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红日 雪峰
九叶鸿基一旦休,猖狂不听直臣谋!
甘心万里为降虏,故国悲凉玉殿秋!
凛冽的北风狎着那吟着诗的少年的青涩声音,肆无忌惮的呼啸着!
似乎力量上悬殊的差距,怂恿着它展示着它强大的威力——野兽般的怒吼着,卷起片片雪絮,漫天飞舞、遮天迷地。
远远望去,那少年似乎被绑缚双手裹在雪絮围成的层层蚕茧中,只有那被寒风侵袭着的红彤彤地小脸执着地抗争着,茕茕孑qióng jié立着……
其实也让人难以分清:这究竟是不是在下着雪——那漫天遮地的雪絮是从 苍茫宇宙上飘下来的?还是被眼前这风神,施法卷起的,这圣山上多年的积雪?
确实有,是个晴天的可能性。
与那风神隐约听到的稚嫩轻柔的饱含深情的吟诗声音截然不同的,是少年那与年龄不相匹配、犀利如炬般的眼神——似乎像一道闪电——穿透这层层迷雾飞雪组成的纱帐,使人依稀看到远方苍穹中悬挂的艳艳红日,感受到它箝制于寒风而罢夫羸老的、来自殊方绝域的温暖。
少年只有十一、二岁左右。
他爱诗歌,即使身处这样恶劣的周遭环境,他还是想吟诵心中的这首诗!
他记忆力很好——不,也许是他太怀念太渴望那份深情---那雄浑深沉坚毅的父爱——就像此时脚下的大山,厚重踏实而深沉!
一直存留在他心间,像雪山多年的积雪,深深的镶嵌在大山的每一个甚至十分细小的沟壑——年复一年,越来越深厚的皑皑积雪——那铭心镂骨、历久弥新的父子情!
那深入心脉的温馨记忆 ——在他很小的时候,也算是一个幸福的宝宝。
虽然外面北风凛冽,如狼般嚎叫;家门口人声鼎沸,畅叫扬疾。
但他可以坐在温暖的炕头上:痴痴地望着那木门,下面有缝隙,透进了光,那光就是他的希望!
他盼望着……等待着……。
随着‘嗞啦嗞啦’地开门声响起。门向前小动一下又向后大动一下,反反复复好几次,屋内热气在门缝处结成的冰棱纷纷掉落,坠到地上,碎成小块,化为清水!
宝宝目不转睛,小脸扬起稚嫩的笑容。
同时门开了,他的希望——那光倏的一下射进屋内!
父亲跨大步迈入!
他很年轻,身穿一件半旧灰色的袄子,脚踏很旧的乌拉鞋!头发有些凌乱的披在肩膀上,在阳光斜射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头发上粘着很多灰尘!
但这并不妨碍也许更反衬出他的毓秀身姿,潇洒儒雅;如皓月光辉般的温柔从眼角轻轻流泻,唇角微扬。
父爱已如山间清风般盈盈袭来!
宝宝伸出青枝嫩臂,父亲弯下白杨般挺秀的背,将宝宝轻柔抱起拥入臂弯!
“阿玛(女真语,爸爸)!阿玛!”宝宝轻轻地呼唤着,小手放在父亲高挺的鼻梁上。
父亲轻抚他的小手,也刮了一下他的小鼻子,道:“最近开不开心,想阿玛了吗?”
宝宝道:“想起阿玛就会开心!”
父亲更加豁然开朗怡神畅心!道:“阿玛教你的童谣还记不记得?给阿玛念念!”
宝宝嘤嘤道: “嗯!”
声音稚嫩,发音不清!但已然能让人听清梗概!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花城人去今萧索,轻舟已过万重山!”
“白云千载空悠悠,故国悲凉玉殿秋!”
父亲听此突然愣了愣,一阵阵酸楚痛心之感涌入心田;阖上眼帘,嘴唇微微抽搐了一下!
但他马上睁开眼睛,宠溺的笑着称赞道:“熙儿真棒!真是阿玛的心尖尖!”
他抱着宝宝走到南墙的窗子,想把宝宝放在窗柩上,突然感到这里有些寒冷,忙缩回了双臂,还是把宝宝拥入了臂弯里;调整位置,让透过皱薄窗纸的斑驳阳光尽可能地洒在宝宝身上!
“要让额娘多带熙儿晒太阳,熙儿才会健康强壮哦!”这般叮嘱着,叹了口气、蹙了蹙眉,把宝宝抱得更紧些,又道:“这些童谣是阿玛和熙儿的秘密哦,熙儿不能教给其它人哦!”
宝宝道:“熙儿不会告诉任何人,熙儿只告诉额娘,熙儿要让额娘高兴;要额娘爱阿玛,我们一家三个人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父亲听了更是一惊!他没想到这么小的孩子居然有这么深厚的情感!
但转念又一想:“啊!也许我孩童时候也是这样;只是特殊的身份,特殊的成长环境使然!不知不觉自己已将这种情感深深埋入心底,也许这才是生而为人最原始的期盼和爱!”
边这样想着,边深切的望着……望着眼前这个稚嫩的孩子——他唯一的儿子,现在唯一的血脉;他愧疚,他担忧!但又充满希望的爱着他,期盼着他的未来……
他愧疚!他制造了这样一个小生命——在这腥风血雨的乱世,这混沌不清的人间!不得不历经人世之坎坷,一生忍受风霜雨雪。
他担忧! 孩子额娘会把他抚养成人?金国上上下下甚至街坊领居都知道他的身份,他会吸收到正面有益元素 ,从而健康茁壮成长?
他心情沉重了起来,心脉突然收绞,紧接着一顿剧烈的咳嗦,一股咸腥的热流上涌 ;
他低头蹙眉,熟娴的从袖里抽出帕子——是丝质的,与他的穿着很不相称,但很妥帖他的气质!
他闭上双眼,把那腥热殷红的东西吐到帕子里,快速一捋擦净嘴唇,马上又塞回袖子里—— 早有了心理准备,他已麻木了,该来的总会来,没什么可怕的。
只是他不愿被宝宝看到——这么小的孩子不该看这种;
也许还有个可能,就是那从出生到现在养成的贵族习性——自己都排斥看到这种污秽的东西;即使这两年来已看到太多,但仍然是能不看也就不看了。
他那样年轻,还不到而立之年!
光阴飞转,白驹过隙,似乎阳光转强了,快到晌午了!不止宝宝,这阳光也是他的希望!他也期盼着……
期盼什么呢?臂弯内这新鲜的小生命,流淌着他的血——他智慧,他勇敢,会迎接所有挑战,战胜一切挫折;他会活的精彩,会有神冥的庇佑,会化险为夷!甚至会……!
希望的光辉!星眸流转!
“额娘当然爱阿玛啦!”父亲劝慰道;
宝宝听此笑了!
“熙儿很快便会长大了、强壮了;而阿玛却会逐渐变成一个弯腰驼背的老玛法(女真语:老爷爷),熙儿也要一直爱阿玛哦!”又道。
宝宝听此,眼中似有泪花闪烁……
火炕下炉火正旺!父亲转身把宝宝放在土炕上,意味深长地讲道:“还有阿玛的阿玛、阿玛的兄弟姐妹,阿玛的亲人……”
宝宝:“阿玛的亲人?”父亲:“是啊,阿玛也有阿玛,也有额娘,阿玛的亲人也是熙儿的亲人啊!他们也会爱熙儿,呵护熙儿长大!”宝宝听此,天真流泻、举起双臂比划道:“那我们不就是大大的一家子了吗?”
“嘎吱嘎吱”木门再度被打开一条缝儿,冷风吹进,寒气侵入!只听门外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道:“王爷,王爷,到时候了!”父亲一个回神,又深情地望了宝宝一眼,怜爱与不舍流露眉心——仿佛还有那么多千言万语的叮咛、殷殷不倦的教诲……
千万句只能简为一句:“阿玛有事要走了!熙儿要坚强、要孝顺,阿玛下次再来看熙儿!”
宝宝眼泛泪花、眼神瞬间凝滞,无奈父亲已然转身离去……
炉火渐冷,屋里又安静了,耳畔只有门外难以听懂的喧嚣。
宝宝形单影只呆坐炕头,目光还凝视着从门缝射入的光——有些刺眼了!
那是印入脑海中父亲的最后形象——那个背影——毓秀纤瘦,伟岸又落寞!
炉火快熄了吗?冷,真的好冷,寒气已侵入骨了!
一个激冷,少年终于回过神来:“此时居然来了这样的兴致?别沉醉了,再不动一动就被大雪埋了!”少年自嘲道!
他揉揉眼睛,把睫毛上的雾冰揩拭下去;抄起小手遮了遮阳光抬头一看,还好!
风雪停了,日已西斜!
圣山上的气候就是这样多变,刚刚的狂风暴雪不知何时又戛然而止:白茫茫的圣山银装素裹,笼罩着淡薄的雾霭,阳光也分外和谐地照射在这薄雾白雪之上,交相辉映出彩色的光芒,给这终年纯白的圣山终于增添了几分异样光彩,一切都变得温暖静谧,和谐祥瑞;少年抗争的身体也在和煦阳光的温暖中舒缓了起来,他轻轻向后一坐,又一躺,借力拔出已被大雪没入膝盖的腿,紧接着又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仿佛脚下踩着的是个棉花堆,起身时要向左向右微微摆动以维持平衡,稍微力道不稳便就又要陷入其中,成功了!
他抖了抖身上的残雪开始环顾四周:“哇喔!”他忍不住感慨了一声,眼前的奇景令他感叹——自打生命初始以来,虽然已见惯了雪,但都是很快就会被族人踩的稀烂、和着污泥或血水混合的脏雪——
如此洁白的雪,如此圣洁的山,还有远方那颗弥留的红日!
此时少年突然收起惊喜沉静下来!透过远处那云蒸雾霭,居然依稀可见一座绰约多姿的奇峰危崖——好高的样子!高的没有边际!高的不可企及!好遥远的样子,远的在那天尽头,神秘如同海市蜃楼!
只是他不知,他父亲当年曾在此处留下一首小词,这样形容:
突兀嵯峨大白峰,
负雪拥云入汉中;
回峦叠梯,谷壑连地根;
幕霭堆烟,深锁几重天?
穷目欲千里,可见否?
瑶池琼宇,杳杳仙子,摇曳生姿!
凤阁龙楼,神霄玉清,风华阙志! 宋 郓王楷 金 天会六年六月二十六日
小宋版图七都赋韩州赋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