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一树梨花压海棠。
“张子野年八十五,尚闻买妾,述古令作诗。”
这名取得就有偏意。况且海棠一簇一簇开得灿烂,连嫩蕊都绽得完全。
不像我,完全不像。
我是春色中褪色的蓝,你见过海吗?我说的是含着黄沙的海,不澄澈,远看有水在流动,离近了捞起来,一窝淡淡的水,沙和石砾卡进手的纹路里。
你问还有别的吗?会不会有鱼啊。
我不知道。没有人愿意踏进满是淤泥的海,若是有人能捞一把水解他的渴,也是好的。
那个淤泥有多深,有多容易陷入,它沉重、污秽,还有很多令人不快的东西,比如忧愁、自怜、敏感、绝望、痛苦。那些曾为我生命增添颜色的瞬间少得可怜,且如月千早。我说不清我的心是否脆弱不堪,我对着你走进的身影嘶吼着“快逃”,却又把你死死拽着往里走。
走吧,跟我一起殉情。
偏偏他是流动的春。
他捂着中弹的手臂出现在我面前,“竟然是我师弟打的,你说好笑吗?”他笑得恣意,好像中弹一点也不痛的。
“你不怕吗。”
“怕什么?死吗?”他居然自行拿着镊子把子弹挑了出来,那场面一时血腥,他终于面露苦色,挣扎了一下。
“嗯,怕死吗?”
我帮着他缠上了绷带,看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怕的。现在也很怕。但我杀的人很多,我是不是不应该怕啊?”
我也笑了,这世道每天都有人死,昨天是你,明天可能就是我。如果明天我死了那就死了吧,只是可惜我的长发跟我不在一处了,也有点可惜,没能跟你再多待一会。
“怕,我怕。一开始是怕痛,后来是怕像我老师一样死。”
“被最信任的人亲手扣动扳机,亲自下令击杀,从此以汉奸的身份活在世人眼中,不可怕吗?”
我笑,“那你现在最信任的人是谁?”
他顿了有两分钟,接着抬头望向我。
深海下是不是有冰,怎么好像在化啊。
“是你。”
那一秒有一万年那么长,我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在沸腾。是的,沸腾,像把我放进水里煮,煮至滚烫,身体悬浮,脸面全红,还冒泡。
我伸颈与他接吻。唇舌交战,犹如在刀剑场磨枪、绞杀,心声如雷震,撼动天地。
我不要你是谁,我也不懂什么大义。
你只是我的爱人。
“那就别怕。”我说。
南下路程崎岖,两头追杀的人比比皆是。总是旧伤还没好,新伤就又来了,紧赶慢赶终于到了汇合地。
南边的局势好像比北边好一些,街上也干净,至少没有尸体。谭把我安置在一个较为偏僻的旅店,叮嘱我不要出来。
“饭菜我都说好了,会有人拿给你,别出门,听我的。”我只顾着点头,说你尽管去吧,我不会给你添乱。他吻了我几分钟,压了压帽子便出门了,我在房间里透过窗帘缝看到他匆匆离去的残影,有些难过。
从心底升起一股绝望,告诉我方才那吻是最后一吻。
别下雨了吧,真的很烦。
我抓了抓自己贫瘠的头皮,自暴自弃地把自己蜷在一处裹紧。
痛,好痛啊。
我的嘴唇干裂得出血,皮都皲裂开来。好想接吻,明明知道是饮鸩止渴,但还是想要。把我的呼吸都夺走吧,我只要你的吻。我抚向自己的背,自己的前胸……
李香君,你也这么爱侯方域吗?爱到等无望的人等了那么多年,爱到为他死吗?
可我……可我只是个戏子,我不懂,我不懂啊。
我不想。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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