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身长六尺五寸,生得熊腰虎背,浓眉大眼,发号施令之时威仪更是不同寻常,若不收敛气势,就是放在英雄堆里也是非同一般的存在。
只他对旁人还好,该怒怒该笑笑,每每到我时便自行变作和蔼可亲的老耶耶模样,就像老虎伪装成猫,本用来咆哮的嗓子换成咪呀喵呀的,甚是迷惑人的嘴脸。
据大兄所言,就连他也是沾了我的光,每每带上我方能得阿耶几分好脸色,虽则他从未被父亲打骂过,可不知为何靠近他就有些犯怵,尤其是当父亲发现他现下其实算得是我们俩半个靠山之后——
我躲在墙角偷看远处两个男人的较量:此时鸟语花香气氛安宁,树荫下着黄袍饮茶的老男人是我耶,玄袍禀奏的男人是我大兄,此时乍看起来和平日没什么不同,细微间却唯有我方能察觉到的戒备。
也是,两个老虎凑到一起怎么会全无戒备呢?且俱是那般比驴还犟的性子,若是真有矛盾,不打起来已经是看在大局的份儿上有所退让了。
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趁没打起来之前赶紧拉架去。
“那个窦建德,”我走近方听清楚他们的对话:“一个草莽而已,怎么能让他做那个位置?大郎,咱们都是有身份的人,怎么能和他们厮混在一起,让他们做那高官显贵,和我们这些贵族处一样的位置,着一样的朝服呢?你呀你,如此胡闹,真是让为父好没面子。”
大兄装聋作哑地哦了声,竖耳应付之际忽转过身来:
“阿劼!”
只一声惊喜的小名,满脸恼怒的耶遽像按了什么开关似的霎时变作笑脸,眉眼弯弯一脸和善地向我招了招手:“好儿儿来啦,快过来让耶瞧瞧!”
“看吧,我说只有小四着紫是最好看的,”耶指示着我转了两三圈,转头意有所指地看向大兄:“这紫草可不好找,且要反复浸染方不褪色,三品以上方可着紫,这规矩也是我当年以为我儿着紫看着贵气方定下的,肤色稍黑点的,面相稍戾点的穿了都得发丑,何况是窦建德那般黑的?我给你说这人黑本就不该着紫,这绯紫可是挑人得很……”
我和大兄被迫听了耶整整一刻的关于审美方面的评判,什么紫色只有我能穿别人不配,什么现在世风日下官员一个比一个黑一个比一个丑,什么既然大兄自己都服玄,下头的官也该跟着一样才是,不然五颜六色的看得人眼睛疼。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老狐狸莫非每日都在道上偷看人家上下朝吗?
我腹诽着给破费了许多唾沫的耶甄了杯茶,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再拍拍自个儿的胸脯向大兄包揽道:“服制这行我专长,您把这活儿交给我,我保证咱们的官穿上公服比以前周正气派!”
大兄这下不装聋作哑了,晓得我的意思忙作点头:
“如此甚好,此事便交给你做吧。”
至于为何公服现下还未定下,乃是因大兄看着府库的成衣浪费,便暂且按着前朝的品级发放,合身都是勉强,更莫说好不好看了。
不过我心里清楚父亲他老人家为何有如此抱怨。并非因为什么窦建德,也不是什么丑陋之类,而是因为不得上朝过把瘾的痛苦,只是这事真不能松口,我只好装作不知,继续与他细细谈起了审美的事。
说到这审美,目前主要是胡风还是汉风的问题,汉风重宽袍大袖,胡风重简单方便,女子倒也存留一些,男子的服饰便变得不同,就如裙裳裤褶,圆领交领,冠帽发饰,袖口宽紧之类区分极大,不过大多也都是在能穿和不丑之间,衣服裁量之类没有成规,穿到身上合身且好看的并不多。
自然我和阿兄之所以风度翩翩鹤立鸡群,是因我自己便会量体裁衣,是以旁人穿起来宽袍大袖的衣服穿在我们身上便尤为不同,领、襟、衽、衿、束带……这几处要害只有讲究得宜规制严格,方显得人体态秀挺行止优美,不然既看不见腰身也看不见身形,远看着就是一个圆滚滚的粗萝卜。
做为一个美男子,我以为必然得面目清爽皮肤干净,衣着得体风度翩翩乃是基本,至于行为举止,言论谈吐更不能粗鲁,且待人必然要有礼有节……总之与大兄一样就是了。
此话自然甚得我家老父心,谈话间我亦送了他新制的两套衣裳,又与他透露道只这不起眼的成衣卖给高句丽可是十斤金一套,方让他得意地眉开眼笑起来。
“我就喜欢这色,”耶摸着手中的花草虫鱼的蜀锦一脸的快乐:“我作为天王的父亲身份尊贵,自然该和旁人不一样才是,这黄色一看就贵气,此物甚得我心,甚得我心哪!”
二十斤金呢。
我摸了摸滴血的心肝勉强笑了笑,大兄看趁机鼓动着父亲去换衣让我们看,而后趁着人没的功夫飞快挪到我跟前:“还好你来得快,不然我该给他念叨得耳朵响了……父亲性子倔,阿弟可得替我好生安抚他哪。”
“那是自然。”
我们俩嘀咕的功夫耶已换好了衣裳小跑过来,兴奋地在我面前转一圈问我:“快看耶耶我好不好看,好不好看呐?”
又是牡丹又是莲花的能不好看么。
我与大兄相顾一眼,皆向一身花团锦簇的耶竖起坚定的拇指:“十分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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