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
金银珠玉的锵然因风至,似被一滩叮咚作响的泉水包围。宫殿楼阁全展开来,宛如团团锦绣。公子变戏法似的一枝花逗得美人破颜一笑。
若是天下太平长盛,便是日日如此了吧。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兰浸身上的姹紫嫣红泛出的华贵实在惹眼,她向来喜欢买漂漂亮亮的衣服。花枝招展地出门,也是每个姑娘向往的。
"盈子姐姐,我想去买衣裳。"兰浸小小声又补上一句,"顺便喝点小酒……"
"兰浸不是对酒不适么?"清盈有些迟疑,"怎么能喝酒呢?"
"那是因为太医说,少量对我的身子也好嘛。"
"嗯……"清盈看了眼兰浸的丫鬟,好像还是聪明的,"那不能喝太多。"
"好嘞!岷河郡主可不要告诉太后娘娘哦。"兰浸俏皮道。"只要你不出事。"清盈报之以笑。"正好我要找一个人。"
"一会这里见!"兰浸大声招手,和宫里的人没有半分相像,端庄有礼可不是她的风范。
卓然不群,在清盈身上全体现出来了,气若幽兰,凉而不寒。有"迟迟白日晚,袅袅秋风生"之感。眼底微泛的刀光剑影见证沧桑变迁。身处一个表面平静的朝代,一切虚无缥缈的浑浊,都是青天无穷尽的折磨。有些东西你曾拥有,下一秒,可能就烟逝了。
而她想找的人,姓苏,是真切的仰慕。而她知道,那位大人是个戏子,却也不仅仅是个"戏子"。
【东满楼】的招牌永远是京城最热闹的,听闻主人还是个翩翩美男子。长灯节,诸多贵人会到这里,说不定苏大人也在。
那店小二今儿贵人见多了,心气骄躁,见清盈身边没有丫鬟跟着,衣着也不华丽,只是面无表情地说:"这位姑娘,我们没位子了,外边等。"
"包厢呢?"
"不可,"店小二傲慢地一拍桌子,指着楼上自鸣得意,"今日所有包厢都得给贵人,你别想了。"他斜眼上下瞟着清盈,不怀好意地呵呵一笑,"姑娘生的美貌,随随便便找个贵人嫁了都享福。"
清盈皱眉,所有包厢都给贵人,岂有此理?她怒道:"这就是东满楼的待客之道?真是没包厢了?拿出条子证明可否?"
店小二一愣,包厢确实有空的,不过他想给贵人留着,一厢情愿,哪来的条子?他气急败坏指着清盈跳起来骂道:"你这女人不知好歹,要是得罪了谁,你可没好果子吃!那时候,你给我做个妻,在我身下求饶,兴许我还能帮你……"
"啪!"一声明亮的清响,打的店小二满脸通红,脑瓜子嗡嗡。清盈厌恶地擦拭手掌,眼里的冷蔑与愤怒如鹰眼,让那人一阵恶寒。
"这年头的店小二都这么不要脸了么……"清盈冷眸寒光一射,是万丈深渊,"虽然我岷河郡主不怎么样,但没料到能轮到一个小二嘲讽……"
求饶是么,现在就让你求饶!
闹市瞬间静下来一块,不约而同地,眼神全聚集在清盈身上。清丽的外表,下手却如此重。
"你这泼妇……"那店小二被打懵了,既然是不受宠的郡主,以我的人脉怕她做什么?!"反了天了,你敢打老子?好啊,想体验翻云覆雨是吧,老子现在就满足你!"
他突然向清盈扑去,嘴里念念有词:"你这婆娘真不知廉耻,大庭广众之下勾引我,老子不出手对不起官府的日日关心!"
翻云覆雨?泼妇?不知廉耻?清盈冷冷生出一只手,弱弱一偏,却甩向小二,明明骨子柔弱,却硬骨般挥去,她的手青筋暴起,也是红红一片。肿起的紫色让店小二丑陋如猪,剧烈的痛感快要随着血液冲破他的脸。旁人吓得后退,被清盈冷冷一扫,闹哄哄地做离开状。
是啊,"岷河君主"的名号有多假,店小二听了也无感!
"本郡主饶你是你命大,下一次等着入土吧……"她仰头深深感慨,口中怒意未消,"东满楼,徒有虚名。"
她的手也要撕裂一样,似有铁掌烙印。也罢,反正她的目的是找人,
"打扰了,"她稍作调整,朝掌柜的问,"请问那位东满楼的苏姑娘在么?"
"哦,哦……"掌柜被清盈那一下吓呆了,"您说那位戏子啊?在南风厢里唱戏。"
"多谢。"清盈给他一笑,漫漫暖意舒展。掌柜看呆了,嘴里含糊地只道"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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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流水潺潺,脚踏云般轻盈,身板不壮,却傲骨,缥缈孤鸿影。江南的柔软缠绵,摇曳,投下细细长长的影子。结净如羊脂玉,凄冷如一月雪。已是晴天,却细雨绵绵。流落朱唇的湿凉泪珠,似乎要流入身后的青烟。眼底是有冷凝,但凄凉婉转,是绝望之余的微怒,是崩溃之余的尘土四扬,缓缓地,缓缓地落入那人的心上。
"君可知,青天白日里,兀自成霜是何感?"
并无哭腔,却处处泛着悲意。并无娇柔,却处处让人心疼。江南女子的绵长口音,回响,回响。
"君可知,漫漫生死中,一纸休书是何意?"
那女子摇摇晃晃地站起,定睛一看,一张皱皱的羊皮纸正在和手一起颤抖。
"君心已绝,妾身若是再一笑,可否挽回?"她凌乱的长发掩面,微微见她凄美一笑,那冰肌玉肤的苍白让人心疼。泪夺眶而出,流去上好的蓝紫色的布料,宛然一枝凄然绝唱的蓝花楹。
她眸子里的浑浊,似乎与通透交织在一起了。她无悔,因为她爱,爱上了一个负心汉。日日夜夜,家中冷冷清清,为君织衣,想君入梦。
她无悔,因为那负心汉给她买书,教她识字。在斜阳浅照的黄昏,一字一句在书房教她。
她无悔,因为她记得"苏",他教她的那个个字怎么写。
她无悔,因为她仅仅是他的妾室,她的命都是他给的。
她无悔,她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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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终了,全场寂静。半晌,掌声雷鸣,天崩地裂般。戏中明明只有她一人,承担一人的角色,却演出了群人在场对她冷嘲热讽,那负心汉冷面不屑,女子伤心欲绝的悲凉场景。只有她的声音在回响。却满楼呜咽般,沉寂在悲伤之中。
是女子的苦痛,可男子见了也流泪。是长灯节欢喜的日子,却没人指出她的不敬!
这就是苏漠九,这一带及其有名,却只知姓"苏"的戏子!一人饰千角毫不费力,环境渲染出神入化的神人!不过清盈知道,她的厉害之处不止如此,苏漠九这个名字,才是让人大为震撼的。
一眼望去,依旧不少人沉浸在刚刚的气氛里。
"望潭厢……"清盈拿着一封信,兜兜转转来到苏漠九的客房门前。手背叩了叩,良久,才开了些门缝。
丝丝月华徘徊萦绕,点染了满身。冰泉冷涩弦凝绝,宛转之余,冰水成棱。不艳且幻,锋利如刀削。肆意的凛光伴影子渐渐朦胧,气势轩昂。觉得传言连苏漠九半分气质都
一柄似月与水织成的海一样凉的的剑,既有女子之阴柔又有男子之阳刚。风吹帐起,洒落满地银色,触不可及。
"早闻苏漠九大人威风凛凛,"清盈因这番场景怔住了,眼前的寡淡傲骨,与刚才截然不同。虽早听闻苏漠九的威风,可真一见,觉得传言连苏漠九半分气质都不如,"小女子清盈前来拜访。"
"什么?"苏漠九眼底闪过一丝疑虑,身为戏子时,她是不暴露名字的。身为掌门时,她叫作"苏漠九","我不眼熟姑娘,姑娘怎知我的名字?"
苏漠九的剑鞘抵住清盈的喉咙,要知道,她不希望江南有名戏子就是掌门的身份外露。
清盈被压得一丝害怕,稍作镇定,神色淡然地看着苏漠九眸子里的冷意:"如果我不说呢?"
"那么现在你脖子上的就不是鞘了。"苏漠九危险地眯眼,似要把清盈看透。
"如果我说,名字时你自己告诉我的呢?"
"哼,"苏漠九冷哼一声,示意清盈继续说。清盈舒了口气,缓缓道:
"自报家门,岷河君主清盈。"
"岷河,冥河,真是好名字。"
苏漠九讥讽般地挑眉,清盈也不生气。郡主是皇上封的,岷河是太后取的。太后向来不喜欢她们家任何一个人,不明不白。
"当今局势,相比苏大人也有了解。新帝官南木登基不久,总是有人要谋划的。"清盈见苏漠九淡漠的样子,继续道:"虽然说我的父亲太傅没有实权,但——等他成了帝师就不同凡响了。"
"此话确实是真。"苏漠九破天荒地点头,让清盈居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所以太傅一定是眼中钉,在他没得势前,一定有人要陷害的。"她的神色渐渐低沉,"而皇上向来尊师重长,对我们家一直很好,我们自然是效忠于皇上的——那么反动派们可就不爽了。"
"朝廷动荡,危机四伏,有人造反谋权——"苏漠九微微皱眉,"所以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小女子有个笔名,不知大人可曾听闻。"清盈勾唇,唇间泛出淡淡的期待,"清辞槿。"
清盈一字一顿地说。苏漠九眼底闪过一丝震惊与疑虑。清盈慢慢展开手上的信封,秀丽的毛笔字,坚挺有力,大大地写着"致清辞槿"。
"你……"苏漠九放下剑鞘,声音放缓了些,竟有了一丝温和,"清辞槿,是你吗?"
"纸上谈久了,第一次见面。我是清辞槿,亦是清盈。"清盈满意的笑笑。苏漠九的剑收回去,口中语气少了些许锐利:"如果你真的是,那就说的通了。只是我没想到,你是个郡主。"
苏漠九的语气中有失望,清盈一哑,眼中流露出万般无奈:"身为郡主,不如你潇洒自在。倒也想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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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社文编部,苏漠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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