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到顾府后,顾瞳进了自己的小庭院,柳云亓则一头扎进顾逢生的书房。
不想小莲等在门口,看着焦急,见顾瞳回来,赶忙跑过来:“小姐,夫人没跟小姐一起回来吗?”
“怎么了?”
“三少爷听说二小姐今天被叫过来,即刻就赶过来,说让大小姐给一个交待,让夫人善待她们母女,不许欺压她们。”
李云雪就顾瞳一个女儿,二小姐顾元与三少爷顾望盼都是妾室文如月所生,不过顾望盼也在李云雪手下长大,文如月却从来不是个大气的,总搬弄是非,顾望盼不过十二三岁,最容易被带着跑,此刻又被挑拨过来闹,顾瞳实在不明白文如月究竟想不想让儿子好。
顾望盼听到门口的对话声,噔噔噔就跑出来,先朝顾瞳行礼,正要问罪,顾瞳抢先说:“我们没欺负元儿,你不信自然去问她。”
顾望盼气愤道:“我姐姐脾性好,能忍耐,怎么会说这些?”
“她脾性好,大小姐脾性不好吗?她亲自过来的没说什么,倒有人在中间挑拨,夫人对她们如何,少爷心里不清楚吗?”
不知道是不是顾瞳在这里,小莲瞬间有底气一般,说话也咄咄逼人起来,顾瞳可不敢这么说。可小莲再厉害,说话毕竟没份量,顾望盼也听一半:“少说这些虚头巴脑的,我娘还会害我和姐姐不成?大姐姐温顺我知道,但我姐姐若没有受委屈,我娘怎会如此伤心?”
顾瞳深知与顾望盼说不清楚,便让顾望盼先冷静,自己进屋泡了一壶茶,给顾望盼添一杯,又给自己添一杯,还让小莲翻出一盒果子。顾望盼不明所以,可顾瞳什么也不答,只让他留下,顺便递了一本书给顾望盼,供他消遣。
一会儿,李云雪回来,顾望盼赶紧起身拜见,与李云雪说此事,李云雪挑挑眉:“你等会儿躲在屏风后面,千万别发出一点声音,听你母亲自己说。她不论说什么,你也不许出来。”
顾望盼于是照做,李云雪身边的江嬷嬷去请文如月来,李云雪却不似问顾元一般,问道:“今天我与瞳儿去甘露寺上香,路上马车坏了,瞳儿不得不提前回来。马车掉了一个栓子,整个轱辘都快掉了,得亏阿陶机灵,发现得早,否则耽搁路途没什么,只怕摔伤我的宝贝女儿。”
文如月眼珠子滴溜转,想想后说:“这多危险呐,大小姐没伤着吧?”
李云雪却不吃她这一套:“你从哪儿得的假消息?”
“什么假消息?”文如月没反应过来。
李云雪回答:“我与瞳儿今日上香确实另有目的,可是与元儿进宫并无冲突,按理说,你不应该阻止我们两个。可是你不仅误我好事,还在马车上动这样危险的手脚,险些伤到我的女儿。”
文如月于是嗫嚅一会儿,李云雪让她大声说,她才磨磨唧唧回答:“我听说主母和大小姐今日上香,心里便不踏实,后来托人查,发现蒋大人的夫人也去。蒋大人是皇上的亲信,最应当理解皇上的喜好,我以为主母是去向蒋家夫人打听皇上的事。”
李云雪低沉地骂道:“蠢才。我若打听这些,何必带瞳儿去?你做这些也就罢了,还挑拨到你儿子头上,他一直等在此处,方才被我说一顿才去的学堂,晚了薄先生的课,少学多少东西?”
文如月心中不服:“主母既然这样,那如月不妨明说,如月不相信主母真愿意将进宫的机会让给元儿,怕元儿心思单纯被主母唬住,隔天主母不认,元儿也没地说,所以……”
“所以你想断完瞳儿进宫的所有路,好让元儿去?”李云雪佩服文如月清奇的思路,于是说道:“你不必再费周章,我确实不愿瞳儿进宫,已经和老爷商量给她说亲了,你的元儿想进宫,我的瞳儿不想进,这是正正好的事情,你不必再胡搅蛮缠。”
文如月心中还有许多疑惑,顾元进宫只会对顾望盼和文如月有利,甚至如果皇上认为顾家不愿意让嫡女进宫,可能对顾逢生的挤兑也会迁怒到顾望盼。但是不可逆转的是,对顾家,对李云雪都绝对没有好处。可是李云雪话说得利索又决绝,文如月心中再多揣测也不敢再说出来,她方才已然说了太多。
李云雪也自然明白文如月在想什么,她们从来都是不一样的人,文如月家富农出身,哥哥文如风做一个小官,花钱想办法让文如月进顾家做妾,给自己仕途铺路,文如月当时已有相好,却仍旧被蛮横地安排进顾家,她自然认为自己比他人重要。李云雪虽在复杂的宫廷长大,却所幸得了顾瞳这样好的女儿,她自然愿意为顾瞳付出许多,谋划一切。
遣文如月离开后,顾望盼才从屏风后慢慢走出来,他心里窘迫十分:首先这么多事情,竟然真是文如月做的,而后李云雪未施以惩戒,文如月也不问一句为何不罚,说明李云雪平日里便没有这样惩罚的习惯,文如月才理所当然地离开。顾望盼脸憋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甚至有些想逃离此处。
“你不必在意,我不怪你娘,更不会迁怒于你,天下父母心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她毕竟没受过好的教育,表现起来不会太如人意,你若想将来有出息,就好好读书,不要再成为这样的人。”
李云雪年轻时神采靓丽,如今年岁已去,却依旧有神,加上她在外不爱言语,总有不怒自威之感,此刻她却说得很慢很柔,顾望盼于是赶紧应下来,又噔噔噔跑到书房看书去了。
顾望盼走后,李云雪用手肘碰碰顾瞳:“想什么呢?”
顾瞳这才回过神,李云雪叹口气:“今天没能见到常公子,你心里别着急,娘和常家夫人商议好,下午找画师来给你画像,明日差人送到他们家去。”
顾瞳怎么会着急?她与常文轩不过一面之缘,甚至话都没说过一句,心里不禁犹豫,不过面上还是应了。
午饭时间,顾逢生又迟迟不从书房出来,李云雪催了两次,顾逢生才带着柳云亓来吃饭,柳云亓说自己可以回家吃,可顾逢生与他还有事谈论,便让人给他另做一份,在隔壁吃完。
饭后,画师赶到,却不是李云雪点名的那位画师,被送来顶替的王画师连连冒汗,不停地同李云雪道歉,说点名的房画师身子不爽,告假回家。李云雪心中不悦,说道:“辛苦王画师。不过画师的运笔与着色,我还未见过,不敢全然……”
王画师点头:“老身明白,老身明白,实在是对不住,鄱阳夫人,老身也是不得已。”
这会儿,柳云亓正吃好从隔壁出来,看到此副光景,上前搀扶王画师,并对李云雪说道:“夫人对大小姐无不尽心,晚辈对丹青略有涉猎,夫人不嫌的话,晚辈也愿意给大小姐画上一幅。”
李云雪打量柳云亓一会儿,终于点头:“那就有劳二位了。”
顾瞳于是站在梨树下,王画师心中紧张,生怕李云雪哪里不满意,于是看一眼画一笔,细致认真。另一边的柳云亓却不一样,他一开始并未动笔,而是看了顾瞳很久,顾瞳感受到柳云亓片刻未变得目光,不禁有些羞赧,将脸往侧边别了一些。至此,柳云亓才神秘莫测地笑笑,低头动笔,而后再未抬起头来。
顾瞳却不敢往回转,只觉得脸烫得很。
勾线后,二人的画被拿去晒一会儿,又回到二人手中,上色则进屋。王画师在勾线时就不住地朝柳云亓这边看,这会儿李云雪要给二人一人一间屋,王画师却提出想与柳云亓同一个屋子作画,李云雪也答应了。
将近到夜晚,王画师却突然停笔,李云雪以为他画完了,他却摇摇头:“后生可畏啊。”
王画师不愿再多说,李云雪于是走几步去看柳云亓的画,确实精妙绝伦,画中的顾瞳窈窕羞怯,意浓态远,柳云亓用的色彩并不多,只廖廖一些,却实在美得很。
李云雪于是又打量柳云亓几眼,淡淡说:“辛苦柳司库,想不到司库还有这样的本领。”
李云雪将画递给江嬷嬷,让她收好,然后问:“司库与我家老爷可还有事商谈?没有的话,我愿送司库大人出门。”
柳云亓能听懂,送到门口的话,随便打发一个小厮便是,哪里敢劳烦鄱阳夫人亲自送他。李云雪既开口,必定是有事同他说。柳云亓心里顿时有几分预感。
李云雪没有让任何人跟着,就她在前,柳云亓在后,二人慢慢地走。
“顾瞳是我亲生的女儿,她的脾性我最清楚,她的年岁又是情窦初开时,只要对方人好,她喜欢,我便能想尽办法为她筹谋。”
李云雪突然开口,柳云亓仍旧在听。
李云雪继续说:“我为她挑选你的好友常文轩,不仅仅是他的家教好,常文轩不同于常人,他是个乐天派,会尊重我的女儿。我看得出你对瞳儿传递的情感,当然,我不是神仙,瞧不出你把戏里的真假。”
柳云亓想想后回答:“晚辈也不知道。”
“那我就更不能让你接近瞳儿,你实力雄厚,底细却没人知道,我听说你去过西域,去过北境,还去过日本国,你的名字也不像寻常人家会起的。”
“晚辈明白。”柳云亓态度仍旧诚恳:“晚辈没有做官的父母,实际上如今连父母也没有,又从远方奔波而来,自然不是踏实的选择,这并不是夫人的偏见,但凡对大小姐上心,哪怕是老师,也不会认为我是比常文轩更好的选择。”
李云雪点头:“你能这样想我很感激,未来哪怕你确实对瞳儿用情至深,那也是你自己的事情,半年来,没人知道你的来历,只知道你是商人,但你确实有本事。今后希望你不要刻意接近我的女儿。”
“夫人对大小姐无微不至,却也没什么信心。”柳云亓说:“大小姐或许并不那么简单,哪怕夫人的教导刻意让她避过一些重要关节,她也是夫人的孩子,天资聪颖,总能学到的。”
“司库这是什么意思?”
“顾大人是我的老师,”柳云亓轻轻地回答:“今天与他商谈,我学到不少东西,这可不是一个庸庸碌碌的官员能做到的。当然,我也要感谢顾大人的倾囊相授,不过我也希望夫人好好想一想,自己的丈夫和女儿,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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