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逍凌子

玄元派主峰正清殿作为门内占地最广的建筑，外殿用于师门重大事务的处理和决策，内殿则是历代掌门的办公场所，未经允许，不可擅自闯入。

小时候的喻希声不懂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曾经带着修炼完大大小小的伤口，偷偷跟在裴执屁股后面看过内殿。

里面只是一个略显冷清萧条的祠堂，供台上除了一对楹联和正中间的挂像，再找不出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

喻希声提溜着眼珠子转了几圈便没了兴趣，而师尊却是一直长跪在蒲团上，仰头凝视着那张画像，仿佛时间都在他身上静止。

那只是一幅潦草的人像，连题字都没有，整张画仅用寥寥几笔勉强勾勒出一个人形。喻希声眯着眼，都没把人的五官看清，只依稀辨认出这应该是一个年轻女人。

平日的师尊总会给人高不可攀的感觉，于世家名门长大，生来便拥有世间罕见的修行天赋，曾有高人为裴执算过一卦，断言师尊此生注定会成就大道，庇护苍生。

喻希声以前都不敢想象如师尊那般谪仙似的人会为了什么事情折下傲骨，可是那一天，她无端从那个笔直高大的背影里读出了几分卑微的讨好，像一只等待献祭的羔羊，渴求让画上的人施舍他怜悯，又羞于自己竟生出这般无耻的想法。

“她是我的师尊，逍凌子。”

低沉的声音传到喻希声耳朵里，激起她一身鸡皮疙瘩，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环顾四周，这里再找不出第三个人，喻希声低下头，从柱子后面小步走过来。

“师尊我错了，我只是好奇才溜进来的，下次一定不会了。”话越说到后面越没有底气，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师尊的惩罚不要太重。

等了半晌，她都没听见男人发话，壮起胆子打算悄悄抬头观察，却隐约听到了师尊轻轻的叹气声。

“过来拜见你的师祖。”

诶？

喻希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瞥了一眼师尊，见他没有生气的迹象，还把燃起的香放在自己手上。她受宠若惊地接过，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再抬头时却发现师尊微微扬起了嘴角。弧度很小，但喻希声一眼就捕捉到了。

顿时，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师尊牵着自己离开后，她都没缓过来。

那天过后，喻希声才敢相信裴执是发自肺腑地认可了她。不再只冷冰冰地传授仙法，裴执开始给她讲处世之道，会说一些人间异闻给她解闷，也会关心她的生活。偶尔师尊在她身边甚至还会流露出类似于欢喜和轻松的情绪。

师尊最常说的就是逍凌子的事迹。在他眼里，师祖虽然长了他几百岁，却还是像一个孩子，总让人挂心。

玄元那一脉最离经叛道，经常“胡来”的便是当时担任掌门的师祖，祠堂里的画像便是她亲自画的。

历代掌门继任时都会委托专人画像，放于史渊阁。师祖嫌麻烦，耽搁她游历人间，便自己糊弄了一幅上去。为了不被那群老古板成天念叨，还义正言辞地忽悠说这是她刻意画成这样的。

因为大道无形，非可定义之物，玄元的弟子也都是四境之英才，揽天下之广博，她身为玄元掌门，象征的是玄元的道，更不应拘于表面，困于形式，怎可用一幅一眼就能看穿的裱画来囊括大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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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之人最忌讳道心不坚，诸位弟子，你们的道是什么？”

十岁的喻希声被问到这个问题，可以坦荡地丢出一堆君子大义、圣人学说，侃侃而谈，对答如流，但二十岁的喻希声却不能也不愿再如此做了。

适才师尊给她传音，告知她若有什么事情要说可以先在内殿等待，他稍后便会过来。喻希声站在祠堂里，抿唇，心情复杂。

关于在西境所经历的一切，她有太多事情想要求证了，可当机会来临时，又难免生出一丝畏怯和迟疑。

喻希声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是想如五年前那样用“给西境换来一个和平的未来”这样拙劣的借口为她的滥杀寻一个心安理得，还是真的想找师尊求一个所谓的真相。

她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只是回到小院，郁闷地灌起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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