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起了个大早,我照常带着六弟出了我们的平阳王府,再数十步穿过大街,来到了对门的立节王府。
平阳郡王是我的封号,立节郡王是六弟的封号。
今日的好心情没了。
五步开外我家七弟正指挥着仆人擦洗着地,嘴里似乎在骂着人,上前定睛一看,地上竟是歪歪扭扭的“无耻”二字。
那字足有一人大小,此时静静地躺在府门口的地上,浓郁的血气闯入我的鼻子里,一片狰狞的猩红。
杀人了嘞!
我被眼疾手快的六弟搀住才没直接晕倒过去。
六弟捂住我的眼睛气得跺脚:“这是哪家做的?太猖狂了!”
唉,对比直接杀人放火,这些都是小意思了。
我擦擦额上被那一滩血刺激出来的冷汗,拉着愤怒的六弟默然绕过那片脏污,入门喘了好几口气儿方缓过来些。
七弟同是骂过在门外乱涂乱画的肖小,与我讲起了府内大体的装点:“阿兄门一半月不回来,弟弟我可是好生将这新府装饰了一番。”
他带着我们欣赏过由宝石点缀的孔雀门屏,指着金银装饰的夜明珠路灯与我们炫耀:“好不好看?看起来是不是很有钱的样子?”
一旁的六弟回转过来与他翻了个白眼:“又不是人住,雕饰得这么好看做什么?”
七弟挠着脑袋打了个哈哈,两人自中庭留下,赏了一会儿景后相约着要打弹弓,一时间鸟雀乱飞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这府的确不是人住的,因为内里并没有几个正经房舍,而是给钱住的——此府其实是女皇陛下吩咐我盖的新钱库。
六弟七弟热闹他们的,我则独自去了后院。
后院与前堂一墙之隔,气质却大为不同:此地由我亲自督建而成,钥匙也只有我有,门也唯有我能开,没有我开门旁人是进不来的。
我掏出钥匙开了后院的门,里头是静谧的两排房屋,每间房屋长宽二十余步,共六间,都以高高的围墙做隔断,房屋之间有可供马车穿过的小巷,以作过车或防火之用。
这便是存钱的后仓。
穿过百余步的巷后仍隔着一层的白墙,此门从里开,门开之后是略宽敞的后院,有两座暂存钱币的仓,名为前仓。
前仓已滞留了十数箱的钱,今日又拉来五箱来,这么多的钱捂在房里,闷出了一股浓郁的铜臭。
待我开了门,几个仆从便默契地收拾好箱上车,一箱一箱地往后仓拉。
这已是年节后的第八次了。
不过那么多的恶钱一个来回才化这么点的好钱,可见此间乱象。
我跟在后头,与几人指了指那个被我开了锁的门:“去二号门。”
仆从是我特意挑拣专用来装卸的仆从,他们做他们的活儿,我只需一旁监督即可。
等待装卸的过程是无趣的,不过今日尚早,我也乐得看那一箱箱的钱倒出来,十万百万就这么一箱箱进了库房,看得人心头好生舒爽。
女皇陛下说得不错,我的确是只合格的貔貅。
不过貔貅只吃不吐,我不仅得管吃还得管吐,且什么时候吐,吐多少都得我精打细算,半分不得出错。
不然女皇陛下会打我。
我挑着钱看了一个时辰,待亲眼看着那四个仆从将十来箱的钱倒入仓内,再与管事询问过底下近来的情况,没出什么问题后便锁了三道门回了前院。
前院我那两个兄弟想必是弹弓打得累了,此时正并排坐在中庭偌大的池边,对着里头的鱼嘀嘀咕咕指指点点,一个嘴里喊着“那个红的鱼”“那个黄的鱼”,一个不晓得做什么把自己弄得浑身都是水,老大两个人很是不正经。
当然我这俩弟弟一个十五一个十八,能指望他们做什么正经事。
我遂招呼着二人回对面府里换了身干净衣服,打扮好后照常带着六弟去宫里上值。
今日是奉宸府遴选学士的日子,我待到时陆陆续续仍有人进来,约摸四五十位地围了一圈,有被女皇点的,有被自家父亲拉来的,也有自个儿奋勇自荐的,一派热闹的胡言乱语。
是胡言乱语。
譬如那个自荐的侯祥,与众人争得急了眼拨开人群冲这方大声嚷嚷:“殿下,殿下,我阳道,阳道比薛怀义还要壮伟,您看我服侍神皇陛下行吗?”
我一个踉跄差点被台阶绊倒。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好像有点子煞气冲我。
众人的哄笑里我看向对方。
侯祥这人我认识,此人乃是左监门长史,收进来倒也没什么不好,只是“阳道壮伟”这种自荐方式……脸皮真是非同一般地厚。
六弟今日第二次扶住我,与他笑着说了声好,众人的哄笑里颠颠地跑来这处,对着我俩激动地拱手作谢。
这得多渴望升官发财啊。
我无情地泼灭了他的幻想,与他诚实道:“服侍神皇陛下什么的我可管不了,我这里是做事的。”
奉宸府不是侍从宦官,我也不是管伺候皇帝起居就寝的。
我没好气地瞪了眼他,与殿内的诸侍郎大气挥手:“这些人不错,都收了。”
颇有韩信点兵的意思。
不过此来的不是新中第的进士便是已有官身的子弟,既然是旁人推荐或是自荐,相貌才学自然有所长处,如今又是缺人时候,自然不需得挑拣什么。
我这般点下来侯长史等人自然功课白做,不过他此番与我熟识也算得没白丢脸,与我应承道改日去府里拜会云云,方得了什么宝似的满意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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