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昌兴年间,因以南宫家为首的罄珏派以武崛起于百家,而兴卷起一股崇武之风,此后数几十年间多为豪门贵族所成门派如雨后春笋纷纷建立,能武之士依己所愿选择加入继续深造,也有因豪壮之志自行组织成立。
既有兴起之时,必有衰竭之日,多数民间自立的门派无论是人脉或是必须资源都远远无法比及世家大族,虽有侥幸抗过众多不利能顺利发展下去的民间门派,但多有未曾头便已有零散之势。
至平元年间,普天之下仅有十多个门派仍存留于世,以百家依附的三大门派为首,虽表面位于王室之下,却暗里逐渐形成了对立危及之势。
而平元年间酆元帝的暴政,更使起火上浇油之态。早期为了扼制门派凌驾于王室之上,先帝暗地着手扶持起历史悠远的世家贵族—祁家,成立起由王朝所控制的门派—天刑派。
表面天刑派与其余门派同处一个阵列,实则内里是王室所操纵控制外在势力的傀儡,所有见不得人、伤天害理之事,都由天刑派为其代劳。
在这壮志凌云豪情万丈的尚武时代,天刑派便是其中的异类,以烧杀为乐、屠害为荣、凌驾于其余门派百家为任,就如蛀食在佳木里的害虫,万人痛恨却也远避惧之。
而今日,在祁府内一偏院内。
“咳咳”
感受着喉腔内那似生生撕裂的炙疼,她蜷缩于塌上止不住地捂嘴咳嗽。
“小姐、小姐!您终于醒来了。”
手掌上那忽然覆上来的温热让她更清醒了几分,祁阳忍住咳意轻声唤道。
“水、快些拿水……”
听到了那近似祈求的话语,服侍于一旁的丫鬟愣了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时便匆匆给卧于榻上的小姐端来了水。
祁阳挣扎着将碗内的水一饮而尽,待那清凉水流淌过喉间直达内腹,那迷蒙的意识才逐渐清晰明透起来。
“小、小姐”
“安静。”
她轻声令下,那丫鬟便默在一旁不再做声了。
闭上眼强压紊乱心绪安定了片刻,便缓缓抬眸看向一直安静守在一旁的人。
身着澈净青绿纱裙梳着双丫髻的女孩,尚留有稚气的脸庞上,那一双对向地面低垂着的细小棕黑瞳孔里满溢着忧心急切。
果然是记忆中的模样。
那是以前跟在她身边有了段时间的丫鬟—雨莺。
祁阳打量着那副曾消逝在记忆中遥远的面庞,心中不禁感慨了几许。
只不过,那丫鬟在她及笄之年如烟消散了那般,无声无息地杳无音信了。
“我怎么躺着了?”
她支起身子斟酌着缓缓问道,一头细软垂散在榻上四处的青丝此刻如流墨倾泻,略有些沉重的身体令她心觉恍然。
在祁阳打破四下的沉寂后,雨莺连忙抬起头。
“小姐不记得了吗?”
听闻这话祁阳不由得心下汗颜。
以往她没少因自己祁家小姐的身份而遭人陷害,甚至多有濒临生命危险的时候,这都多少年了她哪知道这次昏迷又是因为什么事。
“头晕,记不得了。”
她无奈下只得冷盯了那丫鬟一眼,接受到了那朦胧瞳孔中威吓之意,雨莺一时吓白了脸,便慌忙退了几步俯身颤颤恭言道。
“小姐前两日随同老爷前去磬珏山,未等会比结束隔日便乘车沿山路下来,却没想到……”
那“磬珏”二字刹时刺疼着她的太阳穴,祁阳蹙眉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再说。
抬眼看了看自己那双芊嫩幼手,再摆了摆那对小短腿,心中已是隐约猜到了今日是何时。
那日仍不过黄口之年的她随着父亲和部分门生代表天刑派前去参加武门会比。每隔三年轮流在三大门派间举办的武门会比,收到请柬的门派出代表前去主办门派以六日为期进行讨教对决,虽明面是商讨未来各门派间的合作、促进百家间的交流等诸如此类积极之事,实则不过是借此探清对方对某些事态态度的虚实、显露实力助长各自门派威风。虽说某些时候这会比对于一些大家门派反倒是没必要的琐事,但这却是无名小家乡野门派硬生生挤破头都没法踏足的圈子。
而那时仍不过黄口之年仅有七岁的她只因那压制不住的好奇偷偷跟进了辆马车里,自然很快是被父亲给发现了。现在回想起他独自面对自己时,那冰冷至极甚至连一丝愠怒一丝厌恶都没有的表情,心中对此是一点失落或是憎恨的情绪都不再勃然而生。
那时被父亲发现时虽已几近子时,但他仍是丝毫没有迟疑地强迫她回到马车里,只派两名门生和仅大她三岁的兄长深夜沿密林山道回府……
等等?!兄长!
回忆至此,一阵猛烈的震感几度冲得太阳穴处突突做疼,那夜擦身而过的凌冽刀刃、混作一团的车仰马翻、以及那扑鼻而来浓厚血腥,此时才赫然回想起那道横挡在自己身前的瘦削身影。
现在她才回想起昏迷前的事!
“雨莺!兄长他呢?!”
祁阳猛地伸直身子欲要抓住一旁卑谦俯身着的丫鬟,却没料到此番用力竟扯拉了臂上那道未完全愈合的伤痕,她吃疼地闷哼一声竟直直扑倒在地面上。
“小、小姐!”
未等刹时慌了神的雨莺将祁阳扶起,她便细喘着气急切道。
“我问你兄长人呢?他跟着回来了么?”
“三、三少爷?没有见着啊?”
雨莺那一副疑惑无措的模样,看来也不指望她能知道些什么了。
她连忙站了起来,胡乱地穿上了放在床边的鞋子便急匆匆跑了出去。
打开房门,一股隐隐的血腥钻入鼻腔,祁阳下意识地蹙起眉头,院子那青砖上斑驳血痕,如一条细长血红的蛇绵延至距离这里有段距离的刑讯室那。
而这寥寥摆着一两些花坛假山、时不时还会有些血红痕迹的空荡院子里,有一两个仆人平静地清扫着地砖,习以为常地拖洗着血迹。
祁阳忍下心中寒粟,不顾身后雨莺的呼声,循着记忆跑向兄长所住的院子里。
她已经记不清兄长是何时而逝,又因何而亡,她只记得年幼被某次妄图暗杀的时候,就再也见不到兄长的人影了。
该不会是这次吧?该不会是这次因为保护自己没来得及逃跑而被……
越是猜测便越是心慌,她现在只想知道兄长到底有没有被救回。
“四妹。”
不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祁阳登时一惊便停下了脚步。
她侧身看了过去,只见那身形窈窕的女子轻摇手中的花簇团扇,一缕浅青轻纱环肩绕臂,浑身碧绿锦罗散花裙,黛眉轻挑朱唇浅弯,整个人好似一朵浅绿牡丹轻飘飘地盛开而来。
“你不卧床养伤,反倒跑得这般急忙?可是出了何事?”
那轻柔如水的音调缓缓于朱唇中流出,疑惑又似调笑的话语无不透出她的娇妩挑媚。
祁阳沉心静静地看着她,衣袖里那小手微微握紧。
那少女是府中二小姐,祁罗珊。
她不想看见的人来了。
“二姐姐,三哥被救回了么?”
“三弟?”
祁罗珊蹙了蹙眉,但又很快平缓了下来。
“四妹你是深夜被救回府,躺了有好几个时辰罢,今早晨露未消时三弟就便被接回府了。”
又摇了摇手中团扇,祁罗珊微掩于扇后眯了眯眼打量着身前衣着凌乱的祁阳。
“性命无虞,但伤得不轻,方才我是过去瞧了瞧。”
当祁阳听到兄长性命无虞时,浑身挂着的千斤铁仿佛是凭空消失了一半来,顿时感到放松了许多。
“谢谢二姐姐,我先去三哥那边瞧瞧,这就先辞了。”
祁阳看了眼俯身跟在祁罗珊身后一摞长的队伍,除了三四个府中奴婢小厮外,其余八九个便是衣衫褴褛污秽遍体、浑身深浅伤痕如沟壑满布的人。
记忆里府中出现这般惨不忍睹的人,已是常事。天刑派的主家,朝廷的走狗,便就是如此干着这些见不得人,惨无人道的丑事。
不用询问,她便已知晓祁罗珊此番押着这堆人是要作何。
“四妹,今后你可得悬着点心。”
祁罗珊轻笑着走到祁阳身旁,抬起一只芊芊玉手抚了抚那苍白小脸。
“这般折父亲心神,日后可不再有这等好运了。”
“……谢谢二姐姐忠告。”
她抬头对上了那对杏眼,比她年长了六岁的二姐,口里虽说着忠诉之词,但那对细盼杏眸里,却露骨地流露出不屑嘲弄等意味。
祁罗珊以扇掩面轻笑了几声,便朝后边轻摆手领着那一长摞队伍朝别处远去了。
她也不想再多停留此处片刻,也迈开了步子朝祁南归的院子里跑去。
跑过记忆中清冷宽阔的院子,穿过斑斓寂静的园林,迈过面无表情各干己事的奴仆,终于兄长所住院子的院门映入眼帘。
那院子,“荒芜”二字便能形容,此处虽没有之前每处院子里都隐隐萦漫的血腥气,可这处能看见的,满地石砖、一圆石桌、两小石圆凳、四周的围墙、对面的房屋,再无他物。
就连啼啭的鸟鸣,稀疏的虫鸣也没有,简洁、清冷,寂静得似是毫无温度,毫无人味。
祁阳匆匆穿过院子来到门前。
“兄……三、三哥哥?我可以进来吗?”
她软糯着声调边轻敲着门边朝门后询问道。
门内没有丝毫声响。
她再次询问了几声。
也仍旧死寂一片。
虽然幼时的记忆已不甚清晰,但她知道祁南归的性子,沉默寡言惜字如金。
幼时关于祁南归的记忆寥寥无几,她的这位哥哥年幼时体弱多病,他虽是祁府唯一的少爷,父亲唯一的儿子,但却十分异常地,父亲不喜欢他,甚至是厌恶,她的两位姐姐都不常见到他,而她就更不用说了,一年内见到个五六次都是奇迹。
“三哥哥,我进来了噢。”
她下定决心推门而入。
随着木门推动的吱呀,屋外光线一箩筐地闯入昏暗屋内,地砖上尘埃四起。
透过那飘萦在阳光里起雾尘埃,她看到了那躺在榻上,宽披着中衣上身近乎缠满布条的祁南归。
“三哥哥……”
祁阳轻轻掩上了房门,缓步来到了兄长的床前。
榻上的男孩披散着一头浓密微卷的黑发,一手搭在了额上,那紧闭着的眼帘处浓密睫毛弯弯翘起,似刀细裁的剑眉,不似于别家同龄孩童也不同于中原人的深邃轮廓。
回想起了那夜似深海幽蓝的眼眸,她记得那应是异域番人才有的眸色,那这样的话祁南归的母亲是番人?
看着躺在床上呼吸均匀熟熟沉睡的男孩,她撑着下巴仔细地打量着他。
虽说他是自己的哥哥,是这个没人性的家里唯一的少爷,但怎么看来都像是自己的弟弟。
毕竟自己也算是活了二十来岁的女人了,祁阳没忍住笑叹了一声。
虽说以往和兄长接触不多,没说过多少话,但重来了一次,而且还是在他没有逝去之前。
祁阳注意到了堆在床边一侧的被子,以为是祁南归睡着时踢的,便心下感到好笑地伸直了身子将被子拉了过来。
但这次,她想要和她这位兄长好好相处,嗯……心底把他当做弟弟看待也不是不可以。
正当她要将被子拉盖在祁南归的身上时。
忽然间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在做什么?”
那双深蓝眼眸此刻稳稳地对着她,冷冷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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