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睡了好些天,总觉着这几日的记忆全混淆着,模模糊糊地记得就是吃饭、睡觉、吃饭、睡觉。
盼盼今天睁眼倒觉得难得清醒,浑身舒坦,有点以前爷爷说的那种“神清气爽”的感觉。也才想起来,已好几日没见到母亲,还有几位整日跑来跑去、却不知道在忙些什么的大姐姐了。
屋子......屋子也不一样......铺的被褥干巴巴的,床上挂着的帐子是沉闷的深青色。屋子也小了许多,唯一亮眼的陈设是一盆绿雾凇。
“师兄!你看,这女娃娃醒了!“门外听到起身动静的小僧童嗷嗷叫着,像只吵闹的幼犬。
“什么女娃娃!那是宋小姐——”
另一个个子高些的身影轻轻叩了叩门,轻轻推开了些门缝,轻车熟路的模样。
“宋小姐,今日感觉如何?“
女孩捏了捏手边的薄毯,抿着嘴。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阿娘呢?”
“夫人约莫在家中。小姐前几日生病,夫人是送您来清允寺调养了。”
窗纸上映着的那个小僧童影子还一跳一跳着的,没刚安静会又露了音,“宋小姐,你叫什么名字?”,刚说完就被旁边那人胳膊肘子捅了一下,又嗷嗷叫起来。
女孩看着觉得好玩,紧张的心放了下来,笑得一脸天真,笑声也软软的。
“漫春。我叫宋漫春!”不过阿娘长唤作盼盼,是阿爸和阿娘为她取的乳名。
听到外面两个人轻轻的笑声,宋漫春揉了揉自己的脸,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高个子踌躇了会,开口轻声问道:“小姐,可许小僧进屋看看?”
“嗯!”
随即推门进来的那位高个先开了口,“我是正修,他是睿立。”,看上去与她二哥似乎一般大,十五六的模样,清瘦清瘦的,却长了一对笑眼。睿立只比她这个四岁小孩大两年,酷爱偷拿别人拂尘装成熟。但看到宋漫春的时候圆圆的脸蛋上瞬间上了红色,也不争话了,只转身把门掩上。
宋漫春乖巧地点点头,坐在床边,两只小脚摇摇晃晃的。
正修在宋漫春的注视下拿了粉色的小袄子给她穿上,还有粉色绣花的披风,一件套一件。小女孩像个任由摆布的娃娃一样,很快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宋漫春认得这都是母亲给她送来的衣服,还带着母亲身上的脂粉香。
正修自小在寺里长大,自然不会给女孩做头发。盯着首饰盒里花花绿绿的东西看了半天,最后只拿了条粉色丝带给宋漫春绑了马尾作罢。其他颜色的丝带固然也有,不过以他来看,粉衣服粉鞋肯定和粉丝带更配。
打点完一身,正修蹲下来看着宋漫春似乎很好捏的小脸,笑吟吟道“带你去见法师,怎么样?”
对面的小脑袋点点。
不过宋漫春其实不太想见法师,只是想出去走走。
正修觉得实在可爱,忍不住摸摸她的头。手覆上小小脑袋时,掌心传来一阵暖意。宋漫春的头发很软,摸上去像棉花一样。
结果刚刚放下手,转身发现睿立正在一旁死死盯着他,眼里满是羡慕嫉妒恨。
出了门,宋漫春小快步地紧跟在俩人身后,觉得有点跟不上,又蹦起几下,拉着正修的手走。
正修低头看看小娃娃,觉得心要融化了似的,忽然有了一种还俗去带娃的冲动。
几日过去外头的雪已尽数化完,寺里的花开得还盛,暖阳烤着有几分春日的味道。走石板路时,还能看见很小很小的蜗牛。宋漫春觉得病好了也能常来转转,这倒适宜做个小公园。
经过某处庭院,宋漫春的注意力不禁被院中一颗格外高大的杏树吸引去。杏花本香淡,经行此处时竟觉香气袭人。眼下步履间,花影摇曳。偌大庭院,只余下零星光斑寻觅游走。
抬眼一瞬,目光流转,遥遥望见繁花之下,立着一着一身玄黑锦缎的少年,衣角银线提花折光熠熠,半挽的落肩垂发挂着落红。
宋漫春觉得心下漏了一拍,回过神来时却蓦然与那少年对视了。
远看那眉目,模模糊糊回想起从前在府中时溜进的一只雏狐。不知为何,心底隐隐有丝偷干坏事被人抓包的感觉,随即转头躲着,不敢再看。
从客房到闲无法师的书房,走着还花了些时候。临到书房几步外便能闻见墨香了,想必闲无法师是常动墨的,虽不知是抄写还是赋作,兴许两者都有。
正修叩了门,很快便有脚步声传来。宋漫春听着步履和缓,端庄而不沉重,猜想这法师是个怎样的人。
房门被吱呀地推开,宋漫春觉得面前的人有些面熟,但又想不具体。穿的实在朴素的灰海清,肤色稍白些,俊秀的眉眼是纯粹的墨色,本是温柔的长相,眼神却有点冷。不过确实是极其好看的人。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宋漫春虽是小娃子,但也不例外。一眼看着法师,就心生喜欢,有些孩子的窃喜。
闲无蹲下来,细细打量了宋漫春一番,看着身子无伤,面色也比往日红润许多,便放心了,拂拂身站了起来,“带进来吧。”
正修将宋漫春领到闲无面前,便松手与睿立退在两旁。因两人平日要近身照顾小姐,闲无的嘱咐他们也是要听着的。
宋漫春坐在紧挨闲无坐的旁边椅子上,认真地看着他,确像个听话的好学生。
“我是这座寺庙的法师,名作闲无。我已与你母亲说好,你将在此修养一年,平日里带你认字读书的任务也暂时交予我,你唤我先生,或是闲无先生便是。”闲无从一旁的书柜里抽了几本书,递给正修,随后坐在宋漫春一旁,目色言语皆温和如水,使人与之对视而不觉得慌乱。说着有条不紊地安排了这几日的晨起锻炼、念书、饭寝等安排,还嘱托了正修和睿立两人些琐碎。
闲无说完又想起来什么,又问起“宋小姐,你身上可还带着枚玉?”
宋漫春也想起来,今早起床时觉得胸口有点凉凉的,两只小手在衣领附近摸了摸,发现脖子上带着穿玉的棕黑绳子,捏着绳子边领了出来,是那日母亲手里捧着的空心圆翠玉,摸着感觉温温软软的。
“带着就好。别弄丢了。”闲无看到玉安然带在身上,点点头,嘴角难得浮现的笑意。
宋漫春觉到闲无已经交代完准备让他们回去了,消化完刚刚闲无的话,左思右想,有些焦急地问道“先生......我什么时候能见阿娘?”
闲无似有预料,即刻便答了“你母亲每隔三月便会来探望你一次,平日也常写信来的。”神色多了些令人安心的抚慰。“还有疑问吗?”他看了眼宋漫春,也扫了扫正修和睿立。三人看上去都了然了,闲无便让正修带两个孩子回去。虽近五月,但天还是冷,也只有宋漫春和寥寥几座屋内添了暖炉。
回去夜里,端去的晚饭也都是些平淡的斋菜,不过宋小姐总是笑眯眯的,吃得很开心。正修从小在寺里长大,并不多见孩子。但觉得宋漫春要比寻常孩子特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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