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青石半干,长公主终于出了内房。
穿着件绯色衫子,头发松松地挽了个髻,斜插着玉簪。
在女使的搀扶下在裴玿面前落了座。
坐下了倒也不急,瞥了眼案上的和离书,淡淡的打了个哈欠,好像这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公主已经二十三岁,女子桃李般侬艳的年岁。
一举一动颇有风致。
轻抬起只手,露出绯色衫子里的白腕子,轻慢地捻过案上纸张,侧着头不紧不慢的看着。
头发蓬蓬的,有些碎发敷在额头和颊边,打着小卷儿,整个人透着初醒的慵懒妩媚。
宫里的皇子皇女到了五岁,为了鬓发齐整,都是要篦头的。
裴玿见过的皇室子孙不算少,每个人都梳着油光整齐的鬓角,头发丝都是一样齐整。
唯有公主好像是个异类,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透露出一股出格劲。
例如今年冬,京中娘子尚攒白梅着流光缎,好事人称此扮相为“雪衣娘”。年节里戴白花又着淡色衣,颇有前朝将亡时的“服妖”之风。
有御史看不过,斥了家中小女,又转头上殿进言,想要陛下下令禁下这股邪风。
最后追查风气之始是腊月初四晚公主参加内宫宴会时的装扮。
风由皇家,又是陛下宠爱的长公主,此事也就不可而止了。
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太多,长公主的漂亮引着女人们竟相模仿,长公主的放荡又引着男人们私下谑笑。
长公主将文书平铺在案,道:“……”,开口预备说些什么,却没有发声。
身边侍候的星阑知道,昨夜的兰桂浆馥郁芬芳,公主贪杯了许多,这是被糊住了嗓。
多年服侍的默契,不需公主嘶哑着嗓子言语,一盏提前温好的玫瑰饮被莹白的杯子盛着,奉到公主新染了水红色蔻丹的手中。
清甜润和,一盏下肚,令公主不自觉得带了点舒畅的笑容。声音轻快道:“星阑,拿我的钤印来。”
说罢看向裴玿,笑容便更舒展轻松了,也不言语。拿起檀笔架上玉湖笔,一手按着镇纸,一手沾了墨水,上书三个飞白大字“赵玉筵”——这便是当今衡阳长公主的尊名了。
一笔落就,行云流水,潇洒恣意几乎要溢出纸边纹饰,字如其人,和裴玿遒劲规整的颜家楷字比在一起,这对从前夫妻的品性倒真是截然不同。
未让人久候,长公主的红玉鸾印便呈到了案上,天家玺印,一落即定。
裴玿看着长公主拿起它,沾了些朱砂,印角沾得不均,公主又拿着银剔子挑了匀,这才满意地在纸上落了印。
裴玿忽然感觉胸口有些发涨,偏头看去,原来是星阑点了甜馨的郁金香,大概是他闻不惯这有着丝丝蜜糖味熏香,要不然怎么会静坐着还感觉胸肺呼吸不畅。
印鉴落成,公主与裴玿相对坐,似乎应该说点什么,二人却也无从开口。
等着朱印全干,星阑俯身,准备将文书收拾整齐递交驸马,公主却拦住了她伸出的手。
裴玿看着那双染着水红蔻丹的纤纤素手,拾起案上纸张。
“愿裴郎,一展少时鸿鹄志,题遍青山九重峰。”
长公主声音朗朗,念着她的诚挚祝愿,亲手将两人过往封存于一册,交还给裴玿。
“衡阳……”
公主闻声挑眉,忽然笑了起来,好像是三春艳景映着一双水盈盈的桃花眼,明艳夺人。
“裴郎,你看你,五年来,还是只唤我封号。”说罢,好像很无奈一样,自嘲得摇了摇头。
她看向裴玿,明明眼中含着笑,声音却肃穆了起来:“不过错了呀,裴郎,现今你当唤我长 公 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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