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自是名门望族,可保沈西楼后半辈子衣食无忧,因此家中人对他没什么要求,亦有求必应。
沈西楼自小爱舞刀弄枪,家人便为他请来武学师父,一时对兵书感兴趣,家人也为其寻来许多。
沈父沈母把沈西楼保护的很好,他是在家人的爱中长大的,也是因为这一点,沈西楼开始产生了自己出去闯荡的念头。
这年头不太平,沈父怎会放心沈西楼出去闯荡,自然是不会任由他出去的。
沈家曾与当地富有盛名的商贾陆家结下娃娃亲。
沈西楼十八岁那年,这桩旧事被提起,恰好这年陆家小姐及笄,双方长辈也就把他俩的亲给定了。
“什么?”沈西楼射出去的箭脱靶,他惊魂未定,再次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你这孩子,都高兴得耳朵都不好使了。”沈夫人满心欢喜地来告诉沈西楼,自以为对于他这是个好消息。
“母亲,你们怎么都不提前和我商量”,沈西楼放下弓箭,“而且我与那陆家小姐都没见过面,你们行事未必也太草率了些。”
“这不往后有的是机会见面,有的是时间相处”,沈夫人讲得头头是道,“陆家小姐你虽没见过,但你娘我见过的呀,她可是个俏美人儿,我儿亦如此英俊潇洒,可谓是郎才女貌,极相配。”
“母亲,您少看点话本子吧。”
“唉,西楼,你这话就不对了,我看话本子怎么了,我要不看话本子,当初又如何追到你爹的,又……”
沈西楼是明白了这事与沈夫人是没用了,于是又去找他父亲,可好说歹说都没能说动沈父,无奈只有自己想办法了,他一心想出去闯荡,心思不在婚嫁上,也不想耽误人家小女娘。
最后只能出下下策——装病。
一次沈西楼故意失足掉进湖中,回来后就狠狠的咳。
大夫来瞧,也没瞧出什么,信誓旦旦的说,“这脉象没有丝毫问题,沈小公子康健的很,可又为何咳得如此厉害,老夫医术不精,还请夫人另请高明。”
沈西楼暗喜,摸着只要自己如此装病下去,那陆家人要知道了,说不定就自己上门退亲了。
沈西楼一装就是一个月,陆家人果然来退亲了。
沈西楼达成所愿,自是开心。
只是沈父尤为担心,他那平时身体康健的儿怎会落了水,落了这样的怪病,请了多少名医来都无济于事。
“父亲,您不要担心,母亲您也莫哭,我真的没事”,沈西楼又连续咳了好几声,毕竟总不能刚退亲就好了,否则总会被他们看出端倪的,“只是咳着有些难受罢了。”
“儿啊,娘哭是可以那陆家小姐啊,娘真的好喜欢她,想她做我儿媳,她陆家这么把亲给退了,你是彻底没希望了,她那般好,不知道以后要被哪头猪拱了,我真的…呜呜。”
“……”看沈夫人哭的梨花带雨,沈西楼无语,“母亲,您这重点不对吧。”
沈父心疼自家娘子,轻轻为沈夫人拭去眼泪,对沈西楼训斥道:“你这小子,你娘自有你娘的道理,你自己管好自己,落个水生病成这样,出去别说是我沈郭的儿子。”
沈父扶着沈夫人离开了。
一旁还未走的大夫傻眼,这还是方才特别担心自家儿子的沈父吗。
大夫给向沈西楼一双同情的眼神,沈西楼注意到了,又干咳了两声:“见笑见笑,都习惯了。”
沈夫人虽不说,但还是担心沈西楼的,她突然想起话本子里的情节来,寻位生辰八字好的小女娘,嫁进来冲喜,说不定沈西楼这病就会慢慢好了。
不过沈西楼病得重,小女娘们都怕嫁进来后成了寡妇,没有一个人愿意的。
但突然有一天,一位自称姓徐的媒婆前来说她那有人,而且那小女娘也是个俏美人,生辰八字也是极好的。
沈夫人看了徐媒婆口中的小女娘的画像和生辰八字,确实如此,便说好了,过几日就带那小女娘前来让她看看,事成之后六百两银子。
没过两日徐媒婆真真带着人来了,沈夫人见了那小女娘,也十分满意,便悄悄的让府里下人都捯饬起来,明日便可成婚。
这日沈西楼心中总是觉得不安,晚上竟失了眠,第二日辰时方才睡下,醒来时已是傍晚。
可他睁开眼第二眼看到的却是一件大红喜袍,“这是什么意思!”
沈夫人步履轻盈的走进屋来:“我的儿啊,快穿上,新妇早都拜完堂了,正在婚房等着你呢。”
“什么啊”,沈西楼一脸懵,拒绝穿上这件喜袍,“母亲,你和父亲又背着我搞什么小动作。”
沈西楼穿上鞋踏出房门,府内不知何时妆点的遍布红绸锦色,房檐廊角,梅枝桂树上红绸花高高挂起,一片红艳艳的华丽。
他一时没能接受,终是没逃过,又连累别家小女娘了。
沈西楼被迫穿上了喜袍,沈夫人叨叨的跟他讲新妇的情况。
“好了好了,儿啊,前厅还有好多客人,娘先去了。”
沈西楼止步婚房门外,最终在庭院里坐到夜幕降临。
如水的月辉倾洒满地,庭院花树摇曳,景色朦胧,夜风徐徐吹来,苍檐下的灯笼光彩熠熠,底下的金色流苏随风摇曳,地上光影交错,如梦似幻。
“总得去面对。”沈西楼终是说服了自己,悄然踏入房内。
火烛摇曳的新房内,绣花的绸缎被面上铺着红枣、花生、桂圆、莲子,寓“早生贵子”之意。烛台大红烛慢慢燃烧,火柱泣泪,脚踏雕刻蝙蝠与多子葡萄,圆润光滑。
“吴小娘子?”
只见眼前小女娘头戴凤冠,手中立着团扇遮脸,一席宛如天边流霞的嫁衣,外罩着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纱,拦腰束以流云纱苏绣凤凰腰带,脚踏红缎绣花鞋。
走到跟前,才瞧得越发仔细,小女娘将浓去墨的乌发梳到头顶,乌云堆雪般盘成了扬凤发髻,两边插着长长的凤凰六珠步摇,红色的宝石细密的镶嵌在金丝之上。
沈西楼犹豫半天,正要开口时面前的小女娘有些僵硬的开了口:“…夫君?却扇。”
“……”沈西楼缓过神来,却了扇,方瞧着了她的脸。
吴颜不似平日不失粉黛的模样,黛眉轻染,朱唇微点,两颊胭脂淡淡扫开,白里透红的肤色中添了一层妩媚的嫣红,眼角贴上金色的花钿。
她亦抬眼打量着眼前人,身穿锦衣,袖口绣着精致的花纹,领口挂着一块紫玉。头戴簪子,上面镶着一颗翡翠。腰间系着绣花腰带,下身则是一条宽松的长裤,裤腿上也有精美的绣花。
“夫君,该喝合卺酒了。”吴颜笑笑,望向沈西楼。
他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撇过头去,然后转身去倒酒。
随后二人完成了一系列的礼,面对面坐在桌前试图开启一个话题。
“吴小娘子,我从母亲那知道了你的情况,我很抱歉。”
“有什么可抱歉的”,吴颜不解,“我嫁进来来给你冲喜,说不定你的病马上就能好了,我弟得了钱也可以进京去治病了,我嘛…就可以享荣华富贵了,一箭三雕有何不好。”
“其实我没生病,只是装病想躲过我父亲母亲定下的娃娃亲,然后自己出去干一番大事业,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母亲又搞出冲喜这一遭。”沈西楼话语中尽是惭愧。
“原来如此…至少也是一箭双雕,再怎么说我弟能进京治病怎么都算件好事。”吴颜豁然开朗,拿起桌上的糕点开始吃。
“怎么说?”沈西楼问。
“你娘和介绍我来的徐媒婆说好了啊,事成之后六百两银子。我和徐媒婆也说好了的,事成之后六百两银子我和她平分。”
“母亲这事确实做的不地道”,沈西楼嘟囔道,“你如此,你父亲允许了吗?”
“我阿爹自然是同意的。”
沈西楼看她那般随意的说出口,就不忍心说出她父亲的行为等同于把她卖了。
“罢了……”
吴颜放下手中的糕点,叹息道:“我知道,你想说我阿爹这是把我卖了,可那又怎样,我阿弟病得很严重,必须马上进京治病,我唯有如此才可以凑到那许多钱。”
沈西楼本想安慰她,终是罢了。
“至少夫君你会待我好的吧,我知道的话本子里的男主人公都对女主人公很好的。”
“你怎么也和我母亲一样爱看话本子。”沈西楼摇头叹息。
“我不爱看,只是听朋友讲的”,吴颜解释道,后语气兴奋,似是发现了一块新大陆,“我以为只有小女娘爱看,没曾想沈夫人也爱看。”
“我母亲说她看了二十多年的话本子,要不是她话本子看的多,指不定还追不上我父亲,指不定就没我了”,沈西楼苦笑,“我母亲幼稚的很,简直就是个小孩。”
“真是如此?这和我昨日见到的端庄华贵,让我要守规矩的沈夫人简直不像一个人。”
“其实我母亲自己都很闹腾,但得装,不然当初我祖父就不会答应父亲娶她了。”
“沈夫人竟如此有趣,想来日后也很好相处。”
“自然。”
“不早了,夫君我要休息了,你自便。”
吴颜正要起身却被沈西楼一手按住,:“嗯?”
“…抱、抱歉”,沈西楼收回了手,“我还有一事要说。”
“夫君请讲。”
“你还是不要叫我夫君了,我听着很是奇怪。”
“好,那我怎么称呼你好呢。”
“我字思齐,你唤我思齐就好。”
“好的,思齐。”
“还有我唤你娘子我也不怎么开得了口,不知我该如何唤你。”
“阿颜。”说罢,吴颜起身坐到梳妆台前,取下凤冠耳饰等后,一着枕头就睡了。
沈西楼亦是如此,风平浪静,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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