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北惊变（二）

夕阳从天边斜射过来，把村子染成一片金橘色。空中炊烟袅袅，到处都飘起了饭菜的香气。

青雪岚回到家……

青雪岚娘！我又把死猪头揍了一顿！

屋里没人回应，桌椅板凳摆放得整整齐齐。

青雪岚娘？

青雪岚来到厨房，灶台干干净净，也没有人在。

青雪岚心里有点生气，不是因为娘没给她做饭吃，而是因为她知道，娘又在犯傻了。

青雪岚走出家门，来到村口，果然看到母亲孤单的身影就站在橘色的夕晖下，斜倚着树干，双眼望着村外的方向，痴痴地。

母亲是个温柔，勤劳，坚强的女人，她处处都好，只有这一点让青雪岚不那么喜欢。她每隔两三天就会来到村口，等一个永远也等不回来的男人。

青雪岚娘……

母亲听到，转过身来。

青雪岚咱们该回家做饭了。

母亲：哦，对不起，娘忘了时辰，咱们这就回去吧。

青雪岚点了点头，两人一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夕阳洒下，青雪岚看着母亲日渐老去的容颜，心里有些发堵。

青雪岚娘，他不会回来了。

母亲：……

青雪岚我说，青啸天不会再回来了！

母亲：什么青啸天，他是你爹！你应该管他叫爹！

青雪岚我说的是事实，青啸天已经失踪七年了，他早就抛弃了咱们！他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娘，以后我可以照顾你，保护你，做你的依靠，咱们两个在一起也可以好好生活，你别再想着他了，就当他已经死了吧……

青雪岚话刚说到这里，脸上突然挨了一记耳光，火辣辣地疼。青雪岚愣住了，在她的印象里，母亲很少打她。

泪水浸湿母亲的眼眶……

母亲：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青雪岚我恨他！我恨死青啸天了！

青雪岚飞快跑掉，朝着村口的方向一路狂奔。

母亲：雪岚你要去哪儿啊？你不和娘一起回家吃饭了？

青雪岚跑到村外，蹲在半人高的茅草丛里。透过茅草丛的缝隙，青雪岚看到母亲焦急地追来，在村口的空地上四处张望。

母亲：雪岚！雪岚！

青雪岚心如刀割，却沉默着一动不动。眼泪从脸颊滑落，摔碎在肮脏的茅草丛里。

母亲：雪岚！

母亲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声嘶力竭地喊着……

母亲：雪岚你在哪儿啊！快跟娘回家吃饭了！

青雪岚无声哭泣，仍然不动。

母亲停止了呼喊，神情落寞地走回村里。流金的夕阳下，一道单薄的身影凄凉又孤单。

青雪岚（以后我绝不为某个男人浪费掉自己的一生……）

青雪岚（我绝不做那种女人！）

新州，常山县城。

夕阳只剩一层黯淡的红光，常山县的街道上行人稀少，冷冷清清，大部分百姓早已回家吃饭去了。青雪岚只身一人，看着路边的两排房屋和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心里只有难言的寂寞。

常山县是新州境内的一座小县城，离怀北村只有四里路，青雪岚经常到这里来玩。不过从前她只在白天来过，这么晚到县城里来还是头一次。

泥洼街上的大部分店铺都已经关门了，只有春城酒馆里还像白天一样热闹。

不断有客人从门口进进出出，酒馆里人声嘈杂。青雪岚走进去，只见酒客们几乎挤满了整个酒馆，大家聊天喝酒，其乐融融。

青雪岚走到角落处一个没人的空位坐下，邻桌坐着两个江湖人士打扮的男子。两人正在喝酒，见青雪岚坐过来，露出了轻蔑的眼神。

店小二：客官……

青雪岚看向店小二。

店小二：客官，我们这里是酒馆……您……？

青雪岚来一碗醉红梅。

店小二愣了一下，瞬间变换成了笑颜。

店小二：唷，客官您识货，稍等，马上就来。

邻桌的两个江湖人士又看了青雪岚一眼，神色微微诧异。

过了一会儿，酒端了上来。青雪岚喝了一口，胃里暖洋洋地，心里这才舒坦了一些。

这时，邻座两个江湖人的对话传了过来……

江湖人甲：他真把公孙家的小姐劫走了？公孙廉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被人带走，连话都不敢说一句？

江湖人乙：倒也不是。公孙廉派人找过岳沧流的麻烦，可惜姓岳的武功太高，公孙廉手底下那几个猴儿哪是人家的对手。

江湖人甲：公孙小姐现在在哪儿呢？不会还和姓岳的在一起吧。

江湖人乙：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不过姓岳的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也不见他身边带着什么女人。没准啊，嘿嘿，他早就把公孙小姐卖到窑子里换银子了吧。

青雪岚瞥了他们一眼，露出嫌恶的表情。

江湖人甲：要说这岳沧流还真是个神人，听说他老爹是当大官的，这小子年轻的时候就是一好吃懒做的纨绔子弟，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姓岳的突然离家出走，跑到江湖上去混，还给自己起了个外号叫沧流剑客。

江湖人乙：这种人也配叫剑客？我听说他就是一个卑鄙小人，前不久不是还醉酒闹事打伤了好几个嘛。江湖上都传言，他的武功是偷学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江湖人甲：他是不是偷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姓岳的离家出走的时候，他老婆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听说他老婆也是名门望族里的大小姐，可是个大美人儿，姓岳的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说到这里，两个人又笑了起来，露出两口大黄牙。青雪岚皱了皱眉头，往旁边挪了挪。他们口中的岳沧流是谁她不知道，但听那两个人的口气这个叫岳沧流的似乎是个大恶人，而且他还和青啸天一样抛弃妻子，那就更是恶人中的恶人！

说书先生：话说那禹军行至五华原时，大风突起，黑云如堤，从禹军后方压上，把整个军队都笼罩在其中！

说书先生站在酒馆中央，神采飞扬地讲着……

说书先生：五华原下便是太祖皇帝所在的祁军驻地，从山上向下望去，军帐星罗棋布，如同蚂蚁一般。禹军大将张宗麟说道，‘十日前，我军于涟城大败祁军。现如今祁军伤亡惨重，兵力空虚，又逢风云突变，暴雨将至，正是我军乘胜追击，一举铲除北方蛮族的大好时机。’这时候，副将丁维却道，‘十日前，祁军败走涟城看似落荒而逃，实则撤退之时井然有序。祁军于五华原暴露主力行踪，全然不似往日做派，其中恐怕有诈！’

周围的酒客们聚精会神的听着。

青雪岚听了几句，听出那说书先生讲述的应该是太祖皇帝的五华原之战。

太祖皇帝应木熹是大祁的开国之君，也是个如神话般的英雄人物。据说太祖皇帝武艺高强，有两套自创的六合拳流传于世，青雪岚还会打其中的一套呢。

说书先生继续讲着……

说书先生：不过张宗麟认为祁军已是强弩之末，所以对丁维的话只是一笑置之。丁维见张宗麟不听自己的，于是一直不停地劝说。结果张宗麟竟以妄言惊众，扰乱军心的罪名，直接将丁维军法处置。

酒客甲：然后呢？

说书先生一笑……

说书先生：丁维被杀后，军中再无一人敢反驳，于是张宗麟便率领禹军于第二日黎明时分从五华原冲下，直奔祁军大营！这时候，天空突然放晴，原本张宗麟预测的暴雨竟然一滴都没下！待禹军全部冲进祁军大营时，发现这里空空荡荡一个人也不见。张宗麟大喊一声‘中计了！’，但为时已晚。朱雀羽大将军率领祁军主力从四面八方压上，将禹军团团包围，吓得禹军是到处乱窜！太祖皇帝趁势率兵出击，禹军士兵被打得人仰马翻，扑通扑通全都掉进水里去了。白虎城大将军率部阻截了逃出去的禹军，一下子俘虏了五万多人！

酒客乙：那张宗麟后来怎么样了？

说书先生：张宗麟逃走了，不过他也没活几年。这张宗麟的故事啊……

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

说书先生：咱们明天再说！

众酒客集体鼓掌。

众人：好！讲得好！

酒客乙：不过瘾！不过瘾！

这时，另一名酒客醉醺醺地站起来……

酒客丙：不就是张宗麟嘛，最后在鹿州被白虎城给杀了。咻！

酒客丙手比划了一下……

酒客丙：一枪戳了个透心凉。哈哈。

酒客乙：谁问你了！咱们明天还怎么听故事啊！

众人：就是，这人真没趣！

酒客丙：老子就愿意说，怎么着了？

酒客乙看向酒客丙，两人像斗鸡似地僵持了片刻。酒客乙突然抬手，把碗扔向对面。碗划过一道优美弧线，正好扣在酒客丙的脑袋上，碗里的面条和汤流出来，糊了酒客丙一脸。

酒客丙愣了片刻，一声大叫，冲向酒客乙。两人扭打起来，周围酒客们一阵惊呼。

江湖人甲：有趣，有趣啊，这可比说书精彩多了！

多名醉醺醺的酒客加入战团，也有人赶紧趁机赖账逃走。酒馆内桌倒凳翻，鸡飞狗跳，到处都是摔碎的碗和盘子。店小二抱头缩在一角。

青雪岚虽不知这些人为何莫名其妙打了起来，但也明白这酒馆已非久留之地，于是贴着墙，溜向门口。

这时，一名神志不清的醉汉向青雪岚慢慢靠近……

青雪岚！！！

青雪岚你别过来啊！

醉汉神态迷离，抡起一条板凳猛砸。青雪岚闪身躲过，板凳撞在墙上摔得粉碎。

青雪岚好险！

青雪岚臭酒鬼，还想欺负你姑奶奶！

青雪岚吃我一个大招！

青雪岚抄起一条板凳，跃上一张桌子，高高跳起。板凳猛地砸在醉汉的脑袋上，醉汉在原地摇晃了一会儿，轰然倒地。

青雪岚哈哈，这招不错！

青雪岚大笑着跑出酒馆，只见月亮已上中天。

青雪岚（糟了，都这么晚了，再不回去娘要担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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