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乌雅氏
定睛一看,来者是一个女孩子:上身紫灰色棉褙子,下身红粉色棉裙子,项上一串儿又大又圆的东珠;胖乎乎、圆敦敦的;可就是这样一幅本该天真无邪的样貌却透漏着傲娇猥亵的神情。
‘她怎么会来这儿?与其是她,我宁可遇上十个 “杏人儿”啊’!柘烈熙心想。
这女孩来头可不小,她叫朵力沙,是金国权贵四王爷完颜宗弼的独女,此时十几岁左右的样子,特别的能食,骄纵;其实大家都不喜欢她,但慑于其父的威仪,每个人都对她毕恭毕敬,而且总是‘真可爱,真美貌’地称赞着她!
“大姐姐,熙儿回来了,不进屋,在门口站着呢!”朵力沙朝着院里大声叫喊着!
慌得柘烈熙忙走到大门口提起地上那两条鱼儿。
大门开了,一个老仆人喊着:“呦!真是熙少爷回来了,郡主,郡主……”“欸!高大叔!”柘烈熙一边儿递过鲜鱼,一边儿示意他别喊了。
高大叔个子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十分矮小,满脸皱纹,穿了一身灰青色袄子,头戴一灰色小帽儿。他接过鲜鱼,就朝正屋走去,柘烈熙跟着跨门而入,只见院中一只死狍子躺在地上,两个没见过的小厮正在剥皮剔骨,旁边还放置两陶盆,一个里面盛着满满的狍子血,一个则是装满了肠子内脏,空气里也弥漫着浓浓的腥气。
柘烈熙见此十分不适,一低头儿就直奔东厢房而去。
“站住!这么晚才回来也不知道先给额娘请个安?”只见几个徐娘半老的女子簇拥着从屋里走出,说话的那位正是柘烈熙的额娘乌雅罗琳。
此女三十出头,还很年轻,也很美艳:只见她浓眉深目,高鼻丰唇,不敢说雍容华贵,也是逸姿高华!——上穿蓝色团衫,下穿黑色襜裙;团衫绣有七子花,襜裙环以云朵为饰;头戴一黑丝网状幞头,将发丝全部拢于内部,幞头两侧还坠着两个玉钿窠---绝对的女真贵族女子的妆扮!
“哎呀,熙儿呀,怎么才回来呀?可把你额娘急坏了呀!”右侧中年女子附和道。此人就是邻家“杏人儿”的额娘——乌延忽查氏。
“只是因为儿子一身的鱼腥,想回屋换身儿,再来拜见额娘!”柘烈熙回过身连忙解释道。
乌雅琳罗看了看高大叔提过去的鱼,满意地笑着对左右两个中年妇女说:“你们看这孩子,知道你们要来,还真把我吩咐他打的开江鱼弄来了;明天啊,有狍子,又有鱼,咱们好好喝上几杯,好好聚聚乐一乐!”
“是啊,是啊”两个中年女子笑着附和道。
“还换什么衣服啊?赶快见过婶奶奶啊!”乌雅罗琳向左侧中年妇女点点头,向儿子示意道。
柘烈熙听罢马上单膝跪地向那中年女子问安。
“还有你额河么(女真语,小阿姨)呢?”乌雅罗琳继续施令道。
“罢了罢了,这么晚了把孩子累坏了,快回屋歇着去吧,啊!”左侧中年女子大气道。
她,就是朵力沙的额娘、完颜宗弼的正妻徒单淖。
“谢婶奶奶!”柘烈熙 谢恩后低头站起 便欲往东厢房走去;“我也累了,我也随外甥歇着去了!”朵力沙嚷了一句,拽住柘烈熙的衣角,就跟着要走;那柘烈熙立马敏感地放低速度,回头尴尬地看着那三位长辈求救。
“你看这孩子,哪有姨跟着外甥的?”徒单淖有些没脸,马上示意正蹲地弄狍子的小厮上前制止。
“怕啥?她还这么小,随她去吧!”乌雅罗琳马上劝和道。
小厮遂上前恭敬地拦住朵力沙。
“哼!”朵力沙狠狠地睕了柘烈熙一眼,跺着脚,冲进了正屋。
“哎,你看……这,这个小丫头!”徒单淖无奈地指着朵力沙的背影宠溺道。
“哈……哈……哈……”大家聚众一笑,只为小女孩的“纯真可爱”——气氛由紧张尴尬变得十分融洽。
其实乌雅罗琳本也该姓完颜,其父乌雅置穴本是当年女真族酋长完颜乌雅束的庶长子完颜宗康,只因乌雅束庶妻芙艾扎——一名来自回鹘的女子,逾越妇德,乱政篡权,乌雅束将其勒罪处死,其所出 之子嗣,全部废其姓氏,不得再入仕途从政做官。
于是芙艾扎所出之子嗣均改姓乌雅,其长子乌雅置穴,也就是过去的完颜宗康——性情刚毅,心有不甘,虽无法涉足政事,也要足以影响摄政之人,于是苦苦钻研医术,在此方面成就不小;也在一定程度上为家族 扳回尊严与地位,尤其在后来乌雅束两个弟弟完颜阿骨打、完颜晟相继继位又薨逝,阿骨打的嫡长孙、乌雅置穴的堂侄子——完颜亶继承皇位以后。
西边这间木制的小厢房是柘烈熙好不容易折腾出来的,当年泥石流过后,新建房屋时,并未建此小屋。几年以后,柘烈熙以乌雅罗琳的再嫁爱根(女真语:丈夫)带来的姐姐也长大了,住一屋有所不便为由;把院子东边堆积的杂物收拾起来,用当年泥石流毁坏的堆积在城西校场上的朽木枯根细细的筛选出可用之材;求着城北的严木匠,在他的指导下,简单的打了个地基,把废木头刨的笔直光溜地,又用火把表面碳化了一下,用榫卯结构搭建起来,才有了这个自己的小天地——冬天时在房顶盖上苇毛苫,房壁四周也都挂上草苫子,屋里烧点碳火,非常的保暖。
踏入屋内,最醒目的就是屋子正中间的青砖灶台了,材料是当年盖正房时剩余的少量青砖;
由于小屋是全木结构,不能像正房那种青砖房和过去土坯的马架房那样,可以用火墙、壁炉的方式取暖,所以灶台被建在木屋的正中间,远离四周的木制墙壁,灶台上是一个碳化的空心木,连通屋顶开口儿,把烟灰排出屋外。
南、北墙上还各开了两个方形窗棂,夏天去掉外面挂着的草苫子,非常的通风凉快。
屋里的陈设就十分简单了,只南窗下一张木板床,北窗下一张木台子。
柘烈熙也真是乏了,刚欲铺床休息,却见被子后面有一黑色的包裹,他打开包袱一看,是一件黑色绣纹棉褂,看了看大小尺寸,那柘烈熙就把它连带着包裹揉成一团丢到了地上。‘不用说又是孛迭(朵力沙兄长)穿剩的衣服拿来给我!’他不悦地想着,躺倒床上就迷迷糊糊地睡了——
‘神仙,白猪倌儿……,’梦里迷迷糊糊地揣踱着这两天的经历;‘浏蓉、杏花……杏花……’
‘杏花?……’,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猛地睁眼就滚下了床。
他跪在地上掀起了床下面的暗格,掏出一个火漆卷筒,抽出一张泛黄宣纸图画,小心翼翼地展开,只见画上乃是一美貌女子,斜坐在一繁茂 花树树干之上吹奏玉笛 ,钗落髻散 ,左胸前插一如意金钗 ,鲜血顺着衣襟、褴褛地裙摆 洒溅在花树之上,无法言喻的凄美苍凉溢出整副画面。
左下角一松散花押:‘天下一人’; 上题一首诗词: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着燕脂匀注
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
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诗寓花朵娇嫩柔美却难禁风雨,意境凄凉 悲苦,使人难禁泪水,柘烈熙那首《吟台清》竟与此寓意不谋而合!
‘那树是……?啊?竟也是杏树!’柘烈熙面色苍白,内心忧郁不安,他将宣纸画儿抛于床侧,不忍睹视;恍惚间沉睡而去,口中还在念着:“浏蓉……浏蓉…….”
“少爷……少爷……”柘烈熙骤然惊醒,‘是高大叔的声音!’他心想;慌忙把画儿卷好插入了火漆卷筒。
“郡主让老奴送点儿点心过来,您睡了吗?”高大叔在门外小声儿喊着。
“没睡,进来吧!”柘烈熙喊道。
高大叔推门而入,把两陶盘放在木台子上。乃是一般烤羊肝,一盘羊脂韭饼。
“少爷咋没点炉子?屋里好冷啊,来,老奴来弄。”高大叔说完翻出火折子,夹几枚炭火入炉,屋里很快就温暖了起来。
高大叔出屋后,柘烈熙又将火漆卷筒置于暗格,才宽衣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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