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澜儿,澜儿过来看。”
母亲喜笑颜开地抱来一个襁褓婴儿,记忆中她一直是郁郁寡欢的脸。
“澜儿,看,这是你唐姨娘的女儿,你可得唤她一声妹妹。”
小迟澜凑了脑袋去看,襁褓里露出一双半眯着的眼,里头是个咿咿呀呀的小女婴。
他的唐姨娘站在一旁,那样幸福地和自己的母亲一起欢笑着。
他想不通这样一个小小女婴给这两位母亲施了什么神奇的术法。不过他喜欢母亲笑起来的样子,遂见了女婴也微微笑着。
再大一点儿的时候,这个小女婴变成了小丫头,会拽着他死皮赖脸要做他的小跟班。他去武场练武,她亦步亦趋跟随。迟澜急于赶去武场,走得飞快头也不回,她就在后面用糯糯的童音唤他:“澜儿,澜儿。”被她母亲唐鸢听见了气极反笑,点点她的鼻头说道,“傻孩子,他是你迟澜哥哥,该叫哥哥才是。”
于是她就改口唤他:“哥哥,迟澜哥哥。”
其实他心中可想逗一逗这丫头玩儿了,可父亲严厉的目光夹杂着斥责声劈头盖脸地砸过来,他只好转过头重新拿起刀剑。
迟澜有一位慈祥的母亲,和一位严厉的父亲;一个疼他的姨娘,和一个唤他哥哥的小丫头。他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本该以为会一直这样好下去,直到他的母亲染病;直到他看见那给母亲煎药的奴仆偷偷将药替换掉;来探望母亲的唐姨娘被什么理由拒之门外;父亲夹在书中被他看见的信件。
父亲大发雷霆地打了他,把他锁在柴房里,像拷打囚犯一样厉声质问他,你都看见了什么!都要一五一十地告诉他!若说半句谎言,休怪他不讲父子情面!
年幼的迟澜抑制不住颤抖如筛糠的身体,他疯了般大吼大叫——我看见你给唐姨写信了!你告诉她母亲跟随经商部队前往西域!你骗她!母亲明明就在府里!是你把她关起来了……你为什么要骗她们!
他泪水横流,高大威严的父亲在他心里成了地狱恶魔般的存在。他终于忍不住瑟缩着乞怜着,你也要把我关起来吗?……
他的父亲弯下腰,却是和蔼地拭去他脸上的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澜儿啊,可是好孩子。父亲不关你,你不要害怕。”
“你和你母亲不一样,你是父亲的儿子,是要为我们迟家建功立业的,和那些女人……呵,和那些没用的女人自然不一样。”
穿着缟素的迟澜,傻傻面对着同样穿着缟素的沈似鸢。女孩正伏在自己母亲怀中凄然痛哭。母亲冲他招手,唤他来为唐姨娘磕个头。
“澜儿,过来啊。”
他的内心挣扎着,视线在唐鸢的灵位,她的女儿,自己的母亲身上转了好几个来回。
如果他当时反抗了,忤逆了父亲,如今又会是怎样?
迟澜抿着下唇,轻轻地撇开头。那一边,小女孩的哭声渐渐小下去,最终和他,和他此生暗无天日的欢喜一起溺死在了烟火呛人的灵堂,追着唐鸢的棺椁入土,永无宁日。
他的母亲缓缓转身,朝他而来,眼神阴翳,一语不发。下唇被咬成青紫色,沁出了丝丝密密的血珠。
一个无言却响亮的耳光。
他决绝地偏过头,强迫自己不去看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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