你还有些许年的自由光景。”
我松了口气,换了衣衫,拉着仇姨一同去了无妄殿。
仇姨料得不错,祖父此番正是打算让我承赤渊君位。在听完絮絮叨叨的祝祷之词后,我恭敬跪地正准备受印。
殿门口却传来一声断喝:“且慢!”
我往后一张望,果不其然看见玄灵君大步流星地闯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我身侧。
这玄灵君一向看不惯我,祖父怕也是顾忌到这一层,才独独未请他前来观礼。只是不想他竟如此百折不挠,勇闯无妄殿也要阻我继位,我心中不由得赞一声:壮士哉!同时也十分郁闷,他与我这是有多大的仇啊,难不成我失忆前杀了他父母,抢了他媳妇,阉了他儿子?
我这厢想得欢快,祖父却只皱皱眉,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玄灵!”
“尊上恕罪,殿下涅槃之时伤及根基,如今真元不稳,贸然继位,恐有害我魔界众生,望尊上三思。”
魔界四君,赤渊君协理军政,碧落君管辖堕仙,黄泉君司黄泉鬼怪,玄灵君掌魔族妖魔。他既如此说,今日这君位,我十有八九是继不成了。
我心中欢喜,仇姨却不然。
“玄灵君言重了,殿下早年修为精纯,虽千年之前有损灵根,近些年却也养的七七八八了,只是继个赤渊君位,想来还不至于危害苍生吧。”
玄灵君并未回答仇姨,倒是转向我道:
“本君与尊上和碧落君另有要事相商,可否请殿下回避片刻。”
方才的满殿妖魔已在祖父的暗示下退了个干干净净,偌大殿中只余我们四人,此时退下倒也颇合我心意。
“祖父,那孙女就先行告退了。”
祖父沉吟片刻,起身将我扶了起来:“几日未曾进宫,你祖母惦念得很,去看看她吧。”
此刻殿中无外臣,我不禁翻了个白眼:“祖母哪里是惦念我,是惦念我府上的糕饼了吧。”
祖父也一笑:“你个小丫头,惯会搜罗新鲜吃食,这贪嘴的毛病倒算是得了你祖母真传。”
“这就可见我们祖孙血浓于水了,孙女这便下去给祖母送零嘴去了。”我笑着退出殿外,下台阶时却一不留神扭了脚,便顺势坐在殿前揉了揉脚踝。
同时惊叹,这无妄殿门由玄铁打造,隔音极好,竟也没能挡住玄灵君的浑厚嗓音,一些类似“仙根未尽”“不堪大任”的话断断续续传入我的耳朵。想来是仇姨要用个有本事的堕仙,玄灵君不同意吧,这档子事儿也值得避开我?我撇撇嘴,捏了个瞬移诀回了公主府。
“阿栩!哦不,现下该改口称赤渊君上了吧,咱什么时候换府匾?”红翎迎面扑过来,指着公主府的匾额兴奋问道。
“你不是摇头不知吗?”我笑望向她调侃道。
“唉,你又不是不知道,碧落君待我向来严苛,我要是说了,她指定又要说我不守本分,四处打听了,我才不触这霉头呢。”
我看着红翎的委屈模样,无奈摇头,点点她的脑门道:“这府匾,暂时是换不了了。”
“为何?尊上叫你去难道不是为了继位的事?”
“是为继位之事,不过没继成。”
“没继成?那定是又被玄灵君给搅和了。”
我浅笑不语,红翎却气愤异常,“纵然你曾……流落在外,那也是王室血脉,他这般针对于你,实在不该,我去找他讲讲理!”
红翎看起来气的着实有些狠,我还没来得及出手阻拦,她已没了人影。罢了,反正玄灵君现下在无妄殿,她也寻不到人。
我一边想着,一边抬眼看了看日头,才发觉眼下竟然已是黄昏,实在懒得再动弹,便遣了个人去给祖母送糕饼,我自己却扛了锄头,去挖那坛埋在后院梨树下的梨花酿。
梨花酿乃是仙界千年才出一坛的奇酒,醇厚清雅却失之浓烈,不大符合祖父的品味却极合我的口味,是以魔界仅有的两坛都被送到了我府上。我倒也想过把酿酒之人抓回魔界,奈何并不知其踪迹,况且祖父严禁我出入魔界,便也只得作罢,将这仅有的两坛省着些喝。
我将酒坛从泥里扒拉出来,谁料刚揭开塞子还没来得及细细嗅上一嗅,便被人扰了品酒的好心情。我转身坐到梨树下的秋千上,拎起坛子灌了一口才道:“玄灵君,早啊。”
玄灵抬头看了看天边欲颓未颓的夕阳道:“不早了。”
我拂落肩上一瓣梨花:“唔,这不重要,玄灵君可是我这公主府的稀客,不知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殿下当年真元有损,如今若要继位,需先到凡间历一遭劫,以固根基,殿下如无异议,便准备着早些启程吧,若有异议……”
“些许小事,能有什么异议,若是方便明日就可以启程。”不过是下界历劫,比起我涅槃的艰险来实在不值一提,权当去人间游玩一番了。
玄灵君被我一噎,倒像是有些诧异我竟然答应得如此痛快,唉,其实我一直是个正直讲理的好魔,真不知道他对我到底哪里来的那么大偏见。
“好,那便明日启程,”他瞟了一眼我手中的酒坛,转身离去,“愿你历劫归来能真正放下前尘,莫负我……魔界众生。”
他这话说得实在没有道理,我是魔界帝姬,自然不会辜负魔界众生,这哪里用他来操心。
我摇摇头,拎起坛子又灌了一口。
翌日拜别祖父祖母,我便径直去了黄泉冥府,却被红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拖着,迟迟未入轮回,我很是头疼,黄泉君更是头疼。
“红翎,殿下不过是去历劫,至多三个月便可回来,你不用搞得生离死别一般。”
“啊,竟要三个月呢。”红翎拽我拽得更紧了些。
我正想着要不要一个手刀劈昏她,玄灵却飘然进了冥府:“尊上有令,本君与红翎可随殿下一同前去历劫。”
趁着红翎惊喜松手的空挡,我抢过孟婆汤一饮而尽,转身跳入轮回之际耳边却听到他们几句对话。
“这是为何?”
“仙界黎冥,前几日亦下界了。”
另,再放一遍文案啊:
人间竹林,
他斜倚翠竹含笑问她:“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她往嘴里又灌了一口酒方才答道:“想要的?我想要三界和平,想要再无战事,想要这辈子活的长长久久,想要下辈子得一个父母双全,和顺安宁。”
他撇嘴:“你想要的太多了,贪心可不是好事,当心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她不以为意地一笑:“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我?我就更贪心了,”他起身迫近,目光灼灼看向她,“我想要你。”
九天之上,
她满目期待:“你还想要我吗?”
他却漠然道:“仙魔有别,帝姬自重。”
魔界之中,
他将她反手摁在塌上,眼角含笑:“我还想要你啊。”
她咬牙切齿:“仙魔有别,神君自重!”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以生。
若天地不仁,有情人不得生死同守,那也不妨毁天灭地。
三界之中,自有规则存在,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情之一字,当真值得你逆天而为?
他轻拂衣袖,淡然而笑:我不逆天,我要,灭了这天!
万年痴缠,刻骨情缘。
梨花落尽,三界缘起 。
究竟谁是谁的救赎,谁又成了谁的劫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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