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四日晨,绥京,陆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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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天凉,仔细伤口,还是将拥项戴上再去书院吧!」一名小丫鬟步履匆匆,双手捧着一条狐尾拥项,叫住了门前的少年。
对方闻言,侧颅,半张脸映着晨曦,好似枯笔的画作,笔锋凌厉干脆,描摹出侧脸的起承转折,错落有致,可惜最后一笔略过下颌后,再向下,断了墨——一条白绢缠着颈间,使画作草草收尾。
陆淮舟抚上颈间的绢布,兴许因为颈上有伤,嗓音淡淡:
「不必。」
这样的话江鱼娘会看到吧。
就是要她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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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一日,绥京西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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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鱼儿,秣城涝灾,不少流民涌入西巷,在这玩不安全。」陆淮舟担心江鱼娘跟丢了,特地让她走在身前,方便时时刻刻盯着。
「可是淮舟哥哥会保护我,不是吗?」小姑娘大概是走累了,非要挽着他的胳膊,唇上施了红润的口脂,一身桃红,小脑袋上还插满了金蛾银柳,让人看着都觉得沉。
官家子弟常常瞧不起商家女儿,艳俗,败絮其中。
而陆淮舟只觉得江鱼娘可爱,想什么就是什么,娇纵又贵气,却不难哄。
日后去了景明书院,会有官家子弟欺负她吗?她受气了会像现在这样往自己身边躲吗?
那如果自己欺负她呢?小姑娘生气也很可爱吧,两颗虎牙咬人应该很疼。
怎么又想远了,不能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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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尖叫声划裂傍晚的静谧。
江鱼娘惊叫着躲向陆淮舟身后,却不巧,吸引来了更多流民,层层叠叠,很快围上了一圈。
「哟,这么体面啊,满头珠宝,是当大官的儿女没错了!」
「当官的净会私吞我们的赈济款!把他们抓起来,身上值钱的全扯下来!」
流民来势汹汹,很快将他们包围了起来,却没一个敢先动手的。
「我家不当官,我家是做生意的,别抓我……」江鱼娘泣不成声地哭喊着。
陆淮舟将她向身后揽了揽,即使手无寸铁也摆出了战斗的架势:「贪污赈济款应当是秣城县官,与我们无关。」
流民们有几个犹豫了。
「少听他们废话!当官的都不是好东西!凭什么他们穿金戴银我们流离失所?!」
不知谁喊了一嗓,人群又昂扬了起来,将包围缩小了几圈。
陆淮舟额角有冷汗划过,想用手把少女护的紧一些,不料手却捞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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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大理寺少卿的儿子陆淮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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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淮舟怔愣在原地,任由一双绵手将自己推向流民,人群顷刻间蜂拥而上。
「我家做生意的,还在秣城施过粥呢,打他,别打我!」江鱼娘尖声高喊,引得一位老大娘向陆淮舟愤恨扑去:「锡儿啊——俺的锡儿没了!凭什么少卿的儿还活着?!」
一石激起起千层浪。
可怜的流民如同异化的兽群席卷而来,每个人都红着眼睛,恨不得将凄厉的哭诉化作拳脚,把眼前这位大理寺少卿的儿子撕碎。
江鱼娘应该逃了吧,他想,逃走了就好。
陆淮舟自幼习武,饥寒交迫的流民的拳脚,还是耐得住的,忍忍就过去了。
直到一块冰冷的钝铁抵到自己颈间,磨开了皮肉,染红了衣裳,腥红夺目的刺激让疯狂的流民渐渐有了理智。
人们收手,后退,最后抛下武器逃离。
留下一个几近晕厥的陆淮舟。他失去意识前艰难的看了一眼。
沾了自己血迹的是把生锈的钝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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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颠簸,轮子的碌碌声在车内盘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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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待会儿在书院门口遇见了那薄情寡意的江姑娘,我就替你收拾她一顿!」车内的书童像是和主子十分熟稔,摩拳擦掌撸着袖子,十二分神气。
「你敢。」陆淮舟听得出是开玩笑,仍不由得正色谴责。
书童一下子泄了气,脸上堆着笑:「我就知道公子肚里能撑船不记仇,哪像小的这样的小肚鸡肠。」
「也不是不记仇……」少年喃喃,像是在自言自语。
书童也看出来了自家主子兴致不高,悻悻然:「对,公子胸有成竹,小的不该过问。」
陆淮舟不语不答,空气归于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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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有成竹吗?
他怎么觉得像是被生生抽去一根肋骨?
还是说,自己从来没认识过跟一同长大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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