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起夜间，看到对楼有荧荧灯光。

那是明爷书房吗？他今晚回来了？都午夜了，还不睡觉在干嘛呢?林青灵决定换好衣服壮着胆子去瞄一眼。

一个纤弱的背影伏在桌上，手里握着笔，先前还咄咄逼人的束发跟腌黄的韭菜般耷拉在额前。

林青灵轻手轻脚地上前看了看。又轻轻翻了她书面，圣约翰教会中学，随后看到清秀的几个字迹——明芷兰。“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看到这个名字后不禁小声念了出来。

“你怎么到我书房来了？快走，别打扰我学习”。明芷兰看到苏君知又开始大喊起来。

“哟，明大小姐这是做作业做得睡着啦！还在做英语呢，要不要我教教你啊？”

林青灵本就是从现代穿越而来，她现代一堂堂翻译硕士，教这点英语题真是小儿科啊。只是这大小姐学习实在不咋滴，做得基本都错。

“你大字都不识几个，还想来教我英文？”说罢，明芷兰起身准备推她出去。

“Areyoubusy？busy是忙碌的意思，就是问你忙吗？应该选‘君忙碌否’这个选项，回答一般客气地说No，Iamnotbusy.Ihavenothingtodo.对应的中文是，否，余不忙，余亦不作事。”苏君知随便挑她一道错题开始讲起来，昆芷兰听到英文从她嘴里蹦出来的哪一刻，就惊得目瞪口呆。

“你骗我乱说的吧，你什么时候学的英文？”

“学英文是现在的大趋势，你哥都把你送最好的教会学校学习了，我作为你哥的太太，出去交际，难免接触了些英文，也就自学了点。你这习题里都是基础的交际用语，我素日里碰到洋人也用这些话寒暄几句。”林青灵编了个说辞。

“你行不行啊？别打肿脸充胖子。”

“大小姐，都几点了，我不教你，你今晚还有时间睡觉吗?明天还要上学的，我教你快点完成吧！”

明芷兰虽一脸狐疑地看着苏君知，不过在苏君知的督促下，风卷残云般地结束了这场作业大战。

走之前，明芷兰对林青灵的态度总算有些改观。“你是我认识的林太太吗？”

“以前做了很多伤害你们的事，我很抱歉。被关的那几日我想了很多，以后的我会和以前的我有些不一样。”

“你是不是想让我找哥求情，让你不去南洋啊？”

“你哥铁了心送我走，再说去南洋我也没什么怕的。倒是你，为何不请个先生教教你？”

“那些教书先生都是老顽固，听得我直打瞌睡。我对学习没什么兴趣，只要不被密斯骂就行了。”

再次回房时已接近丑时。折腾了大半小时，头又昏昏沉沉了，穿越到这里还能把自己的本领用上，还是很开心的。

又是府里一日游，林青灵本想去明鸿铭书房看看有什么稀奇物件，书房却被上了锁。百无聊赖地看了几份报，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天。

第一次那么盼望着那个叫明鸿铭的人回来，真想让他放自己出去走走，看看阳城旧社会的模样，再送她去南洋。

闲来无事，对镜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一段嫩白修长的美腿，腰身也格外妖娆，眉梢间暗携了几缕妩媚，斜长美目一转，已是风情万种。这么香艳丰满的美人，这么多年了都不能让明爷动心？

下午，明芷兰倒是心情非常美好，一蹦一跳地回来了。

“阿兰，今日何事这么开心啊？”屋内响起一阵爽朗豁达的声音，原来明芷兰前脚刚进门，明鸿铭后脚就到了。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武夫，一名身材高大，健壮结实，像个巨人似的，一脸横肉。另一名背有些佝偻，一副精悍滑头的样子。

“今天密斯夸我了，她说我作业做得好。”

“好事啊，我们家阿兰也要发奋学习了吗？”

“哥，我有话跟你说。”明芷兰拉着明鸿铭的手臂，把他带到书房内。明鸿铭对后面的武夫使了使眼色。

林青灵在二楼看着明鸿铭被明芷兰拉走了，不用舔着脸凑上去跟他请安，倒舒了一口气。

“林太太。”一名身形短小精悍的男人站在林青灵面前，年纪不大，但他躬下身的样子显得背更加佝偻了。

“老爷有何吩咐？”林青灵知道，他刚才跟在明鸿铭身后进门，肯定是明鸿铭让他给自己传话了。

“去南洋的船下人已经安排妥当了，明日巳时出发，望太太今日收拾收拾，做好准备，明日我直接来府上接您。”

看来明鸿铭是看都不想看她一眼了。

“好，这一走肯定就不会再回来了。今晚我想出去逛逛，最后再欣赏下这阳城的夜景。麻烦您跟老爷说一声。”

“是。”

天边泛着鱼白色，还未完全暗下来。街边有长须白胡的大爷，身穿长袍马褂，头顶瓜皮帽，带着操持着一家小店。妇女抱着孩子，依然梳着满族的旗头站在街边，给孩子也扎了个复杂的发型。

街上穿绸缎旗袍的女性并不多，民国初年，旗袍还未完全风靡盛行，只是世家贵妇的宠儿。

寻常人多是素雅的斜襟或对襟上杉，下着深色长裙。街边转角处还有剃头匠，吆喝着给人剃头，人生百态。

林青灵孤身一人沿着路边走着，步履婀娜，倩影款款的姿仪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一辆黄包车停在跟前，“这位夫人，您要去哪儿？”很久都没坐过黄包车了。黄包车是最主要的出行工具，马路上偶尔有一两辆车驶过。

“去当铺。”林青灵只留了些简单耐看的首饰，太过浮夸耀眼的饰品准备全当了，多换些银钱，出远门时带在身上也放心些。

“好嘞夫人，您坐稳咯！”

“一般我这个年龄的太太喜去哪里置办衣裳啊？”

“看您的服装比较贵气些，恐是要去裁缝店定制吧，北坊街的店铺都是售卖和定制衣裳的。”林青灵和这个黄包车小伙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

“去完当铺后，您赶紧拉我去北坊街瞅瞅吧！”

“得嘞，夫人”。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明鸿铭听完明芷兰的话，静静地回到书房，也没开灯，任由黑暗逐步袭来，将他完全笼罩，只留指尖的雪茄燃烧跳动的萤萤火苗，一阵清冽的味道，

“阿麾，她今晚去了哪家舞厅？”

“太太平日夜里是都会去舞厅，但说来怪了，今晚没去。太太先是去了当铺，当了些首饰。那家当铺正好是我们的，我已经让伙计把那些首饰单独收着了，随后她又逛了些店铺买了些东西。”

明鸿铭微讶，“买了什么？”

阿麾掏出长长一串单子。“这次太太购置的物件是有些奇怪，买了一本汉英字典，一本圣经，钢笔、墨水、信纸、两件素色旗袍、两套素色斜襟上杉和长裙、一把可伸缩短刀。

听说太太还在小心打听有没有枪卖。”

明鸿铭蹙眉，随即挥挥手说：“下去吧，明天去码头把林太太去南洋的消息放出去。”

本想着让她去舞厅，跟其他爱玩的姨太太透露下海赴南洋的事。省的对家以为堂堂龙头恩将仇报，说自己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弄消失了，拿这事来作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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