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救

没有什么比时间更具有说服力了，因为时间无需通知我们就在悄悄改变一切。

……

“还是头晕吗?”

看着一早上都趴在课桌上安安静静的同桌，吴楠再次凑近她的耳边，轻声问道。

“……嗯。”于淑薇艰难地回应了一声，并没有做出其他的动作。生怕一个动作不对而加重脑袋的眩晕感。

吴楠见状，也不再出言打扰她休息。

习惯性地抬头看了一眼黑板正上方挂着的黑色钟表。此时已经十一点五十分了。

昨天晚上因为于淑薇的贪嘴，在寝室里面摸黑偷吃了一根火腿肠。结果就是她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吐了一地污秽。被吴楠扶着慢走到教室趴着。头一直晕到现在……

所以吴楠也在纠结应该给同桌带什么吃的。这不吃早餐和午餐，要是饿得头晕，加重了病情，那就得不偿失了。

“唉，”吴楠有些心疼的看着同桌，抬起右手轻轻把玩着于淑薇从耳边下垂至胸部的一缕发丝。

“要不我送你去医院吧。”

“……”于淑薇忍着剧烈的眩晕感，摇了一下脑袋表示拒绝。

吴楠对此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于淑薇似乎好了一点，虽然声音很虚弱，但好歹是说了一句话。

“楠姐，你先去吃饭吧，我在这里睡一会儿就好了。”

“你觉得我会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

“…你浪费吃饭时间来陪我，我会过意不去的，楠姐。”

“……”吴楠轻轻白了她一眼，无奈地道，“好好，我去吃饭，等下再来陪你。”

“嗯嗯。”

于淑薇头都没抬起来过，一直把脸放在叠在一起的双臂上趴着。

吴楠起身走出教室，站在窗边看着同桌的情况，病痛只能一个人扛，别人再怎么着急都于事无补。

“……”女孩专注间，忽觉左肩被轻拍了一下，顿时吓了一跳，同时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男孩见状，急忙道歉，接着便透过窗户看着桌上趴着的于淑薇。眉头渐渐皱起。

“淑薇还没有好吗?”

“……”吴楠迅速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孩，确定不是自己班上的同学。不咸不淡地道。“好多了，你是?”

男孩转身面向吴楠，将左手提着的袋子和右手上的一个信封交给了她。一脸严肃地道。

“你是吴楠吧，麻烦你帮我把这些给淑薇，她一早上都没吃东西了，对身体不好，这里面是牛肉面，还有……”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落在那淡粉色的信封上，迟疑了几秒，竟是有些不知所措，一边慢慢地往后退，一边看向教室里的女孩，嘴巴张了张，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像是一个做错了什么事的孩子一样，狼狈地逃跑了。

“呃……，”吴楠顿时蒙了，看着头也不回，快步逃跑的男孩。又看了看教室里的同桌以及那淡粉色的信封。

“哈，魅力不小呀，这才开学多久。”

刚才的男孩，目的也不难猜，淡粉色信封的正面，有一颗红笔画的大爱心……

吴楠回到座位上坐着，把信封轻轻放进于淑薇的桌箱内。至于那碗牛肉面，她蹲着身体，将其放在凳子上，解开包装就开吃了。

……

午饭解决了，所以吴楠便陪于淑薇在教室里呆到了下午上课。

下午四节课，语文英语物理物理。

前两科的老师得知了女孩的情况后，也是批准了她上课趴着。但是要她换到教室的左上角去坐。

只是物理老师倒有些不近人情了，非不让于淑薇趴在桌上。

但这也不能全怪老师，毕竟学校规定，在上课期间抓到睡觉的，扣除该课科任老师的工资。

于淑薇也没强求老师给她特权，只是默默地在吴楠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双手撑着昏沉沉的脑袋。

“没问题吧?坚持半个小时就下课了。”吴楠缓缓地靠近同桌，在口罩的遮掩下轻声道。

“嗯.。”于淑薇惨白的脸上全是疲惫。

物理老师在讲台上的讲课绘声绘色，还会时不时地与学生互动，再加上她的小蜜蜂开到最大的音量……

毫不夸张的说，物理课就是那些听不懂的学生的噩梦。物理老师就是来惩罚他们睡觉的，开小差的“魔鬼”。

艰难的四十分钟过后，是物理老师理所应当的拖堂时间。短至五分钟，长至十分钟。

然而今天，物理老师讲课来劲了，直接干到上课。众多学生苦不堪言，对此，物理老师满怀歉意地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接着上课。

“……”教室内所有学生一阵无语。

吴楠也忍不住在心里咒骂这个老师。再次看了一眼旁边强撑着的女孩，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

但还是倔强地摇了一下脑袋。

吴楠也是被于淑薇的“傻”给弄的没脾气了，直接撒手不管这个有病不治的“笨蛋”了。

于淑薇悄悄地看了一眼皱着眉头学习的吴楠，内心流过一股暖流，旋即继续把头低下了。

四十分钟刚过一半，物理老师讲累了，小酌了一口放在讲台右上角的保温杯里的浓茶。接着目光微微下倾，笑道。

“有哪位同学愿意到黑板上来做这道题?”

“……”

全班顿时鸦雀无声，物理老师有些尴尬，但还是笑道，“物理科代表来试一下?”

“……”

话音刚落，全班三分之二的同学立刻爆发了如雷贯耳的掌声。

物理科代表此时骑虎难下，一边无奈地笑了笑，一边缓缓地走上讲台。先是花时间看题目，然后做出思考的样子在黑板上打草稿。

一旁站着的物理老师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刚欲说话，却不知道被哪位学生抢了先。

“老马，你再磨蹭磨蹭，就要下课了。”

“……”

“哈哈哈……”众多学生开始起哄。而物理科代表知道自己是躲不过去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一旁的物理老师脸上的笑意早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失望。讲台下的学生也没有一个露出“我会”的表情。

没想到自己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换来的却是这个结果。……

物理老师顿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双手及时抓住讲台的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刚才出声提醒要下课的男孩见状，脸上的笑容止都止不住。心里顿时感到特别的舒服。他不爽了，别人也别想好过。特别是眼前这个拖堂的老师。

“唉……，”

眼看老师即将一脸失望地把物理科代表叫下去时，一直用双手支撑着脑袋的女孩却突然站了起来，径直走上了讲台。

随意地拿起讲桌上的一小截白色粉笔，在全班同学以及物理老师的目光注视下。很轻松地在黑板上写着解题过程。

不到十分钟，这道高考题便被于淑薇完完整整地解决了。工整的解题过程让所有人一目了然。

“……”女孩转身把粉笔放到讲桌上，右手手指麻利地在一边的湿帕子上擦了几下。接着快步走回了座位上。

在坐下的时候，还是弄出了“很大”的声响。吴楠耳尖，立马偏头看向同桌，果然看到了于淑薇因为强烈的眩晕感而痛苦的表情。

她很想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但是鼻炎可不会给她这个机会。她越是反抗，头就越昏。

“呼……，”物理老师检查了一遍黑板上的过程后，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就算只有一个学生会了，那也可以证明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而且……，她可不相信自己选的科代表不会这道高考题。但是今天科代表拆自己台的行为，还是让她难以释怀。

略微干燥的嘴唇微微张开，她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自己此时还能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后，下课铃声准时响起，全班都知道现在已经十七点整了。物理老师反应过来，抬头复杂地看了一眼于淑薇的方向。

旋即拿完书本，快步走了。

全班如释重负，众多同学一边抱怨，一边结伴往食堂走去。物理科代表和上课出言捣乱的男孩一起走。

在路过于淑薇旁边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瞪了她一眼，旋即匆匆离开。

当事人在老师走后便瞬间趴在了手臂上，自然没有注意到二人的视线。但是吴楠却意外看到了，忍不住轻笑道：

“你替老师解了围，倒是得罪了不少人。”

“呵呵，”于淑薇无所谓地道，“随便了，反正我只是顺手装一下。”

“这样么，”吴楠再次看向黑板上工整的解题过程，忍不住赞叹道，“但是你真的好厉害啊，这么几步就把答案算出来了。”

“……”于淑薇双手撑着课桌站起来，轻笑道，“别夸了，我可没有奖品给你噢。”

吴楠轻轻白了她一眼，刚想扶着她去校门口，没想到却被女孩拒绝了。

“我现在好多了，放心吧，我可以的，楠姐你先去吃饭吧。”

“那我陪你。”

于淑薇再次倔强地摇了一下头，双手合十抬至胸前，哀声道，“求求你了楠姐，我自己可以的，你先去吧。”

“这……，”吴楠面露难色，但是架不住女孩生病还要做出这幅模样，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眉头轻皱，“拿你没办法，赶紧给我去医院啊，听到了没。”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

于淑薇轻轻推着吴楠，两人一起出了教室，前者轻笑着在她面前活动活动身体。

“你看，我真的好多了，可以自己去医院的，楠姐就放心去吃饭吧。”

“……”吴楠虽然很不情愿，但是也不好拒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目送走了吴楠，于淑薇脸上的笑意渐渐荡然无存，取之而代的，是一脸的冷淡。

……

“今天你的任务就是这些高考真题。”

女人麻利地将自己精心挑选的理综真题放在桌上，严肃的语气容不得女孩一丝一毫的反驳。

“……”女孩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散发着刺鼻的油墨味儿的试卷。纤细白皙的右手缓缓抬起，拿着自动铅笔开始写了起来。

而刚才忙活了好一阵的女人就坐在女孩的旁边，如同一个监控摄像头一样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女孩连一半的选择题都没有完成。

早就看不下去的女人满腔的怒火，抬起右手不由分说地重重地打在女孩的脸上。

她惨白的左脸很快变红了。

“你现在的这种状态对得起妈妈吗?对得起妈妈在你身上付出的努力吗?你刚才在教室明明很快就把高考真题给解答了，怎么现在不行了?你是故意气妈妈的吗?！你说话啊！……”

女人眼里含着泪，双手紧捏女儿的双肩，一边说一边摇晃女儿瘦弱的身体。

女孩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冷淡且无所谓的表情，惹得女人心火更盛。

女孩的头发散乱了许多，而且大多数都盖在了她惨白的脸上。……

“咚咚咚……”

办公室门外突然响起的声响，让女人顿时停止了动作，她回过神来，才注意到自己的行为。眼眶中的眼泪在不知不觉中滑过女人的脸庞。

后者沉默片刻，忽然靠近女孩的左侧耳朵，轻声道：“别怪妈妈，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女人一边快速擦干眼泪，一边走到门边，深吸了一口气后，一脸严肃地打开了门。

“什么事?”

“游老师好，”门外一个看起来似乎有一百八十多斤的胖子满脸堆笑地打着招呼。“我来请教您一个物理问题。”

女人见这胖子面生，皱着眉头道：“晚自习再问，老师现在有事。”

“诶老师老师，”胖子眼疾手快用左臂挡住了即将关闭的门，深蓝色校服的袖子上粘了一些刺眼的灰尘。

“别介啊，我是高三一班的周凯，我看其他老师都去吃饭了，所以就麻烦您给我解答疑惑了。”

“……”女人闻言，愣了几秒，重新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学生，怀疑地问道，“你是高三一班的?”

“是的老师，这是我的学生证。”

女人轻轻地抵着门边，接过学生证仔细一看，果然是高三一班的学生。

她赶紧松开门让他进来，还客气地找了一个带软垫子的靠背椅子给他坐下。

现在已经确定了胖子的身份是高三一班的周凯，那么此时就算女人再怎么不情愿，她都只能放下手头的事来帮助周凯。

这是学校给高三一班所有学生的特权。……

女人坐在周凯的旁边笑道：“那周同学有什么问题呢？老师我知无不言。”

话音刚落，周凯立马站了起来，主动站在女人的右侧，在她满脸疑惑时，笑着解释道：“游老师，我是学生，前来请教，怎么能和老师一样坐着呢?请游老师就这么讲吧。”

“哈哈，真不愧是高三一班的学生，有教养。”女人对此没有怀疑，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

“游老师言重了，请您开始讲吧。”

女人的心情好了大半，一边看题，一边在心里苦笑着叹气：唉，要是我的女儿和儿子有他的一半就好了。

“这道题啊，是前年的一卷的题，是有些难了，但是找到方法也是很简单的，你看啊，这里……”

遇到难题的女人更加有些兴奋了，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凯的身体正在快速地变动着。

当然，她也没有注意到，办公室虚掩的门在某一刻居然悄悄地打开了。接着周凯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再次悄悄地关上，门边与门框之间，只留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

寂静的教学楼内，一男一女正快步走下四楼的楼梯，到达三楼，男孩并没有放松，而是紧紧抓着女孩的左手，拉着她再次下楼。

两人很快便到了教学楼背后的水泥小路上，男孩一边轻喘着气，一边警惕地看着周围。

确定没有其他人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女孩轻轻挣了挣左手，男孩愣了片刻，不知不觉低下的头才注意到自己正抓着她的纤细白皙的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刚才拉着女孩走的时候还一脸平淡的男孩。放开女孩的手却显得不知所措起来。

他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一边躲避着她的视线。生怕一个不注意，与女孩对视。

女孩把双手背在身后，一边用校服的衣襟擦着左手上粘着的异性的手汗，一边看着男孩解释。

但是后者越解释越乱，最后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哈哈…。”女孩被他这囧样逗笑了。

“……”男孩却被她这笑容破防了。

“你好，我是高三六班的于淑薇，你呢?”见男孩不说话了，女孩主动挑起话题问道。

“你你好，我是高三一班的陈殊。”

于淑薇轻声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看着男孩轻笑道：“你的名字里面也有一个淑字呀。”

“啊…是的是的，呃，不对不对，我的是特殊的殊。”男孩紧张地道。

“噢…，那你是特殊的那一个咯。”

“啊呃，应该是吧。”

“哈哈，”于淑薇对这迟钝的男孩挺感兴趣的，顺手伸了一个懒腰。宽大的校服倒是显得女孩更加瘦小。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把我带出来了，嗯，可以休息一会儿了。”

“你不去看病吗？”

“……吴楠姐告诉你的?”于淑薇见他知道一些东西，又听他的声音猜到今天中午是这个男孩与吴楠在窗外说话，所以自认为是吴楠告诉他的。

“不是她，是我今天从你的教室窗外看到你在桌上趴一天了，所以感觉你应该是生病了。”

“……”看着陈殊一脸认真的模样，于淑薇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轻声问道，“你…，一直都在从那个窗户看我吗？”

“我……”似是被猜中了心中所想，陈殊后退了几步，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许多，消瘦的脸也渐渐变得红润。……

“不是吗？”于淑薇轻笑道打趣道，悄然间缓缓靠近后背紧贴着围墙的男孩。

“……”陈殊见状，拼命地往冰冷的墙壁上靠，大脑也变得一片空白，手足无措间，最后头也不回地逃跑了。

于淑薇被男孩这操作给整蒙了，她还没来得及吐槽他的迟钝。陈殊却突然跑了回来。

一边把一张纸塞给了她，一边喘着气道：“这是你落在办公室里的请假条，记得一定要去医院看医生，早点好起来，身体是自己的，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呃……”待于淑薇反应过来时，陈殊找就跑没影了，只剩下右手拿着的一张微微温热的请假条。

她惨白的脸上不知不觉间浮现轻微的红，一股暖意流过心间。……片刻之后，于淑薇的俏脸再次回复平淡，眉宇之间都透露出无所谓的态度。

接着缓缓走向某处，在那里，唯一让人感兴趣的，就只有学校的门卫了。

……

没错，身体是自己的，只有自己才能好好照顾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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