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故人驾鹤 自有新人

单安生轻轻吹灭了案前烧残的红烛，窗外月亮悬于树梢，月色入户，屋中竟比点着蜡烛暗不了多少。“霖御……”一声酥软的声音响起，一个婢子挑帘进来，“主子，奴才在。”“什么时辰了？”“主子，子时了。”“竟已是这个时辰了……罢了。我累了，伺候我歇息吧。”霖御忙应了一声，出去打了盆热水，放了几瓣存着的白梅，就着热水里。待得时辰差不离了，便端着这白梅水进了屋里。安生也不言语，由着霖御伺候着净了手面，才慢慢敷上了乳膏。安生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姣好的皮肤，一头青丝，一双桃花眼中眼波流转，却总是像有一丝忧郁，即使不言语也总有一种二八佳人的气韵。只是眼下的淡淡青痕破坏了这韵味，与整张娇俏的脸庞显得格格不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安生一时有些出神。半晌，突然惊过神来，才意识到霖御站在一旁，想了想，索性笑着道：“霖御，你陪着我来到这儿这么多年了，你说王爷都多久没来看过我了啊？”霖御听着话里半开玩笑的语气，抬头却看见自己的主子愁色半笼，心里一动，忙安慰道：“主子，没事的。王爷不是因为宫中的老主子身子不爽已经入宫了嘛，想来王爷若有空闲必然会来陪主子的。”安生愁容微舒，想了想，还是说：“旁的倒也罢了。你明日陪我去看看路谨言吧，她一病便是半年，大医都来看过了，却是还不见好，记得包上新的茉莉茶和一些补药。”霖御忙应了个是。抬眼瞅见自己主子脸上多了几分倦意，又安慰了几句，便退了出去，安生便靠在案前，闭目养神。

仔细论来如今是丰朝，当今的尊帝是建立丰朝的将军曹股。自家这位綦王正是尊帝的二儿子曹策。这位老尊帝也真是“精力旺盛”。公主暂且不论便是受封的皇子都有四五个了。如今尊帝的身子不太好了，各个儿子一窝蜂地跑进宫中伺候，怕这个机会把握不住，皇位就得不到。綦王自然也是这样想的，日日不回家，倒是经常往宫中带去些山参，燕窝的。安生每每看见綦王回来，连行礼都来不及就被推到一边。一次两次下来，安生看见綦王回来也不再行礼，只是恭敬的站在一旁。当綦王走了，最亲近的妹妹谨言必要调侃：“姐姐可是木头人变的？”

安生想着想着，心情也好起来了，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意，谨言是她这个府中最好的姐妹，从小玩到大的交情，因此在这潜邸之中，也唯有谨言能与她交好……

月上树顶，屋外的锣鼓声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霖御，外面怎么回事？”安生扬声道。“婢子这便去看看。”随着霖御的脚步声见远，安生细细听着屋外的喧闹。虽然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但安生总觉得声音中似乎夹杂着喜意与焦虑，“主子主子，是宫中有消息了，雍中让您去看看呢。”“知道了。”安生急急站了起来，挽了挽头发，簪上一根碧玉梨花簪子，正要迈大步出门，突然心中一惊，摘下了碧玉梨花簪，重新松松地挽了一把头发，走出了屋门。

所谓雍中，就是正妻，綦王的正妻为承年潘氏阖康。平日与安生交往也算少了。在去雍中屋中时，安生定了定心思，也猜到了几分。果然，刚刚踏入雍中屋中，便听到那有些许陌生的沙软的声音：“妹妹可算来了。”安生当下不敢怠慢，忙还了一礼，“给雍中请安。”阖康笑着点了点头。安生眼眸一垂，不多理睬，只向站在自己身后的谨言一笑。屋中的几个女人瞬间变了脸色。阖康略显尴尬，好歹环顾了一眼屋中，还是笑道：“妹妹来了，我才好说这件事。刚刚得了消息，老主子已然驾鹤而去了，綦王急招咱们入都呢。”安生猜到了几分，随着大流行了大礼：“此等哀讯，妾万分悲痛，惟自谨遵雍中安排。”

綦王的封地毕竟距离丰朝总都承年有些距离，纵是车马劳顿，但还是在尊帝驾崩后第三日才赶到。一到承年便被接到了宫中。

丰朝的礼仪不同于前朝，帝王均以浅葬。到场的仅仅是开国的重臣与前帝的十七个儿子。当潘阖康带着妻妾孩子赶到时，其余诸子的妻妾子孙已然尽数赶到。

安生心里正盘算着这次匆匆而来的目的，却听得一声轻浮的声音：

“綦王夫人来得好早啊！莫不是仗着长子夫人而傲了吧？”

开口的是三皇子冦王曹笡的夫人瑶氏，安生心知这女人性子尖酸刻薄，不愿多言，行了一礼，便退到一边。还是潘氏开了口：“冦王夫人却是有礼了，仙帝大礼，身为儿媳岂能不来？倒是难为冦王夫人一片孝心，来得如此之早，想来是对仙帝尊重至极。”瑶氏一怔，潘阖康已不理睬他，转向祭台三叩九拜行了大礼，安生和谨言互看一眼，忙跟上去依样画葫芦做了一遍。低沉的声音响起：“大师，开始吧。”綦王从首座上站起来，眼睛一瞟下座上的诸人，开口道。

毕竟还是帝王，这礼到底还是做了三天三夜。然而安生深知，自家这位綦王曹策虽然手腕辣，城府深，却把对手足之间的感情掩藏得极好，这么多年了，却还不知晓他对手足之间的态度。倒是三皇子曹笡始终以心狠手辣著称。每每想起，安生便在心中耻笑他不过是在为綦王扫清路障。要依安生看来，旁人也罢了，便是有了权利和封地的二皇子綦王曹策，三皇子冦王曹笡，五皇子吙王曹笝七皇子黎王曹箜几个就有得好争了，更莫说还有那些有实权无封号的皇子。安生默默叹了口气，盘算着自己日后，纵然早有预料，却也不由忧心起来……

如是忧心了几日，在第三日晚间，当行完最后的礼，前朝的重臣赵迟从警世殿“永世平安”牌匾下取出一个扁匣，“请诸位夫人暂且去殿外等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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