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一个人到长安。
络绎不绝的车马,沿街叫卖的小贩,玲琅满目的商品,叫人看得眼花缭乱。
走进漱玉楼,店里面,小二伏在桌上睡眼惺忪地看着这冷不丁走进来个人,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要接客。
店里除了她,一位顾客都没有。
她轻车熟路坐在靠栏杆的位置,要了盘小菜,一壶枫露茶,一碗桑落酒。
这时候,又有两个人进了店内,点了几坛酒,坐在了隔壁桌。
“这漱玉楼数十年无变啊,想当年盛世时,那楼内也是高朋满座,人声鼎沸,想来甚是唏嘘。”
“赵兄说的是,一晃二十几年过去了,时光如斯啊!”
“唉,想当年……”
二人还在谈论,她手里的酒却从杯中洒落出来,淌了满桌。
到了眠月楼,里面人也寥寥,有几个乐器摆在空当的角落,她随手拨弄了两下就被人捂着耳朵叫停。“这么难听吗?”她笑着耸耸肩,“可他却说是极好的呢。”抬头,泪慢慢溢出眼眶,“也是,他一点标准都没有,我做什么他都觉得好……”
她抹着眼泪,像个小孩一样不知所措的穿过热闹的街巷,走过乌水柳岸荷花池,越走越远,人声也越来越稀少。
走到一座野山,山上人烟罕至,冷冷清清,唯有一座孤坟,上面挂着白色的绫绸,随风飘扬着,不知是在与谁纠缠不休。
一盏灯孤零零在墓旁。还未看见墓碑上的字,就有人声响起。
“什么人?”一个女子站在身后,白衣苍凉。
“**裁?”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叫青临,云落安托我给你带一句话。”
“落安,你见到他了?!”
“我在黄泉见到的他,凡人之魂即便聚成也无法与你相见。”她说的有些犹豫。
“只要他还在,什么都不重要。”
一弯嫣红融进冷月莹莹,她身躯柔媚带了三两娉婷。她的模样未变,仍是花一般的脸庞,青临上前走了几步,瞧她眉眼晏晏,止了步。
“说来姑娘也许不会相信。”她顿了顿,微微笑着,眉间是清清浅浅的温柔神色。
“我已经在这守了一百年了。我犯了禁忌用聚魂灯延长寿命,就想见他一面。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留在了西凉,而我却只能在这守着他的衣冠冢。”
“姑娘是来借灯的吧,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也该离开了。”青裁拾起灯放进她的手里,灯一离开她,光中火焰,烧烤着她的五脏六腑,可她还是在笑,泪眼婆娑。
“他说现在他此身已经分明,从此往后只是你一个人的云落安。”
“他是不是还是那个样子,从他的眼里,能看的到夏天的星和秋天的风。”
“他的眼睛,很好看。”
“其实啊,人生在世,求什么呢。若有一个人愿意与你生死相随,这一生,也就够了。”她轻轻伸手抚过墓碑,青临随着走近,墓碑之上的题字她瞧得清清楚楚。
吾夫云落安之墓。
虽然一早知道他们的故事,但青临仍愣住了神。
他已逝去百年之久,死在万里之外战马嘶鸣,刀戎铿锵的修罗之境。二人并未成婚。她以为她只是立了一个衣冠冢,她仍作戏子,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可她至今都在这守着,不惜打破禁忌魂飞魄散。
她还视他为夫君。
“你寻灯也是为了找与你极重要的人吧,你是妖怪,命数比我这凡人长的多,经历的年岁也长,你是如何过来的?”
“能怎样,不过是一天天很寂寞,很寂寞地过而已。”青临瞧着她俯身坐在他的墓旁,背靠着墓碑。
“不后悔吗?”
她摇摇头,“你看那城里烟花,它不会让人懂得,它化做的尘埃是怎样的温暖。它宁可留下一地冰冷的幻象,一地破碎。你可以哀伤,可以悼念,却无法改变它的坚持。我亦是如此。”
手里灯中的光越来越亮,青裁慢慢变得透明起来,抬手拭去眼角的泪。
梦短梦长俱是梦,年来年去是何年。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深闺梦里人。
当时只道梨花开放,胜似雪落江南。可惜再也无法回去。
这一生,如此漫长。西凉风沙落尽,长安雪满白头。
终是谁都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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