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休息室里刚闭上眼睛,今天早上看着雷蒙德拉着手提箱着急出门,想着可以在今晚尝试着偷偷溜进他办公室里,顺便在剧院里转一转……结果刚在脑子里演练了一会就有人敲门了,没等我回答“请进”就自己推门进来了,是伯里斯身边的一个女孩,她环视了一圈我的休息室,告诉我伯里斯要找我,叫我出去一趟,说完又推开门出去了。
长时间佩戴假发仿佛有百只蚂蚁在咬噬着我的头顶,我很想忽视刚刚的“邀约”,但是今晚我想留在这里趁没人找找看线索,现在还逃离不了伯里斯的骚扰。
我没好气地推开了隔壁化妆间门,里面只有伯里斯一人,斜着脸对镜子摆出很多姿势,我就当是为了表演而训练罢了。
“伯里斯先生,男女主角的化妆间离得那么近,您还需要信使来传达您的意思?看您好端端在这里我就放心了,我以为是您的腿脚突然被人折断,非要我到隔壁来帮助一下您呢。哎呀,伯里斯先生,如果有人来报复您,千万别藏着掖着。”我瞪着镜子里伯里斯,上下扫视着他的下半身。
“维诺妮卡小姐,很精神嘛。”他还坐在那张皮质的软座椅上,看起来比雷蒙德的都舒服,一下子转过来,朝向我,“明晚八时有个晚宴,介绍这次剧的主角,当我的女伴吧。”
“主角的话,你去不就行了?”
“不不不,维诺妮卡小姐,真正的主角是你。这次还是拉拢其他达官显贵的好机会,稍微认识几个,保你以后女主角前途无忧啊,如果这次表现得好,剧院这边说不定可以拿到钱,重新翻修一下,举办慈善音乐会等等……我想不出来任何你不去参加的理由。”
“所以要我牺牲自己的时间,来给你们剧团做‘贡献’吗?”
“先有剧团发展,你们的饭碗才能保住。女人是不会明白现在的趋势的,就这样被收购了,你们等着流浪街头吧,你倒好,还能回回那乡村里的家,团里面其他人呢?”
我拼命想象伯里斯现在是折了腿跪在地上请求我的样子,才忍住不用武力让他收回刚刚那些话。现在我是用维诺妮卡的身份和他对话,我不会贸然用其它形势的欺压,就算是我用斐瑞第一公主的头衔去威胁他,能压得倒的也只有他这样狐假虎威的人,却会让那些贪心的毒蛇再次窝回洞口。况且,斐瑞的公主……真是讽刺,我那么嫌弃那么恐惧那么不愿意提起的空头衔,在这一刻又会出现在我这疲惫不堪又空空如也的头脑里。
“不用告知我晚宴的地点了,希望届时能够在门口看到你的马车。”我不想再多看他一眼,摔门而出。
我留在化妆间里,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光是细想都会让我更加愤怒。直到深夜,镇定才重新找到我的位置,没想到这该死的钥匙雷蒙德都没给我,门锁形同虚设,我只好将门锁冻住,留着灯,戴上帽子后从窗户口钻了出去。
我将吊绳甩到天台上钩住,小心翼翼地往下坠,外面已经一片漆黑,只有远方几个灯依稀闪烁着弱小的光芒,我听到熄灯人拖着梯子的声音,在砖制的地面上显得格外沉闷。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真的不太想选择这个时候出门,我计算着楼层,踏落在雷蒙德办公室门口,拿出口袋中提前准备好的红草,使劲碾碎后,一个荧光红的有色水团就浮到了空中,我终于能略微看清眼前的情况,然后再用空气中的水汽推开了落地窗的内锁。做完这些我的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在黑暗中下落本来就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做光团又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还得改变水中本来的结构。
雷蒙德办公室里还有着残留的烟味,让我有点想吐。我翻找着桌上的材料,结果没有什么收获,可以说雷蒙德办公室里根本就没什么东西,和前些天我刚入团推开他门的景象不一样。我有些担心他已经发现了什么。
柜子里也只有一个保险柜,不过也是,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随意地放在桌上呢,日里雷蒙德办公室的大门也不是全封闭的。这个柜子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在里面简直是漆黑一片,这种纯黑色的漆料非常昂贵。除了漆料以外,这个雕花肯定也是王宫里的艺师才能完成的技术,上方小天使们的图案绘制地简直栩栩如真,就连眼睛中的一滴泪都晶莹剔透,皮肤肌理竟然都表现出来了,下方俨然一副受难景象,人类堆砌着彼此,爬着往上攀,最下则是焰火灼烧,可以说是近乎于现世的地狱。不知道雷蒙德这个剧院代理人怎么会有这么多钱买这么个柜子。
柜子里什么都没有,我是指,没有什么应该在衣柜里的东西,这里只有一个将近半身之高的密码箱。
要是钥匙能够解开的也罢,密码箱就是有些困难了。雷蒙德,你为什么总是给我出难题……我被迫将水团终止,将它蒸干,放回内衬的口袋中,这时候我又什么都看不到了,特别是在纯黑色的壁橱里,一丝光线都逃脱不了。密码箱又格外地重,似乎是装了很重的东西,我的力气根本没办法挪动,我只好蹲在旁边试图解开密码。
就当我沉浸其中,我却听见细小的高跟鞋跟踩在地上的声音出现在了走廊尽头,我把柜门轻轻掩上,心里祈祷着那个人不要进来,就这样经过吧。这里没有一盏灯是明亮的,我还躲在几乎没有光线能够通过的壁橱里,很明显雷蒙德办公室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存在痕迹。
那脚步声并没有如我所愿地从靠近走向远离,反而是正处于钥匙转动锁芯的正下方,我的心跳声大到让我觉得吵闹。她的高跟鞋杂乱地在办公室的各个地方留下声音,随着翻动桌上文件的声音,她的动静转移到了转动柜门把手上,我闭上眼睛,思考我下一步应该怎么做。但她只是将柜门关紧,坐在了皮质的椅子上,安静又一下子袭来,我都能听见细小的她褪去衣衫的声音。
“安……怎么回事?”又有一个沉重的声音出现在了这寂静之中,粗鲁地向我这个方向走来。
安妮和雷蒙德?雷蒙德不是出门了吗?拿着手提箱,我以为他会出远门,没想到那么早就回来了,看来今晚过来真不是个好决定啊。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声剧烈的声响撞击在了柜门上,雷蒙德发出痛苦的声音,似乎是被安妮掐住了脖子。
“你来这里干什么?”
“咳咳,我来这里办点侯爵要求的事。”
安妮手一松,雷蒙德就倒在了地上,气喘吁吁地反问安妮这么晚了在这里干什么。
“你还没有资格来管我,闭嘴吧。”安妮二话不说,直接趴在柜门上对雷蒙德做起了我们“初次见面”时的事,并且为了“再续前缘”,我能听到安妮回扇了雷蒙德几巴掌。
他们一下下撞击在了这漂亮的壁橱上,不管怎么说,我相信制作壁橱的艺师应该很惋惜这珍稀的艺术品被送到了这个鬼地方,不过现在的声音于我的现状却显得无比悦耳。在他们结束之前,我成功地打开了保险箱,但是里面的内容物是我没有办法想象得到的。
根本不是什么内容物。
这是一条冗长的密室通道,而这保险箱就是通往深处的门,这样光怪陆离的景象让我想起了地下城。
我蹲着身子呆坐在门口,里面的未知没有让我恐惧,只是让我有些厌烦。我明白,从我下定决心踏进这剧院的那一刻我就该放下,但是这狭窄的门面前只有我一个人。时间在流逝,而我就像个浮游生物一样飘在时间的那一头,外面的声音还在继续,我现在甚至希望他们就这样把我揪出去,让一切都败露,让一切都像时间一样擦肩而过。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在做这样的事?
突然我就失去了所有的兴趣,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情绪,但是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已经进入了这个密室中的走道。走道很矮,我只好半蹲着身子,几乎是爬行经过,不知道是什么坚持着我在这条黑暗的走道里独行通过。最终的门还是一个密码门,不消一会就被我成功打开。我踩在终点的门框上,感受到湿润的气息,重新将那水团升起,我回望着这条走道,火红的色团映在斑驳的墙壁上,就像是被新鲜屠宰的动物内脏。
这一扇门还是双面锁的,从里、从外打开的密码都不一样,可惜有我这样的漏洞存在,不然他们的秘密说不定可以保管到他们入那六寸以下的土。
我小心翼翼地将门恢复到原状,把水分蒸干,空气里弥漫着难闻厚重香水味,进攻着我身上每一个细孔,特别是在这四处密闭的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多待。没有太多的物品可以让我直接有头绪我所处的位置,我唯一明白的就是这是一件较为宽敞诊室,中间的手术床上的围栏依稀传来冰冷的气息,医疗设备和药品应有尽有,我很想拿一把手术刀护身,又觉得还是不要留下痕迹。现在不是打道回府的时候,毕竟如果只有这一间密闭房间的话,这潮湿的水分不可能亲和于我。我在四壁摸索,试图找到空气进入的地方,最后在用于挂医生的灰袍的钩子背后发现了入口。
我将这钩子往上抬,没有动静。“不是在这里吗……?”我又尝试将这钩子往下拉,没想到这个入口就那么小,就像是一块摆放盆栽的落处,费了很大劲这才把我自己从这个方方正正的地方挤出去,还好外面没有任何人,我的假发都被我挤掉了。真的有人会从这个地方进出吗?我在心里抱怨着这个鬼设计。
恢复原位后,我才发现我现在所处的地方又变了,与刚刚完全不同,这里是厨房,而且是贵族人家的厨房,十分开阔,金银刀叉上反射着黎明的光泽,原来现在已经是清晨了。厅堂的窗帘织布就像花蕊一样白净,呈现半透明的状态。刚刚我所处的地方应该就是私人诊所,用于家庭诊疗,就是这个出入口实在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厨房的门口还悬挂着订货单,我终于可以从正常的门出去了。
趁没有人,我将整个别墅逛了一圈,一切正常,除了有一点,也是最诡异的一点,这个别墅没有任何带有个人色彩的东西,没有书信没有服饰也没有人存在的痕迹,没有任何能够让我知道这间别墅的归属人,仿佛这里面的人和物都被归零,没有赋予任何意义,一丝不染。唯一能让我对刚刚的壁橱产生联系的只有我我身后的天使像,刻在了只有教堂里会见到的特殊玻璃上,光线透过这凹凸的天使身体,折射出红蓝的鲜艳色彩。巨大的肢体让落泪的天使在我面前颇具压迫感,那一滴泪和我手掌一般大,透着金属的光泽,而随着时间的变换,天使呈现出不同的动态。各种颜色被太阳压迫到桌台上,像地锦草般攀爬上了玻璃面前的餐桌,这餐桌是少见的待客长条餐桌,正对着正门,桌角上都雕刻了鸢尾花,这样的彩色就像鲜血一路淌到大门下的缝隙。
我感到非常不适,脑子里一片空白,这样的不适感从那个诊室就有了,我忍着剧烈的反胃,想从房屋背面的窗户口翻出去。
根据浅显的观察,我原以为这样的住宅应该是处于纽因斯较为偏僻的地方,没有什么人居住的痕迹,却能保持干净整洁,想必应该是度假山庄。但根据我刚刚在密道里行走的时间,这里并没有离剧院多远,果然,打开窗户,不远处就是闹市,我却没有在室内听到多少外面的声音。窗外就是一片包围式的草坪,直接下去很难不着痕迹,又不可能原路返回。
于是这地方成功“引诱”我又绕了一圈,寻找有什么出去的口子。我回到壁橱旁,尝试从壁橱里面爬上烟囱,烟囱里也清理地非常干净,能成功通到外面。还是外面的气息比较能被人接受,我忍不住大口喘气,如果是圣诞老人的话应该会对这个烟囱通达的家比较有包容度,毕竟每家每户都有那么点奇怪,他肯定比我见多识广,甚至会表扬一下这家整洁的烟囱,就好像是专门为他清理的一样。
我从烟囱顶向着人群背面的方向滑下,看来多虑这个老习惯在这个时候倒是帮到了我,随身携带的绳索很好地将我渡过了这片草坪,回到了正常的地面上。
现处冬日,正午的阳光却一点也不含糊,甚至都有点刺眼,空气里沾满了潮湿的因子,在体力不支的情况下,这样的搭配增强了我的不适感。从昨晚开始就没有进食,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已经有点支撑不住,更何况又控制了那么多次水。
迎着风走了一会,脸上像是被刀割过了一般,还带着冰冷的钝感。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面包房,我努力维持自己的身姿买了一些面包,正准备拿着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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