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北疆,黄沙漫天。
荒漠中有人奄奄一息地匍匐前进。她意识到自己命不久矣,肆虐的狂风卷着黄沙没入自己的双眼。
都说人死前会草草略过一生光景,她生前的一切犹如走马灯般飞速掠过。
——生来是富贵的将军府小姐,母亲在她幼时被人杀害,深深爱慕过的哪家郎君,被迫顶替公主去和亲,在成婚之夜逃离北疆……
她奋力挣扎,胡乱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攥住一抔沙土,又亲眼瞧着它从指缝间一点一滴溜走,她抓不住。咳咳……看来是走不出这沙暴了。那就在这儿等死吧,等着自己被岁月掩埋,化为身下黄土。
倘使生命还能重来一遍……?她脑海中竟闪过如此荒唐的念头,生命怎可重来?……但如今死都要死了,让她做做梦也好。倘若能重新开始,她绝不要做一枚被人操控的旗子,度过这莫名其妙被安排的一生……绝不要在这里死去……
她面上的眼泪早已吹得干涸,远远听见谁的呼唤,北疆黄沙弥漫的上空盘旋着她的名字。
有人踏马,为了寻她破光而来。她终于支撑不住,闭上了双眼……
送她来北疆的车马华盖宝顶,入门一片大红喜色。远方塞外的驼铃声清脆空灵,缥缈如诗。
——再也听不见了。
(二)
“大小姐,大小姐。”
外头有奴婢轻扣着门,她在里头的软榻上翻了个身,舒服又惬意,让人忍不住想深陷在里头。可外头的奴婢依旧不依不挠地扰她清梦,“小姐……小姐,已是寅时半刻了,快些起来吧,不然大夫人又得揪着大小姐说道了。”
大夫人?什么大夫人?记忆力沈似鸢只得一个大夫人。怎么,死都死了,那女人还要锲而不舍来地府教训她啊?
她哼哼唧唧着翻了个身,往里头挤了挤脑袋,被褥间是熟悉的香薰味儿。她猛地睁开眼坐起身环顾四周,这不明摆着是自己的厢房?她打了个哆嗦,慌忙翻身下床,跑到梳妆台前揽过镜子一照——
哎呦喂,这可不就她沈似鸢的脸?身上还穿着那件喜服,只是浑身上下满是沙土,没什么新娘模样。她满脸嫌恶地将喜服三两下脱去,浑浑噩噩中忆起自己已经死了。那么现在这般,大抵是上天不忍,临死前遂她的愿,还了她一个来生。
外头那丫鬟催地急了,想推门进来看看,她赶紧朝门外随口应了声,将那喜服团成团塞进衣柜最里处上了锁,自己麻利地叠被铺床,洗漱绾发。沈似鸢记得她前生动手能力不强,体质也挺柔弱,偶感一场风寒整日咳得像个痨病鬼,生点什么病都能病得下不了床。表面上对自己客客气气的大夫人内心很嫌她晦气,有娘生没娘养爹也不疼,找了个借口把她赶到偏院去住了。如今重生,一切从头开始。看来上天不仅给了她一条命,还添了不少附加值。
沈似鸢整理完后出门,见那婢女还候在门口。“大小姐您怎么穿成这样?”婢女居然嫌弃自己?低头拎着裙摆看看,这哪儿朴素了?非得把自己打扮成花蝴蝶吗?“这不行吗?”“哎呀大小姐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儿,大夫人前些日子便同您交代过,今日是要进宫的,怎么能做如此打扮,叫别人将我们大小姐比了去?……”婢女还在唠唠叨叨挑剔着她的穿着,沈似鸢不以为意,话听了一半自顾自往前走了。
进宫那天,不就是她噩梦的开始吗?沈似鸢愤然,穿越回哪天不好,这迫在眉睫的命运转折点真是考验她的难题。
本来和亲这种事情该由当朝公主来为国为政治做出牺牲,可惜现皇帝老儿统共只有三个女儿,大的早已嫁作人妇,小的那个不过五六岁,中间那年纪十三四岁的打死不愿嫁去北疆,跑去母妃、皇后、太妃、太后等一干人那儿大哭了几场“听闻那北疆国主已是个六旬老头了!性情暴虐杀人不眨眼……女儿小小年纪只想待在娘娘身边尽孝……”巴拉巴拉的,管她所说是真是假,皇帝老儿也不想为自己昔日的敌人献上掌上明珠,于是召集满朝文武硬是要再封一女子为“公主”来充当替罪羊。
某日用晚膳时父亲语重心长地提及此事,他们沈家是前朝王族的旁得不能再旁的旁支,但好歹身上留着点王族血脉,是最有可能中奖的替罪羊人选。沈似鸢假装专心致志吃着饭菜,耳朵听得七七八八。大意就是“我们沈家有着血脉,女儿也多,挑一个送出去吧,上头压下来的爹也没辙,看你们谁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救沈家了。”现在想来,演什么苦肉计啊,自己一走,沈家个中人升官发财,只有她这个伟人惨兮兮嫁去北疆那老头。
真真越想越气,迈入正厅却要秒变脸冲那主位上的老女人嫣然一笑:“鸢儿给大夫人请安。”眼神略一转,沈家的人来得倒挺齐全,女子被挑出了五六个,府外已备好马车等着她们……等着她去送死了。
大抵每个府的大夫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穿金戴银的女人瞥见她,忍着嫌弃挑起眉:“大小姐今日怎穿成这样?”表情竟和婢女如出一辙。
穿成什么样都不打紧,便是我套个麻袋出门照着接下来的剧本我都会被挑走的,你也不用太担心。她笑得更灿烂些,恭敬答道:“回大夫人的话,鸢儿为了今日此等大事,可是拣了屋中最好的衣裳首饰呢。”
沈大夫人闻言蹩起眉质问她:“怎么?大小姐这意思,是我沈家虐待了你不成?”沈似鸢笑着摆手:“怎么会呢大夫人。鸢儿作为子女在您面前怎能哗众取宠夺了您的风头?自然是该朴实低调,将那些好东西都留着孝敬您。”
笑笑笑,她就是这样的表情,伸手不打笑脸人。
沈大夫人看着面前的沈似鸢,竟然有一丝陌生,这丫头曾经可没如今牙尖嘴利的本事。但她也不是吃素的,反正这个讨人嫌要走了,对她客气些也无妨,便摆出和善的嘴脸夸她两句“真是好孩子,沈家能出你这样的女娃儿真是祖上烧了高香”诸如此类,还当即除下手上的玉镯塞给她,含义颇深地嘱咐她,进了宫要如何如何,莫要多生是非,嫁去北疆要好生侍奉君主如何如何。
沈似鸢一一应承下来。真搞笑,仿佛她命中注定要嫁去北疆一般。
那沈家乌泱泱一家人送她们到大门口,以沈大夫人为首的女眷一再惜别后目送她们的轿子离去。沈似鸢没看见自己那个便宜爹,想来是去上早朝还没回来。
马车启程,沈府渐渐被甩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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