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一个晚上来回协商,我终于“夺回”了我的“人身自由权”,接下来的几天都留在剧院内部的单人宿舍里。除了半夜那上蹿下跳的老鼠以外,半夜我总是听见它们啃食墙皮的声音,其它都比我想象中的好,至少比军队里的环境好多了。
“早上好。”我把餐盘搁在厨娘面前,刚出炉的面包一点也不精致,但搭配着奶糊也可以饱餐一顿。
刚坐下,我对面的安妮就“噌“得站起来,椅子的拖动发出让人抓狂的声音,她幅度太大,导致餐盘上的勺子都被她颠了下来,“你不该来这里的,滚呐!”
“这是拉塞尔最大的剧院,我留在这里是因为我的梦,你们无法左右我的留或离。”一下子说那么多,一口面包堵在了嗓子眼,我不停咳嗽想把它吐出来。
“富家小姐,做梦别拉着我们一起做梦行吗?急忙来我们这里找什么优越感啊?还是说,你想找个新爸爸了?”
周围的人目光在我们俩的对话上停留,大多是粘在了我身上,那些男人小声地说着辱骂我的话语,我尝试去忽视他们。但是瞧吧,就连陌生人都不会站在我这一边,我不想反驳,只是大口大口地吃着那生硬的面包,最后将奶糊一饮而尽。
刚开始的交往也不算顺利,看来需要一段时间适应。我从后门出来想透透气,看到了和我同组演《达芙妮》的一个配角,看来这里的演员都经常倚靠在这面肮脏的墙上抽烟,角落里还有流浪汉留下的尿渍。她察觉到我也倚靠在墙上,就在旁边。
一根烟被放在了我的耳背,她盯着我看了一会,紧接着翻了个白眼,“算了,我忘了你们这种大小姐不抽烟。”
她又把盐拿回来,夹在指尖,已经破损的红色指甲被烟熏黑,就像是一块块铁锈。
“刚刚安妮确实说过头了,我替她给你道歉,你可别记仇去报复她啊,她有个女儿要养。”
“女儿?这在剧院……是允许养的吗?”
“有什么不允许的,给雷蒙德吃点甜头呗。”说着她傻笑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裆部。
“吉娜下来,原本应该是安妮替代她吗?吉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警惕地侧对我,手握着门把手,“你问这个干嘛,你是护卫官吗?”
“不是,我只是很害怕,会再发生吉娜那样的事,毕竟我现在都在这个剧院里了。”
“看你这个小姑娘也不太像,畏畏缩缩的,你这个样子怪不得他们当你家道中落被卖过来了。”
“我……?”
“对啊,谁姑娘家家的拿了一大袋钱过来,结果只能住在那破旧不堪的宿舍里。说实话,以前也有过来研习戏剧的,但是一般都是当导演编剧,而且基本都是男学生。像你们这些贵族啊,怎么可能卖力表演去低头取悦和你们一样甚至还要低阶层的观众呢?我说你啊,是不是被自己父母卖了还不知道啊?”
造假身份这件事情,在前几天回去的时候我已经和夏佐说清楚过了,很显然他在忙着即位仪式,毕竟最近也没有新的尸体出现在他面前,这件事情就被交给利珀,不知道他这是做了还是没做。不过我还是没有反驳的理由,我此趟的初衷不就是被打发走了吗?我咬着嘴唇,保持默认的态度。
她继续自说自话,手上新点的一支烟都快燎到她的指节,“剧院里的男孩女孩都喜欢她,就连雷蒙德都会给她好眼色看,她起得最早,睡得最晚,大大小小的事她一个人揽下了一大半,成名前和成名后都是。如果演一出宗教戏的话,她绝对可以演天使。但是就她的经历而言,怕是教堂的大门都不会让她踏进去半步吧。”
“她什么经历?”
“啧,这是人家的事,我们不好说。别接近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绕着走,那你就不会触碰到那些经历。你可以相信别人说的话,但是啊,相信一半就够了。特别是那个什么侯爵,雷蒙德的嘴巴太大了,你的话到了他耳朵里肯定又会变成挑衅的,小心点吧。啊!”
烟头果然烫到了她的手指,她叫了一声,使劲地甩了甩手把那烟头丢了出去,然后把我拉进了门。
“哟,那么快就和新人混熟了啊,琳妮亚。”正好有人从门内出来,嬉皮笑脸地,和琳妮亚撞了个满怀,顺手在琳妮亚腰上掐了一把,惹得琳妮亚一把把他推开,他转而想来搂我,被我刀柄抵在他刚刚摸琳妮亚的部位。
“呵,小猫咪还有些脾气!”他撂下这句,狠狠地关上后门出去了。我这才看到他的正脸,和当初从雷蒙德办公室里冲出来的男人,看来他看门不爽,总是乐意去摔门。
“你干什么了?”琳妮亚双手叉腰,歪着头看我。
“没什么,他是谁啊?”
“你还没认清吗?不过你们要到第一次模排才会对戏,哝,他就是你们组的配角约翰森,真可恶,这样恶心的人竟然能演宙斯。”剧院的人已不多,黑影罩上了大半个走廊,马上要到别的剧组的表演时间,我们到舞台上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大家有说有笑的,纷纷拿着道具回休息室,公共休息室的门敞开着,我能听到他们那些下流的笑话在墙壁上弹来弹去。
“约翰森这样对你,你不生气吗?”我从休息室穿着便装出来,看见琳妮亚依旧在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
“你还穿着那么华丽的衣服啊,看着多少恢复了点贵族的气息。”她瞄了我一眼,手上的活没停,不一会就拎着包站起来了,“罢了,你跟着我吧,说不定你以后还能东山再起呢。”
“约翰森那样……说实话让我觉得能缓和点心里的压力,大概把怒气转移到他身上了?不过我也没有什么怒气给我使,我应该对这种事情很生气吗?他不过是开开玩笑吧,你也别放在心上了。”她的脸上确实没有生气的痕迹,似乎在想着晚饭还能吃上些什么一样的平淡。
我用勺子戳着盘子里的土豆泥,和琳妮亚坐在一起确实少了一些人的闲话,也许也因为他们看惯了我。吃完晚饭后琳妮亚要回房间做些纺织,邀请我去她那里帮她做点简单的活。
“你这大小姐还不会做这些吧?正好我来教教你。”她房间里那几根蜡烛中冒出来的渺小火焰,却能让她看清针的走向。我受不了这样的环境,把我房间里的蜡烛点了放在她房间里。
“浪不浪费啊?你可得省着点用,不能像以前那样了。”她这么说着,倒是让那几根蜡烛继续燃烧。
“琳妮亚,吉娜才死于非命,你们一点都不难受吗?难道是剧院里有人……”
“停。”我的话被她直接打断了,“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告诉了你什么,但是我们这群人或多或少都会为这事儿流下那么几滴眼泪。我们确实是演员,也没必要为了这件事情伪装自己一点也不伤心。你要明白,你现在落魄到了这个鬼地方,你跟我们是差不多的人,所以你听好了,这样的情绪对于我们来说是负担,会影响我们获得那些面包与粥,最后被替代,沦落到街头是没有人替我们自己管我们的。你可以追你那个戏剧梦,那你更不能被这些情绪所控制了。”她一下子说那么多,能看清楚藏在她眼角皱纹里的一丝隐忍。
“既然你想避开吉娜那样的结局,就要少打听这些事,这样这些麻烦才会避开你走。”手上的针线从来没在她讲话的间隙停过,她说到这里我也不过问了,后半夜她一直保持沉默不语,对吉娜的事情我依旧是知道得少之甚少,但是这样的闭塞让我明白吉娜的死肯定和这所剧院有关。
终于到了第一次模拟合排的时候,我表演完自己的部分后坐在幕布后的长凳下,试图将这里的人脸认熟。
突然一张显眼的人脸挡住了我扫视的视线,是刚刚一起对戏的男主角伯里斯。他六尺五的大个子在我面前颇有威慑力,就连他伸出手想和我友好地握手都让我觉得有点不适,我勉为其难地把手也伸了出去,说实话我还没习惯和其他人这么近距离的肢体接触,也没想着要习惯,他一身得体,但是他的手黏糊糊的,让我想快点逃离他的魔掌。
他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一些欢迎的话语,我是指,有点马后炮了。“你的表演很好,很难让我感受到你是个新人。我们应该多相处相处,我总是感觉我没办法融入这个团体,你应该懂的吧?”
“什么?”
饰演阿波罗的他在外表方面确实可以算是 “普通人中的美男子阿波罗”,我可以看到同组的有些配角和他走得很近,他一脸自信地凑在我的耳边,我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是我的忍耐能力是有限的。
“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我们有更多的选择不是吗?”
我往远离他的地方坐了一格,“所以呢?”
“我听说你住在剧院的房间里,为什么不住在府邸中呢?如果有需要,贵族之间相互帮忙是应该的。”
“雷蒙德都告诉你那么多了?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我们家很低调,现在家父家母已经留在城外,养几头小羊小牛准备安度晚年了?”编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的感觉有一股酸涩从我的胃开始咕嘟咕嘟往上冒,一直堵到我的喉头,被我一下子咽了下去。把我的幻想这么理所当然地说给陌生人听,这样真的好吗?但我相信他并没有把这当真,他也完全没有听进去,伪善完完全全地将他的耳朵和眼睛包裹了起来,就剩下那张嘴叭叭说个不停。
“哈哈,别说笑了,你为什么不继承爵位呢?”
“您继承爵位了?”
“实不相瞒,我即将继承萨默侯爵的头衔,作为唯一的长子,这应该是必然的吧。到时候我就把这个剧院给买下来,届时还请您来当女主角。”
斐瑞没有爵位的分配,一般是家族之间与家族内的资源分配,这样的资源分配来划分阶级,斐瑞有着堪比拉塞尔以及洛莱因的面积,但大多无法开垦,这时候各种资源就意味着力量。但如果有能力自行开垦的话,一般他人也不会随意践踏和侵略。像我所在的卡伊斯家族和阿米娅布尔所在的贝德福德家族原先都处于同一支元老家族安努尔,可以说是最先迁移到寸草不生的银色沙漠里定居下来,后来通过交易银色沙漠里特有的矿石和植被来维生致富。这些五颜六色矿石和植被大有来头,最先是发现这些不同的漂亮矿石高温燃烧后能有不同的效果,比如带给人眩晕,失去五感等等糟糕的感受,或者是使人体能加强,不过都是暂时的,当然再强一点也会使五脏六腑破裂,这是永远的。每一块直到焚烧的那一刻才会知道自己职能的石头,就这样被当作高级装饰被镶嵌在了人的衣着上,有时候我在拉塞尔的街上看到有人穿着华丽的衣服,上面偶尔镶嵌着几块斑斓的斐瑞石的时候,我都会心头一紧。至于植被,这些锯齿状的火红色植被是制作斐瑞那些轻盈薄纱的关键,在温差何其大的银沙之中,能抵挡刺眼的阳光对皮肤的腐蚀并且也能在寒冷的黑夜保持体温,如果在野外遇险或者处于贫苦的困境,寻一把红草,放进水里煮一煮,待这红草完全溶于水中,呈现出血红色一片,把这“血浆”喝入可以抵挡一周的饥饿。结果运输到拉塞尔,却被当成了那些黑漆漆的小房子里的巫师通灵占卜时的焚烧草,听说燃烧后剩下的红色渣滓可以与故人连通。这些是题外话,斐瑞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些斐瑞人自己都珍稀的宝贝会被留在沙漠以内,流通是不被允许的。
那么拉塞尔的机制是不太一样的,他们有爵位,这些爵位的继承可以由子嗣完成,也可以由有能力的家族以外的人完成,如果由子嗣完成的话,爵位需要被降级,以此来削弱家族的能力,来实现权力回收。此时就会有大贵族之间的相互交叉继承,让对方子嗣来继承自己的爵位,达成一种同盟,多少有点街头拉帮结派的意思在里面。夏佐,看来即位对你来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同时,假如权力的回收能够实现,集中到王位又会分散至几个王子身上。比如这一届即将获权的第一王子夏佐负责政要,即会登上明面上的王座负责总要管理以及外交,第二王子戴纳负责行商财务,第三王子科尔文则负责军事编排。在他们之下,有国师、骑士以及护卫团等等都处于爵位以外,俗称干实事的人。
那么如果这位伯里斯继承了萨默侯爵的爵位,家族地位肯定与萨默侯爵几乎同等,所以钻了相互继承的这个空子,坐享其成。
又有人朝我走来,我随便敷衍了几句,等排练总体结束,我也就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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