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们过他们的，你还有我啊

把两个“粉人”拾掇干净了之后，他们终还是踏上了回程。也许是一路下来让李维祯的内心收获了太多需要消化，或许又是在想别的事情，总之他一路安安静静的，只有他眼里忽明忽暗的闪烁显示着他平日的活跃分子。

快到淮末市城门口的时候，李维祯突然开始闹，吵着要到父皇车上去吃药，于是陆孑离只要又上演了一出拦车的戏码。这次李维祯思维敏捷，腿脚灵便，显然是没病装病，陆孑离也不揭穿他，反正他做何事也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他没跟他一起上车了，就在车外等他。

没听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李维祯出来时笑容满面。

回到马车上，陆孑离才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殿下，何事这般高兴？”

李维祯得意洋洋地道：“父皇应允我俩在市内多呆上一天再回宫了！看，这是什么？”他晃晃手中鼓鼓囊囊的钱袋。随后甩到了陆孑离手中。“你知道的，我没自己花过钱，对何物值多少钱没有概念，所以想来还是你管钱比较好。”

陆孑离只握在手中，问道：“为何突然决定在外多住一日？”

李维祯长“嗯”了声，仿佛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啦，只是父皇考虑到我思念母亲带我去到她的故乡，让我想到其实琑哥哥你也是思念母亲的啊，你不要以为当时我还小就不记得你一个人在院内都快哭了的场景。”

“我哪有要哭？！”

“好吧好吧没有没有，顶多就是‘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对吧。”

···陆孑离不答了，他此刻的心情非常的复杂。他怎么想得到他的小朋友已经长大成了一个心思如此细腻，还费心为他考虑的小大人呢。

“殿下···谢谢你。”他最终还是说。

离市中心越来越近，原本内心平静的陆孑离现在心乱如麻。他也知道他的内心深处肯定是渴望再见家人的，可是，再见是否会是对的选择，家人现在是否还能认出自己，毕竟他离开那年，他还小，弟弟也还小，他们俩的模样到现在应该变化都很大吧，而且，即便认出来了，也很尴尬啊，我该对他们说什么，又能为他们做什么呢？陆孑离此刻感觉自己的脑子犹如被投入大石的小池塘，震荡不已。

在一阵胡思乱想中，马车缓缓进入市中心。又是先在市中心一家看上去不错的客栈帮他们开了房间，并嘱咐李维祯有事跟车夫说即可，车夫也是个武功不错的武将，关键时候会护他们，明日一早便与车夫一块是回宫。李维祯只顾点头，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他也在想关于陆孑离家人的事。这么久了，虽思念，陆孑离却很少提到他的家人，想来可能也还是对母亲再未看过他的一种内心埋怨的表现。可皇宫又怎是可自由出入之地，所以趁这次难得的时机，若他们母子二人可以彻聊一番，把内心的结解开也是极好的。想到此处李维祯的眼中倒是带了些笑意。

皇帝交代完了事情乘马车先行回宫，此时也已差不多是傍晚时分，一起用过晚餐，李维祯说今日玩累了，先回房歇歇，他们便各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听到车夫关上门的声音，李维祯就蹑手蹑脚的出了门，抬头一看，果然，陆孑离默契的就在房门口等着他，他拉了他的手就跑。

混到了客栈视线范围外的人群中后，李维祯才放开陆孑离的手，弯着腰喘了几口气又想笑，就觉得这两天过得好玩又刺激，简直是太值了。陆孑离有坚持长期练剑，自然身体素质比李维祯好许多，他站在原地等他喘匀了气，可眼神空洞的又仿佛已经忘记自己为何在此处。

“琑哥哥？”李维祯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陆孑离回过神来。

“琑哥哥带路吧。你记性那么好，总不至于忘了吧？”李维祯有心打趣他，却看他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表情变幻莫测。

李维祯心道，他不会是真忘了吧···好尴尬啊···他在风中凌乱···

过了一会，陆孑离才似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望着李维祯，突然就一把握住了他的手。“你牵着我吧，我害怕。”

他们拉过很多次手，却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是让李维祯安抚陆孑离的，李维祯有些呆了，几秒后，他用力的回握了陆孑离有些冰凉的手。

他们一步一步走在陆孑离曾经走过无数次的路上，离曾经的家越近，陆孑离的身子越发抖颤。突然，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挽儿！你慢点！”

是他娘的声音，陆挽是他弟弟的名字。他娘亲曾解释过一次，他的名字，寓意是希望他以后有本事离这个穷苦的家庭越远越好，若没有到能庇护全家的地步，就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即可，不必念他们。而弟弟的名字则是因为从小病弱，又缺衣少食，多次差点没逃过黑白无常的召唤，此名有把他的生命挽留在他们身边之意。如今确是一个离开了，一个留下了。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像是怕被看见，陆孑离突然就一把紧紧抱住了李维祯，把脸深埋于他的颈窝。李维祯被吓了一跳，然后心道，还好现在自己已经长到了齐哥哥肩的位置，否则这姿势还做不了。这哥哥，是那么怕见妈妈的吗，自己擅自决定让他来见是不是做错了。

随着陆孑离娘亲和弟弟的擦肩而过，他这才抬头痴痴的望着他们的背影，抬脚在后面默默的跟随了一段路。

弟弟如今生长的很健康，蹦蹦跳跳的，说话中气十足，脸上也笑意盈盈。娘亲老了，两鬓好像就有些银丝了，想来一直都太过操劳。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虹玉，挽儿长得快，如今裤子似乎已到脚踝位置，今日去集市可有为他添条新裤子？”陆孑离这才注意到他娘的身边还有个男人。虹玉是他娘的名字···如此看来，他娘是再婚了啊。

他看到他娘冲那男人羞涩的笑，口中却不饶人的啐道：“如今你倒越来越像挽儿的亲爹了。”男人上前作势要捂住她的嘴，“这话可不能再说了，让孩子听见多不好，我不仅是我们挽儿的亲爹，也是我们念儿的亲爹不是。”他低头亲了亲怀里睡着了的孩子，又冲娘笑，娘不说话了，只笑。

陆孑离就这样一路拉着李维祯一直跟到了他家门口。他想过很多个与母亲重逢的场景。也许他们会远远的看见，谁也不上前了，只是笑；又也许他会没忍住，冲上前去给娘一个拥抱；再或许他娘没有第一眼认出他来，于是他哭得很伤心，痛陈这些年他在宫里的苦楚。他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现实总是令人出乎意料。看着他们笑笑闹闹的进门，陆孑离不再走了，他见到了他的家人，即便他们连一句话都没说上，可是知道他们如今过得很好，又何必再去叨扰，他眼中噙着泪，终于又聚焦到了李维祯眼中。再说李维祯，在陆孑离猛地抱住自己的时候便知道有些不对劲，后又被失魂落魄的陆孑离拉着跟了这家人一路，心中便也有了数。他像刚刚陆孑离抱自己一样用力抱了抱他，什么也没说。

回去的路上，陆孑离开始慢慢的跟李维祯说起从前他家的事。“殿下，我家以前特别穷，非常非常穷，以至于其实今日白天我们在过面粉节的时候，看着他人欣喜的挥着面粉砸向他人，内心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好浪费啊。因为我小时候在家的时候，几乎没有吃过一顿饱饭。父亲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我们，留下我和我弟跟着母亲，若不是有我们俩这对拖油瓶，母亲早就能再嫁，可母亲一直很辛苦的养育着我们，不管旁人怎说，还是把全身心的力气都放在了我们身上。弟弟体弱，经常生病，母亲走不开找不到工作了，我们就只能一起去讨饭。那段时间母亲的脸上只有愁容，我也不知怎样为她分忧，只好每次吃饭时都吃少一点，然后骗她说我吃饱了，然后半夜一个人躲在被窝里饿的睡不着。我很害怕，害怕自己成为她的负累，害怕她会和父亲一样，在一个清晨突然消失。直到后来，她突然把我卖了。其实我内心明了她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这样做，可是内心还是在期盼在撑过那阵艰难之后她能回去接我。可是···她一直没有来，我忍不住怨她，却从未恨过她。如今，看她过得还不错，而我终究只能隔着栅栏远远的看上一眼，不再叨扰他们平淡但很幸福的生活了。也许这对我们来说，就是彼此最好的归宿了吧。”说完这些，陆孑离长长的叹了口气。

李维祯心里有点堵得慌，万万没想到陆孑离是这样来到自己身边的，他很心疼他，就像他一直以来对他的那般真心。

他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强装镇定的笑着说：“那就让他们过好他们的小日子吧！别忘了你还有我啊。”

陆孑离看着他，忘记了迈下一步。于是下一秒，他们又给了彼此一个用力的拥抱。

李维祯的内心更坚定了自己以后要做一个好的君王的念头，要守护臣民的笑容啊，特别是只有他了的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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